第1章 血月尸煞

夜深人静,一轮明月清冷地挂在天空,猛烈的风声刮的枝叶沙沙作响。

“你快点,挖完赶紧埋了。”

“那你咋不动手,光看着我挖,得挖多久。”沙哑的男声带着不愤,对于旁边的男人光指挥不干活的行为很是气愤。

“那分钱的时候,不是你多分了两百块钱吗,要不,你把那两百块钱给我,这坑我就自己挖。”

“呸”

矮个的男人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认命地拿起地上的铁掀,挖起土来。

站在一旁的高个男人抽出包里的烟,拿出火柴一划,烟圈缭绕之后,男人吐出口气,烟圈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如同红色的眼睛一般。

“明子,这样的买卖以后最好还是少做,太损阴德了。”矮个的男人道。

被叫明子的男人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不以为意地说“这有什么,人反正不是我们杀得,我们虽然收了钱,可也是帮她入土为安,这可是做好事,有什么损阴德的。”

“再说了,咱们没有手艺没有学问的,还能去干啥,不给大老板们跑跑腿,收点钱,咱喝西北风啊?”

“可是……”

“行了行了,别说了,快点挖吧,早点把她埋了早点回家休息。”

无人看到,背后放在地上的女尸突然睁开了双眼,有红色的幽光一闪而过……

她的胳膊高高抬起,双手的指甲在夜色里乌黑发亮,一点点地变长,身上的血染湿的地面,也变得漆黑如墨。

她悄无声息地缓缓站起,一点点地飘向正在挖坑的两人,地上的光影中,她的双脚高高地离地……

唇角勾起一抹笑,猛地扑向矮个的男人,獠牙扎进了他的脖子。

“鬼啊啊啊……”

不远处的山脚下。

“叮铃铃……”

“咚”

“阴人借路,阳人躲避。”

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嘹亮刺耳,满头白发的老人左手持着摄魂铃,每走一步都用手摇一下手中的铃,右手里的招魂幡被风吹的向后飘摇。

旁边的瘦小人影,在老人的铃声响过之后,手中的锣就会重重地敲上一声。

身后,一行人影僵硬地边跳边移动,月光下,最开头人影额头的黄符被风吹起,露出一张苍白干瘪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双目紧闭,只张着手,寻着铃声的方向跳动着。

突然,老人猛地停下脚下的步伐,手中的铃声停住,背后的人也都立即停下了跳动,待在原地僵硬地站立住。

风里带来阵阵血腥的气息,四周的气氛变得阴森诡异,瘦小的人影紧紧地贴住老人的身体,脸上满是好奇。

“师父……”

“嘘,别出声。”

瘦小人影听闻此话忙用力地闭上了嘴,可那眼睛仍是睁得极大,四处地张望着。

血腥味变得越来越重,天上的月都变了颜色,血红的圆月挂在天上,四周的空气凝固起来。

“哇……啊……”

一披散着长发的血人从侧面猛地飞扑了过来,身上的血甩落在地上的野草上,一阵黑烟冒了出来。

老人护着一旁的徒弟往后退了几步,躲过了血人的攻击。

“小十,快躲到一边去。”

被唤做小十的孩子接过老人手中的摄魂铃和招魂幡,飞快地跑到那一行被黄符所控的身影跟前,扫了一眼这些身影没有被鬼物的气息所感染而尸变,微微松了口气,忙将担忧的目光又转向老人那里。

此时,老人已经抽出身后的桃木剑,和那血人打在了一起,刚刚情况紧急没有看清楚,那血人的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肠子什么的都耷拉了下来,随着她猛烈的一甩一跳,器官血液喷洒的四处都是,崩溅到草木上,就是一阵黑烟。

小十忍不住想要弯腰大吐,可又担心老人的安危,只好强忍着没有动作,本就大的眼睛睁得和铜钱一般。

老人边躲着血人的攻击,还要分心照看一旁徒弟的安危,一不留心手臂就被血人的指甲抓了一道血印,那血印瞬间由红转黑,冒出丝丝黑气。

“师父……”

小十又惊又怒,抓起一旁的招魂幡就要冲上去。

却见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用力地咬破指尖,在黄符上飞快地描了两下,将黄符钉在桃木剑上,冲着血人扎了过去。

那血人速度极快,老人的剑还未到,她就已经退转了身子,双手成爪,向着老人的眼睛抓了过去。

“天地正气,邪魔尽去,破……”

桃木剑上的黄符猛地燃起火焰,老人右手持剑,左手掐诀,桃木剑自老人手中悬起,爆出一阵红光。

“去”

“啊……”

桃木剑擦着血人的肩膀飞过,将血人的一只胳膊给削了下来,那血人顿时凄厉地尖叫起来。

那胳膊落地,抽动了几下,就化成了一团黑灰。

“回”

桃木剑破空而来,重新回到老人的手里,未等老人重新掏符做法,那血人便猛地回过头去,飞快地消失不见。

老人向前追了两步,便停了步子,将桃木剑背在身后,大踏步地向小十走了过来。

“师父,你的胳膊,这没事吧。”小十的眼睛里都含了泪,短短的一会儿工夫,那胳膊上的抓痕变得漆黑,隐隐可见里面的骨头。

“师父没事。”慈爱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十的头,老人的脸色虽然苍白,却仍是精神抖擞,没有什么虚弱的神色。

老人上身穿的是复古的黑色大褂,腰间还系了条一条很宽的黑色腰带,上面挂了许多的葫芦。

解下其中的一个葫芦,倒出了一颗丸子,放在了口中,吞了下去,片刻后,那胳膊上的抓痕,肉眼可见黑气退去,血液重新变成了红色之后,老人轻轻地呼了口气。

天上的血又变成了正常的颜色,四周虫鸣的声音响起,老人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圆月,嘴里轻叹了口气。

用布随便地裹了裹,两人便又重新拿起了东西,摇铃拿幡引着身后的人离去。

走了没几步,小十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师父,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啊?”

实在是太好奇了,那血居然滴草化烟,这么强的毒性,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鬼物。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

“啊,今天,今天是中元节啊师父。”

“呵,也不知是谁做了这样残忍的勾当,居然剖腹取子,刚刚的那具血尸,死时必定受了极大的痛苦,今夜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鬼气浓郁,那血尸竟化成了煞。”

老人的声音低沉,却带了些怒意。

“那,我们把她放走了,岂不是很危险啊?”

“今夜日子太过于特殊,鬼门开,游魂出,阴气重,那女煞怨气冲天,不好对付,我们还要在十二点之前赶去义庄,不能去追赶,若是身后的这些东西吸了阴气化僵,就不容易解决了,再说那女尸化煞,能飞能跑,速度也不是你我可以赶得上的。”

“那她会不会再去害人啊?”

“她被我所伤,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出来害人,只是……”

老人的目光幽幽,望向前方,冤有头债有主,只怕害她丧命的人,今夜是凶多吉少了。

“快走吧,我们要尽快赶到义庄,荒郊野外众鬼游行,若是不尽快找个庇护的地方,我们恐怕会沦为野鬼的猎物。”

“到时候,会很难应付的。”

“师父神通广大,定能逢凶化吉,遇鬼除鬼,遇妖降妖,那些鬼物定是不敢出来的……”

话还未完,四周便薄雾渐起,缭绕在两人周边,还没有等二人有所反应,雾竟然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隐约中还有男人女人的哭声,那哭声尖锐刺耳,让人耳膜生疼。

小十的脸色变得瞬间苍白,她看到,雾气之中,都是些黑色的鬼影,冲着她呲牙咧嘴地叫号着,如果不是旁边有黑褂老人,只怕他们会冲过来撕吃了她。

老人却丝毫没有惊慌,脸上神情不变,停下了脚步,自身后的包裹之中取出一把纸钱,扔向空中,纸钱飘飘洒洒在空中没有落地,老人只好又取出一把纸钱洒向空中。

“各位朋友,老汉乃是茅山传人,今日路过贵宝地,只为将这些可怜人带回故乡,入土为安,还望朋友们能给个面子,借路一过。”

话音刚落,纸钱便自空中落下,掉地之后顿时燃起火焰,化为一阵黑烟,四周的雾也渐渐散去。

“叮铃铃……”

“阴人借路,行人躲避。“

今晚的月色很好,离得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小十就看到了前方的那个院子,门口的两盏灯发着白光,让师徒两人的心安了几分,有灯亮,说明院中有人。

虽然无人也可住宿,不过义庄平日里都是停放尸体,那些尸体大多都是在外横死或是无人认领的,所以这平日里自然阴气极重,若是久未有人,没有时时的供奉香火,里面只怕是孤魂野鬼不少。

今日又是鬼节,所以有人的院子,总比无人的院子要安全的多。

两人急走了几步,到了门前才发现,这做成院门的木头很新,像是刚刚装上去的。

头顶本来是写有义庄二字的牌匾却蒙了层厚厚的尘土,只能模糊看清义庄二字。

没等老人吩咐,小十便上前去啪啪敲了几声门。

“汪汪……”

狗叫的声音的自门后传来,小十一惊,忙自台阶上跳了回来。

“师父,这院子里有狗。”

他们走脚赶尸不光阳人回避,这猫狗也要回避,若要被这些畜生惊扰尸变化僵,他们不就白走这一回了。

“谁呀?”

院子里一道苍老的男声响起,师徒二人对了个眼神,老人对小十点了个头,小十便回过头冲院中高声道“茅山走脚,阴人借宿,还请老伯行个方便。”

“茅山何人?”

“茅山谢寻带弟子小十,路经贵宝地,还望您收留住宿一晚。”

“吱呀”

门后露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眯缝眼瞅着小十师徒二人一会儿,那张苍老的布满黑斑的脸上,突然扬起抹笑意,一边将门打开,一边说道“茅山谢寻,听过听过,果然是仙风道骨,来来来,快进来吧。”

“等等,老伯,您院子里的狗……”

小十犹豫地看着院子,那里面的狗还在汪汪叫着,那声音响亮杂乱,一听就知道里面不只一条狗。

那还在推门的人一顿,冲二人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忘了,这里位置偏僻,平时就我一个人住,所以我就养了几条狗,一方面是想着看院,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壮个胆,不过没事,那几只狗平日里都是拴着,不会惊了阴人的。”

谢寻二人忙说无事,引着身后的几个人进了院子。

要进屋时,不知道为何,小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院墙旁拴着的那几只狗,通身黑色的几只狗被套住了脖子,可是却冲着他们窜着身子乱吼,那粗长的铁链被狗拽成了直线,那狗咧着嘴,口中的尖牙在灯光下亮着白光。

隐约的,小十觉得,那狗舌头上耷拉下来的啖液,似乎是有血丝一般,啪嗒一下掉落在地,小十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她想要伸出手去扯师父让他看一下。

回过头却看到师父和那看守义庄的老人早已进屋,她也没有多想,就连忙紧跟了几步,到了屋中。

这义庄的院子很大,有十几间屋子,供来往的走脚人住,最中间的这间大屋,是平日里停放尸体和阴人的地方。

跟着来到大屋之后,师徒二人都有些惊讶,这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整齐排列的床架上,一具尸体都没有,只在最里面那里,将床架都推了起来,摆了一个表面涂着黑漆的棺材,棺材四周还站着几个纸人。

那些纸人却不是普通常见那种上了色的彩纸人,全都是白纸扎成,面上只有用墨笔点的两个黑洞洞的眼睛,那唇也不知是谁画的,如血一般鲜红,那纸人有两个正对着门口,小十进门就看到那纸人的样子,吓得惊呼了一声,待看到是纸人之后,才用手抚了抚胸口。

看两个大人都没有管她,她只好默默地蹭到了谢寻的身边,不愿回头再去看那纸人,那纸人画的太丑了,诡异恐怖的样子让小十看了心里都毛毛的。

“呵呵,咱这里是空旷了些,国家现在都大力提倡火葬啦,停在这义庄的尸体,每隔一段时间上面都会有人拉走,说是集体火葬,省的在这里放着在有啥细菌病毒的,我也不懂,就随他们了。”

“现在做这走脚行当的可不多了,你还带了个孩子,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多辛苦啊,对了,老谢,这是你孙子?”

老头带着笑,三角眼仍是眯缝着,似乎是眼睛看不清楚,他看人时都是直勾勾地盯着,老长时间都不眨次眼。

谢寻将那些尸体都顺着墙摆放好,检查了一遍额前贴着的黄符是否结实,取出包裹将辰砂,这辰砂也就是上好的朱砂,重新往尸体耳鼻口中又塞了一些,护住三魂不散,才安下心来回应老头的话。

“对啊,如今这个时代,差不多也快用不到我们这些人来将阴人带回了,不过我这一辈子,做惯了这样的事情,不就心里不舒坦,再说这些在外面孤独死去的人,我如果不把他们带回家,只怕是他们就要永远的留在异乡了。”

拍了拍身旁小十脑袋,那头上的头发短的可见头皮,发根硬挺,扎的手心都有些麻麻地。

小十嘟着嘴抱怨“我不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都怨师父给我剪的头发,难看死了。”

谢寻讪笑了两声,没有搭理她,他一个大男人,平日里不会给她扎头发,想着这次出远门,把她头发剪了,谁曾想剪的歪歪斜斜的,索性就用剃子把头发全给剃了。

利索倒是利索了,就是不太好看,想着一个小姑娘,如今却看起来像个男孩子,谢寻也是觉得有些臊的慌。

将目光又重新转向那看守义庄的老头,谢寻道。

“倒是你,难为你一直还守着这个地方,我是真没想到,这义庄还有人,上一次我在这过得时候,还是三十多年前了,那时候的守庄人,是个瞎眼的老人,这一次来,我还想着会不会有人呢。”

“这有啥的,我无儿无女的,留在这里也是当个安身的地方,”

“光说话了,你们得饿了吧。”

小十抱着肚子,点了点头,谢寻跟那老头开口“老哥,还请给我们做点吃的,银钱什么的,明日我给你算。”

——

“汪汪汪汪……”

小十是被狗叫声给吵醒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几只狗和商量好了似的,叫的整齐又响亮,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本来她是个贴床就睡,雷打不动的人,此时也被这么大的声音给烦的不行。

另一张床上的谢寻却是睡得踏实,打的呼噜声一声接着一声,气的她将被子往头上一盖,也不知是有多长时间没有清洗过了,这被子有股发霉的味道,酸酸涩涩的难闻极了,没有办法,为了睡觉,小十还是强忍着味道缩在被子下面,可蒙上被子,狗叫声、呼噜声还是能够传进来。

她猛地掀开被子,双手气恼地挠了挠头皮,这么一折腾,她的睡意早就没了,反而是尿意袭来,想憋都憋不住,她最怕黑,以往在家,都是阿母陪她一起才去的,这次哭着闹着要和师父一起走脚,阿母不肯答应,师父也不赞同,最后还是她抱着阿母的腿哭了一个多小时才被同意一起出来。

师父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就是她的胆小,今天第一天离家,她可不能让师父看她的笑话。纠结了一阵,还是掀起被子就要起来,院子里的狗叫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外面的月亮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在地上洒下一层光晕。

一个黑影慢慢地探出头,无声无息地趴在窗户的玻璃上,小十抬起的头正好望向窗边,和窗户外的人头四目相对,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小十。

“有鬼啊……”

小十凄厉地大叫一声,从床上滚起来就冲向谢寻的床。

“师父,师父,有鬼啊……”

可无论她如何拍打,谢寻都只是沉沉地睡着,呼噜声打的震天响,没有丝毫要醒的征兆,小十只好钻上床,蒙上被子,双手紧紧地抓着谢寻的胳膊。

窗边的人影已经整个身子都贴到了玻璃上,那窗户不过是半米长半米宽,可那东西却和壁虎般,紧紧地缩着身子贴在上面。

“嘭”

“嘭”

“嘭”

“哗啦……”

被子被掀开,那怪物张着大嘴,嘴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尖牙,猛地咬了过来,谢寻躺在外面,那锋利的牙齿咬断了他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浇在小十的脸上,滚烫的热血糊住了她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