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恶魔:如你所愿(上)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AGR)

姜德海带着张强从楼上走下来。不出意外,他们又扑了一个空门。

这件案子并不复杂。

一年前,喝醉酒的小青年们在大排档杠上了,有人被骂了句“死娘娘腔”便一激动捅死了人。然后酒吓醒了,该哭的哭,该跑的跑。事发后几天,闹事的抓得差不多,只有那个一刀捅死人的沓无踪影。家里剩下两个老的,死活不承认帮儿子跑路。

每次碰到这种父母,姜德海就气不打一处来。有这脑子和耐性跟警察死耗,当初怎么不用在好好教育孩子身上?

这一年来,姜德海得空就来晃晃。经验告诉他这些龟儿子不可能不跟家里联系,倒不是说这种人有多孝顺,真孝顺就不可能这么惹是生非,而是在外面混也是要钱的,自己挣钱多辛苦,当然还得找人肉提款机。

守株待兔本来就是靠的死功夫,成功之前都是失望,很正常。

姜德海对此已经司空见惯,刚入行不久的张强难免垂头丧气。他安慰地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走,请你撸串儿喝酒去。”

张强笑了笑,勉强打起精神。

两人经过三楼,依旧听见“砰砰砰”的砸门声。

姜德海伸头一看,一个年轻女人正站在305室的门前,使劲儿地抡拳头,大声喊:“舅舅,舅舅!”他们来的时候她就在了,他们现在要走了,她还在。

姜德海闷头和张强下了几级楼梯,还是停住了,转头又走回去。张强只好跟上。

“怎么了?”姜德海问那个女人。

女人脸上带着惊慌,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我,我也不知道,我舅舅怎么也联系不上。”

姜德海一问,手机打了,朋友那里也都问了,常去的地方也找过了。其实上午她就来过了,找了半天实在是没地方可找,只好再来一趟。

张强凭经验道:“才半天,你也不用太紧张了,也许他在什么地方喝醉了……”

还没说完,就被女人着急地打断:“不会的,我舅舅不喝酒。而且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们前几天就约好了,他说要给我做一桌好吃的。”

事情是有些不对头。

张强问:“那他家里人呢?”

女人脸色一黯:“我舅舅一直单身。”复又抬头,很坚定地道:“我就是他的家人。”

“你有钥匙吗?”姜德海问。

女人:“我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开不了。”

姜德海闻言眉头一皱,把手一伸:“给我。”

女人连忙掏出钥匙。钥匙圈总共就两把钥匙,一把全金属的,一把带黑色塑料帽的。她拎起全金属的那一把放到他手心。

姜德海将钥匙对准钥匙孔,很顺利地插了进去,但要转动时却怎么也转不动了。就算是从里面锁住了,也不该一点儿都转不动,除非……

“你确定是这把?”他问。

“当然了。”女人都快急死了,“我怎么可能把自己家的钥匙弄错?”

也是。这串钥匙圈上总共就两把钥匙。

姜德海挠挠头,决定借对门的阳台爬过去。

张强一把抓住他:“还是找个锁匠吧?”

姜德海明白他的好意,可是情况不等人,遂笑着拂开他的手:“放心吧!”

在张强和女人的注目下,姜德海又砰砰砰地砸起对面306室的门。然而砸了好几遍,手都红了,竟然也没有人来开门。

想想也是。女人砸了那么久的门,他们又来了这半天,一般来说一定会惊动对门的。

姜德海不由得诧异地停住,回头看看305室,再回头看看306室。

真是奇了怪了,两家同时没动静?

他低头看了看女人给他的钥匙,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将钥匙插进306室的门锁。

转动钥匙,轻轻的“咔嗒”一声,门开了。

三个人都是满脸惊愕,你看我我看你。

现在也没时间问那么多,既然打开了,也只有先去进去看一看。

屋子里一片安静。两室一厅,大约七十个平方的面积。客厅里的摆设井井有条,只有布艺沙发前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只玻璃杯,里面还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水。两间卧室的门都紧紧地闭着。厨房……

看到厨房姜德海的脚步不觉一滞。

张强问:“怎么了?”

跟着一起进来的女人也很好奇地在后面张望。

厨房原来跟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只用一道毛玻璃的拉门隔开。这道拉门现在是关上的,还用胶带把所有的缝隙都牢牢地粘上了。

已经七月份了,最高气温早超过了三十五度,太阳好得不像话。借着强烈的日光,透过毛玻璃,厨房里模模糊糊地现出一些轮廓——好像有人趴在小桌子上。

“啊呀,有人!”

张强第一反应就是救人,跑上去就撕胶带。姜德海也跟着撕了两下,但马上发现这样不行。胶带粘了一层又一层,又厚又结实,就算用钥匙也划不动。

张强急了,抬脚就想踹门,被姜德海一把拉住。

“冒冒失失的,谁知道门后还有什么布置?”他严肃地低吼。

张强一怔,蔫了。

姜德海看来看去,一件称手的东西都没有,最后只好把小茶几上的那只玻璃杯拿塑料袋包了打碎,挑两块玻璃来用。随后埋头一顿操作猛如虎,将所有胶带割了一个七零八落。

门哗地一拉开,姜德海就后悔了。

一股像是被高温烘煮过的,又被密封在狭小空间里尽情发酵的腐臭迎面扑来,熏得三人顿时头昏目眩,胃酸上涌。

桌子上趴着一个头顶微秃、身材很是臃肿的中老年男性,嘴里还塞着不知道是没吃完,还是吐出来的食物。他的头下、面前摆满了好几盘没吃完的饭菜。

姜德海来不及仔细看,先憋着一口气,调头把张强和女人往外赶:“快快快,快带她出去,通知组长他们!”

现在他该做的就是保护现场,还有避免普通人受到多余的冲击。张强也反应过来,连忙配合地一起挡住女人的视线,半拉半扶住她往门外走。

但女人却一点儿也不配合。

她脸色苍白地抵抗住两个男人,拼命地从他们挡不住的空隙里去找寻那个臃肿的男性尸体。只要再看一眼,再看一眼,让她确定不是……

她奋力从他们的肩头看过去,终于又看到一眼,心脏却咚的一下,沉到谷底。

“舅舅!”当她撕心裂肺地喊出来,眼泪也汹涌而出。

手机响起来时,青阳敏言刚冲完澡。他匆匆地用浴巾擦了擦头发,便赶出来接起电话。浴巾滑下肩膀,半遮住他胸口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疤痕,足足有碗口大。就在一个多月前,那里还是一个血窟窿,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受伤的人还能活下来。

电话是梁永强打来的,为的就是姜德海刚发现的那件案子。青阳敏言同意去现场看一看。

他收起手机,一把抓过沙发上的衬衫。衬衫上面有两个扣子有点儿松了,本来打算缝两针加固一下,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见他穿好衣服就要走,小男孩有点儿意外:“你的伤还没好彻底。就算是跟恶魔有关的案子,以你现在的身体也没必要徒增风险。”舔着牙齿笑了笑,“反正恶魔是吃不完的。”

青阳敏言默默地看他一眼,还是出门了。

没承想,他这边刚关上门,朱离那边的门也开了。

青阳敏言条件反射地微一皱眉。住对门就是这么不方便,管你高兴不高兴、需要不需要,天天都能偶遇。

“你能出门了?”朱离微微睁大眼睛,“那你是不是要结束休学了?”

上次的案件令青阳敏言负伤颇重,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天天伪装成一个高中生,所以就以先天性心脏病复发为由,申请了休学,但期末仍会参加考试。他的成绩学校有目共睹,就算现在去参加高考也完全没问题,很顺利就得到了学校的批准。

青阳敏言轻轻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有点儿事,必须出去一趟。”

他说完就走,就是不想朱离多问,但朱离哪会那么容易让他得逞。

“是又有案子了吧。”朱离继续不负他所望,一语正中红心。

青阳敏言脚下一滞,想装作没听到,又要迈开步子。

但朱离已经迅速地掏出手机,一脸“你敢再走一步试试”的冷淡:“既然你已经好了,那我就替你通知学校,下个星期一恢复正常上课吧。”

青阳敏言:“……”他磨了磨牙,“快点儿,车子马上就到了。”

朱离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关好门,大摇大摆地跟上青阳敏言的步伐。

待他们赶到案发地点,整幢楼前都挤满了人。这种少说有二十年的老小区,别的没有,就是退休的大爷大妈特别多,老也没有老到走不动路,时间又多得很。警察来维持秩序,反而被他们拉住软硬兼施地问东问西,工作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青阳敏言和朱离好不容易走到三楼,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梁永强和姜德海早就等着了。没想到这次又来了个买一赠一,梁永强只有叹气,姜德海干脆拉着一整个脸。

朱离赶紧自动自发地表明态度:“我来就是监护我学生的,绝不打扰你们办案。”手指着306室门前一划,“我一步都不会跨进去。”

梁永强呵呵一笑:“那最好。朱老师这么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也会配合你的工作。”

青阳敏言凉凉地瞥了朱离一眼,朱离觉得应该是在瞪她,有点儿心虚地转过头去。

她厚着脸皮跟来当然不是为了监护青阳敏言。她的老师瘾还没那么足。再说,青阳敏言哪是她能监护得了的?

还不是为了这两三个月突然冒出来的特殊绘画才能。

每次发作总是跟案子有关系,她也是想对自己的这项新才能多点儿了解。

不过这股味儿真是……相形之下,连那些嗡嗡乱飞的苍蝇都不算什么了。

朱离紧紧地捂住口鼻。青阳敏言却丝毫不受影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走进更浓郁的腐臭中去。朱离只能惊诧地对他的背影投以敬佩的注视。

厨房里,现场的初步勘察已经完成,老法医将现场让给青阳敏言。

死者叫刘洋,也不过48岁,住在305室。他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平时深居简出,只有一个外甥女刘英隔三岔五来看他。

周围邻居对他的印象就是挺乐呵的一个大叔,但很少跟人站下来聊天,偶尔碰到点个头就走了,再有就是特别会做饭。只要他一做饭,东坡肘子、红烧肉……简直是十里飘香啊,对面楼都能闻到香味。

此外就没人知道得更多了。

他在这个小区,就是一个人人都熟悉的陌生人。

至于306室,住着的是一对老夫妻,上个星期刚走。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刚生了孩子,老两口喜气洋洋地赶去看孙子了。这一去,短时间内本不打算回来,得知家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老两口吃惊不小。

问他们有没有将钥匙交给什么亲友,托人家帮忙照应家里,两人都一口咬定绝对没有。老头子答应赶明天的火车回来配合调查。

等同事介绍完情况,青阳敏言也看完现场了。

不仅和客厅相连的拉门都是用胶带封好的,厨房另一头的所有窗户也都如此。整个厨房就相当于一个密闭的空间。这样不仅影响了尸体的腐败进程,还将气味都封锁在内,使得昆虫(比如苍蝇),不能及时聚拢。这些都会严重干扰死亡时间的判定。

饶是经验丰富的老法医,最精确也只能给出一个星期左右的参考。

结合死者外甥女的证词,几天前他们还约好要一起吃饭,很可能那次联系完不久,死者就出事了。

死因倒是显而易见的,但绝不常见。

厨房里放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饭菜,也都跟尸体一样腐烂得气味熏人,颜色都不对了。不过强忍着恶心的话,还是可以勉强辨认一番:东坡肘子、水煮牛蛙、糖醋里脊、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凉拌秋葵,还有被死者压在脸下的那一大盘菠萝虾仁蛋炒饭。

死者的双手和双脚都被铁丝牢牢地绑在椅子上,桌上和桌脚不仅有散落的饭菜,还有呕吐物,而且是反复呕吐、反复进食造成的。

青阳敏言:“凶手不停地给死者喂食,就算他吐了,也会连同呕吐出来的东西继续喂,直到他死亡。”

“整个过程中,死者一直在激烈地挣扎,以致手脚都被铁丝割开了。”

“最后,不是进食过度,造成肠胃破裂,就是被呕吐物堵塞气管、口鼻。”

“简而言之,他是活活吃死的。”

有人突然呕吐出声,老法医一脸嫌弃地赶紧叫人把他带出去。勉强留在现场的,没有一个人的脸色还能维持正常。

青阳敏言对他们的反应一贯无视,只专注于案件:“杀人是早就精心计划好的。凶手先将厨房内侧的窗户都用胶带封好,等杀了死者以后,再将拉门也用胶带封上,然后离开。”

“厨房里没有动过的痕迹,所以饭菜不是自己做的,可以到附近的餐馆饭店问问。”

梁永强:“也有可能是网上订单,分散点菜。”

“就算是自己去店里买的,也一样可以分散点菜,”姜德海补充,“这样会很难追踪。”

青阳敏言摇头:“不会。”

姜德海:“为什么?”

青阳敏言:“因为对凶手来说这都是没必要的。”

“胶带上有很清晰的指纹,这说明他在准备凶案现场的时候,连手套都没有戴。我想,不仅厨房,连外面的客厅也会到处都是他的指纹。不可能仔仔细细地擦掉其它地方的指纹,却留下一大堆满是指纹的胶带,那么擦掉指纹还有什么意义。”

“同样的,如果有心到分散点菜来隐藏自己的样貌,那么留下一大堆满是指纹的胶带,也一样没有意义。再者,就算能避免餐馆的人留意自己的样貌,但拎着菜进出小区也难免会被人看到。”

梁永强和姜德海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挤在门外的大爷大妈,楼下还有更多,通通都是有闲又有心。朝阳区群众为啥那么牛?说白了,还不都是倚仗大爷大妈做主力军。

“凶手不怕暴露自己?”姜德海冷笑,“那他不如干脆留在现场等我们好了。”

这点上他倒没有怀疑青阳敏言的判断,现实中确实有这种神经病的罪犯。他就是看不起这些人。一个一个做了犯罪这么低级的事,还自以为有多特别、多高明。

青阳敏言:“即便是罪犯,他的行为也会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甚至有自己的合理性和正义,只是普通人不一定接受而已。”

“从凶手对现场的布置来看,他是将尸体隐藏封锁在这里,并不想展示给大众,也没有想要挑战警方的意思。”

“所以,他不是那种会留在现场等警察的类型。”

姜德海抿了抿嘴。他是对青阳敏言这个人有意见,但不能因人废言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青阳敏言:“但你前半句,凶手不怕暴露自己的判断,还是挺有意思的。”

冷不丁地被发了一颗——这算是糖?

姜德海都不由得愣了一下:“啊?”

梁永强哑然失笑,轻轻一拍他的肩膀。

青阳敏言:“第一种可能,凶手不是不怕暴露自己,而是仅凭指纹和样貌,不足以暴露他。”

“他没有前科,现有的数据库筛查不到他。他本来就是这里的熟面孔,附近的餐馆饭店也好,小区的住户也好,看见他也不会戒备。”

梁永强:“他可能就是这里的住户,或者在这里工作。或者他有亲友符合这个条件,他经常与之往来。”

青阳敏言点头。

“第二种可能,”他接着道,“就算暴露了也无所谓,因为他已经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也有可能,以上两种情况兼而有之。”

梁永强微一皱眉:“你认为他不会再继续犯案?”

青阳敏言:“这个可能性很高。”

梁永强有不同意见:“准备得这么充分,计划很周详,这个凶手已经很成熟了。只犯一案就收手不是没有,但非常少。而且大多是因为不可抗力而被动中止,主动收手的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姜德海补充:“没错。比如近期终于破掉的‘银川连环割喉案’。凶手活跃于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案与案之间的冷却期只有数周,最多数月,但突然销声匿迹,直至去年因为DNA技术的进步才落网。这中间长达二十年的沉寂,并不是因为凶手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当地开始安装监控了。”

青阳敏言:“这正是我要说的。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系列案里。但是这件案子,有明显的针对性,并不是系列案。”

梁永强:“你认为凶手和死者有私人过节?”

姜德海看看梁永强:“什么样的过节,会让他活活喂死死者?一般报复性杀人,应该会更暴力吧?可是这个死者,除了被用铁丝捆绑和过度喂食外,基本没有受到暴力虐待。”

青阳敏言:“这就要问本人了。”

梁永强和姜德海面面相觑:人都已经死了,还怎么问?

青阳敏言:“你们有没有想过凶手为什么要在306室杀害死者,而不是在死者自己的家305室?”

这个问题也太简单了。

姜德海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布置现场需要时间,而死者又没有太多的兴趣爱好,长时间地宅在家里。如果是先在死者家里控制住他,再布置现场,风险要大得多。”

“所以不如在其他地方先布置好现场,再将死者带入杀害。正好,306室的老两口去了儿子那里,短时间不会回来,这么便利的条件没理由不用。”

青阳敏言点头:“对,布置好现场对凶手很重要。不光那些胶带,还有那些饭菜。”

梁永强和姜德海不约而同地转头再看向桌子,张强带着一个小同事正在清理那些早已变质的饭菜:东坡肘子、水煮牛蛙、糖醋里脊……

青阳敏言:“如果只是想喂死死者,多买点儿盒饭、垃圾食品就行了,没必要买这些菜,白白浪费时间和金钱。”

梁永强和姜德海眼前白光一闪,就差一点点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快出来了。

青阳敏言:“还有,第一个打开306室的人是谁?”

姜德海:“我?”

青阳敏言淡淡一笑:“会碰到你只是一个偶然。如果没有你……”

姜德海登时惊醒:“刘英!”

死者刘洋的外甥女。

“那些菜,都是刘英爱吃的!”姜德海跳起来,“凶手故意挑了刘英爱吃的菜,害死了她的舅舅!”

梁永强:“凶手肯定是刘英周围的人,所以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能把她手上305室的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306室的。”

姜德海:“凶手要报复的人并不是刘洋,而是刘英。”

青阳敏言:“刘英现在在哪儿?”

姜德海:“送到医院了。她一发现死者是她舅舅,就突然心脏麻痹,昏死过去了。”

青阳敏言:“什么时候能醒?”

姜德海:“不好说,医院还在抢救。”

显然,凶手的报复很成功。

舅甥俩相依为命,杀死刘英的亲人,比直接杀死她自己更让刘英痛苦。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她?

回家的路上,青阳敏言一直在继续揣摩这件案子,但这并不会令他失去对周围的观察力。尤其当那个人就坐在他身旁,第N次看向他。如果再算上案发现场的那一段时间,她少说也看了他N+N次。

“有事?”他问朱离。

被他一问,朱离又本能地立刻收回视线:“没事。”

想了一想,又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她又不是偷窥,一直都看得很正大光明,于是又转回头直直地看着青阳敏言。

青阳敏言不想再重复一遍刚刚才问过的话,只好一脸冷漠地看着朱离。

“对了。”他问,“这几天,你有没有画那种画?”

朱离心口一紧,立刻下意识地看向前排。果然,负责开车送他们回去的姜德海一脸茫然。他大概是在奇怪,干嘛突然问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没有。”朱离干巴巴地回道。

青阳敏言诧异地皱了一下眉头。

姜德海好奇:“那种画是哪种画?”

没想到两个人却异口同声:“她(我)在帮杂志画插画。”

两个人一怔,对视一眼,又同时收回视线,谁也不说话了。

见他们的相处模式如此奇怪,姜德海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他们好几眼。

朱离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再不说话好像搞得自己很心虚似的,便问青阳敏言:“你一直都在做这种事吗?”

青阳敏言:“你是说处理这种案子?”

朱离:“嗯。”

青阳敏言:“嗯。”

看他们两个讲不上两句就又变成大眼瞪小眼,姜德海不知为什么就很想笑。

“警察为什么要让一个学生帮忙查案?”

朱离冷不丁地将矛头指向姜德海,惊得他刚扬起来的嘴角又僵了回去。

“这,这个……”姜德海挠挠头,“是上头决定的,我也不知道。”

“上头为什么会做这种决定?”朱离有点儿严肃,“像今天这种现场,就算是你这样有经验的警察,也会造成很大的刺激吧?何况一个……”不自觉地看一眼青阳敏言,昧着良心说完,“一个未成年人。”

姜德海只能苦笑:“朱老师,我也想知道啊!”

所以他已经在着手暗中调查青阳敏言了。本来,他以为让青阳敏言协助查案,是梁永强的意思。后来才渐渐知道,梁永强对青阳敏言的了解,并不比他多多少。

他说这是上头的决定,不是在敷衍朱离。

一开始,梁永强就不赞成引用什么外援,再一听说竟然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更是强烈反对,的确是因为经不起上头一而再再而三的“建议”,才只好答应下来。

办了几次案子后,发现这小子是有点儿门道,也没出什么坏影响,梁永强就默认了。

“哎,朱老师,不是我说你,”姜德海突然想起来,“这事吧,我们警方有责任,可你们学校没责任的吗?”

朱离语塞。

“特别是你啊,朱老师,”姜德海更来劲儿了,“你不光是他的任课老师,还跟他住对门啊!你怎么都不好好管管他呢,朱老师!“

朱离被他一口一个朱老师压得死死的:本来想借力使力,没想到却是被倒打一耙。

“你们都不用在我面前指桑骂槐,”青阳敏言冷声插入,“你们只要记住,你们的上级都没意见。还有,我要做什么事都由我自己决定。”

他看向朱离:“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朱离无话可说。姜德海撇撇嘴。

姜德海把人送到楼下,便扬长而去。

只剩下朱离和青阳敏言两个,气氛越发僵硬得跟冰棒一样。怎奈两人住对门,他要走的路就是她要走的,刻意去躲反而更尴尬,只好硬着头皮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往前走。

公寓一楼大厅里,保洁阿姨正在兢兢业业地拖地,地板砖一块一块水光滑亮,干净得像镜子,一块“小心地滑”的黄色警示牌就竖在她脚边。

看见两人进来,保洁阿姨很客气地打声招呼。青阳敏言只顾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朱离赶紧回阿姨一个笑脸,点点头。没想到青阳敏言忽然停住,朱离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

“对不起。”朱离连忙后退,冷不防脚下一滑。

吓得她倒抽一口凉气,赶紧伸手就去抓青阳敏言。本来是想抓他的肩膀,可正在摔倒中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她只能一把揪住他的衬衫后背心处。

就听“刺啦”一声,好像还有两颗钮扣蹦了出去。

朱离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青阳敏言的衬衫,不远处的保洁阿姨也目瞪口呆地停止了拖地。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比全祼更香艳刺激的是什么?

肯定是半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