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五章 情(下)

第五章 情(下)

庵外的一处大石下,刚学会艾炙的允贤正在那个青壮灾民的身上试验着。灾民除下了鞋袜,高卷着裤腿。允贤凑得很近,专心地拿着炙条,一点点地在灾民的伤腿上平移。

“哎呀,真的不疼了。杭大夫,您这个‘活观音’,果然名不虚传!”

允贤正暗自兴奋,却听见一旁的紫苏颤声道:“老……老爷……”

话音未落,允贤已被杭钢提着头发硬生生地从地上拉了起来。吃痛的允贤失声大叫。

青壮灾民立刻起身,向抓住允贤的杭纲扑了过去:“你干吗?快放开活观音!”

杭纲一侧身,轻巧地避开了灾民,同时狠狠地将允贤扔到地上。

头昏眼花的允贤:“爹……爹,你怎么来了?”

原来听得永庆庵内灾民聚集,杭纲和杭老夫人在府中一直忧心忡忡。今日城内刚刚解禁,杭纲就冲上山来寻女儿,却不料正撞见允贤光天化日下与赤脚的男子“肌肤相亲”。

“混账!我要是再不来,你恐怕把‘礼义廉耻’四个字全都忘光了!”

杭纲是铁了心了,他不顾老夫人的劝阻,也无视静慈师太的解释,连紫苏也挨了重重的责打。

允贤彻底地失去了自由,她被禁足在了四五丈高的绣楼之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无奈地背靠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顺颊而下。

“爹……爹,我这回又是犯了哪出天条啊!”

高阁之上,已不知过了多少天日。

夜空如墨,新月当中。允贤正暗自垂泪惆怅,窗外忽然传来一丝异响,允贤已经,猛地回过头。

“谁?”

半天无人应答,她大着胆子走到门外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无人。刚松下警惕,只听“咔”的一声响起。在寂静黑夜中,这声响分外令人害怕。电光火石之间,一位蒙面黑衣人竟然突然从窗外一跃而入。

受了惊吓的允贤刚想大叫,那黑衣人已经闪电般地掩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迅速拉下面罩。

“别叫,是我!”

允贤一下子惊得张大了嘴:“朱公子?”

黑衣人正是祁钰,原来那日吴太妃自永庆庵归府后就染上了霍乱,已换了好几位太医,却仍没有什么起色。祁钰无计可施,只得前来找允贤碰碰运气。

见他深深鞠了一躬,允贤为难地拉起他。

“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

祁钰已从静慈师太处得知她的为难,忙接口道:“放心,我肯定能把你悄悄地带下去,马车就巷口等着……”

允贤把心一横,便悄声唤了紫苏来换上自己的衣衫,躺到被子里顶包。

刚挨了打的紫苏万般担忧,但还是挨不过允贤的软磨硬泡。她刚一躺下,允贤就随祁钰匆匆去了。

允贤为昏迷的吴太妃观诊后,与太医们结论无异,也无他法。她见祁钰略有失望,歉意道:“我医术其实相当一般,太医们都无策,要不然……找位医婆来看看也好?她们年纪大,有些妇科的疑难杂症,说不定比一般大夫还懂得多些……啊,等等!”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一旁的侍女,问道:“这位姊姊,请问老夫人发病的时候,是不是正好来了小日子?”

侍女先是一惊,脸上羞得通红,看着祁钰,不敢口答,只得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那些大夫们肯定是按热入血室来诊治的……可为什么服了柴胡半夏,一点好转也没有呢?”允贤兀自喃喃,突地转身冲侍女大声道:“快……快把老夫人的净桶给我拿过来!快!”

一旁的祁钰疑惑道:“你要那东西来干什么?”

允贤不及应答,径直从桌上拿了一只勺子,接过侍女手中的净桶放在地上,竟半跪着将手伸入了净桶!

祁钰急道:“允贤!”

只见允贤大大方方地用勺子舀了一勺尿液,仔细观看起来。

“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哎,把灯火拿过来一些。”允贤在灯光下,细细地看着勺内的液体,喃喃自语道:“尿色赤黄带血,再加上老夫人刚来过小日子,前些天赈灾时又格外劳累,所以那些大夫才会认为是热入血室。不过……味道这么臭,应当是湿热蕴结的原因!”

祁钰在烛光之下,看着在净桶旁认真入神的允贤,不觉骚臭,只觉得她端丽不可方物。一时间,竟然看得入了神。

“老夫人还没有昏迷之前,是不是小便的时候会有些困难?”

侍女答道:“是,夫人说过有时候会觉着痛,有时候还感觉解不出来!”

“那些大夫们没法为老夫人近身诊病,又不能像我这样问得很详细,所以只能根据脉象来大致推断,认为她是热入血室,才会寒热往来!可老夫人应当是在不小心在哪受了风寒,膀胱湿热,这才患上了热淋。”

允贤伏案写下一张方子,祁钰的目光一直牢牢紧锁着她。

允贤收了笔,抬起脸笑着说:“我估摸着,明晚天黑之前,老夫人差不多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她的视线一下子和祁钰灼热的眼光接触在一起,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颊“腾”的一下又变得通红起来。

祁钰带着允贤跃下山墙,允贤看了看旁边的绣楼楼梯,正欲上前却被祁钰一把拉住。

“等等!”

允贤尴尬道:“还有什么事?”

祁钰忙放开了手:“谢谢,两次救命之恩,我都会一辈子记着的。”

允贤只觉这话似有深意,忙道:“不用那么客气,你……你不也帮过我吗?”

祁钰似是鼓足了勇气:“那以后,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允贤微张着嘴,半天才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祁钰笑了:“那你等我。”

允贤胡乱点着头,跑上了楼梯。在转角处停下,转身看见祁钰轻灵地重新跃上了墙,不禁一下子掩住了脸。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梦境一般不真实。

“紫苏,我回来啦。”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允贤呆住了……

紫苏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杭纲正面色铁青,坐在椅上。

“整晚离家,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允贤只觉胆战心惊,下意识地“扑通”一声跪下。

“爹……”

杭纲一语不发,上前一把揪住允贤的头发。

“爹……放开我……我什么也没干,我只是去救人……”

“老爷,放开姑娘吧,有话好好说。”

杭纲面色铁青,一脚踢开紫苏,拉着允贤而去。

说什么都没用了,允贤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窖。连杭老夫人也受到了杭纲以“夫死从子”为名义的训斥。

日影西斜,允贤哑着喉咙无力地敲着门。

“爹,放我出去吧,我好渴……”她喃喃自语道:“爹,你怎么那么狠心,你是真的要饿死我吗……”

已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黑暗之中,允贤渐渐失去了知觉,她隐约感到自己回到了那座断崖之下,看到了允良在冲自己招手。

“哥……哥哥……”

允良的影子越来越近,她用尽全力扑进他怀里。

“哥哥……哥哥……我好想你。”

她努力睁大双眼,眼前的面孔清晰了起来。那身影十分高大,却不是十五岁的允良。

“朱……朱公子……”

允贤眼眶一热,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允贤已躺在了自己的卧床上。

原来那日紫苏见杭纲狠下了心肠,便匆忙上山去寻静慈师太。师太差人给祁钰送了信函,祁钰一急之下便乔装了锦衣卫入杭府,言明“活观音”是奉了谕旨给宫里的娘娘医病。杭纲这才饶过了允贤。

“你怎么又在这儿了?”

这一日,祁钰放心不下,软磨硬泡,紫苏才允了带他悄悄从后门进来探望允贤。

“我那天看你晕过去,实在担心得很,可又没法知道消息……”

允贤略感羞涩,忙岔开话题,道:“你娘的病怎么样了?”

“大有起色,现在只需慢慢静养了……”祁钰仿佛下定了决心,突然对允贤深施一礼,“杭姑娘,因为我思考不周,才会让你闺誉受损,更连累你受了这样大的苦。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以三书六礼,聘你为妻,绝无二言!”

允贤惊呆了。

祁钰突然冲口而出:“我不是单单为了负责任,才跟你求亲的!自打你把我救醒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

允贤的脸一下子红了:“啊!”

“那会儿你怕得手都在抖,可还是一个劲儿地跟我说你会治好我的……那个时候,你就像庙里的观世音菩萨,全身都在发着光……”

“我……我……”

祁钰红着脸,接着道:“后来你的马车惊了,我又碰到了你。我就想,这京城这么大,咱们这么着都能碰着,我的运气是不是也实在太好了一点?可再后来,我们又遇着了,那时候我就知道,这真的不是运气,这是……这是……”

允贤窘迫地:“你别说了好不好?”

“杭姑娘,你说过我长得像你哥哥。那就让我保护你,照顾你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那日我去地窖救你。你神志不清,揽着我,声声唤着‘哥哥’‘哥哥’。”

允贤急道:“可我连你到底是谁,都还不太清楚……”

祁钰略一犹豫,咬牙道:“其实我并不是皇商,而是宗室中人,所以昨晚我才能假扮锦衣卫……”

允贤惊道:“不行,我们俩身份差得太多了……”

“你若是觉得我们俩身份相差太多,那只有一个理由,就是看不起我的庶出身份。”

允贤忙解释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那你就是愿意了?”

允贤窘得说不出话来。她望着突然变得孩子气的祁钰,忽地就释然了。从来没有人待她如此真诚又视她如此重要,她竟被这份认真深深撼动了。

允贤禁足家中,却不知“活观音”的名声早已传遍了京城。

这一日,杭纲在朝上莫名被以“抗疫巡查有功”升了四品将军,堂下不免受到了一众大臣以“女儿是‘活菩萨’”对他的揶揄。他怒火中烧,拂袖而去。一气之下,他决心遍寻官媒,把允贤嫁出去,以免她不守妇道的名声越发坐实。

祁钰闻讯大惊,忙前去求请静慈师太的援手。静慈师太去信向杭纲言明自己会向朝廷为允贤请封诰命乡君之号,并表态要为允贤的婚事做主。杭纲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这一日,吴太妃与安和郡主在院中小聚。

“祁钰这孩子,也不知道到哪去了,这么晚还没回来,要是有个知冷知暖的王妃照顾着,我也就放心了。”

吴太妃正笑眯眯地望着安和郡主,忽听到墙外传来阵阵童谣……

“活观音,真妖娆,救苦难,施神药……”

吴太妃眉头一紧:“真是的,到底在唱些什么啊?”

安和郡主一下子轻蔑地笑了笑:“就是在唱杭家那位‘活观音’啊。听说她在永庆庵,居然敢给不穿衣服的男人看病呢。现在满城的人都在拿她当笑话呢。”

“这种事她都干得出来?还要不要脸啊?”吴太妃惊呆了,想起那日在庵外看到祁钰与允贤依依惜别的情形,不禁愁上心头。遂暗自差人去打听了两人的私交,决心有所作为。

允贤与祁钰已是多日不见,不禁暗自牵挂,又自觉羞赧。

这日,她一上楼,便看到祁钰笑盈盈地站在楼梯口,掩不住喜上眉梢。

祁钰大方道:“我实在不想只在晚上瞧见你了。”

允贤迎上前去,道:“你要小心点才好。最近奶奶晚上也常来看我,我也怕露了马脚。”

“最多再等个把月,我一定会上门提亲的。允贤,元宵节那天,你能出来和我一起看花灯吗?”

允贤惊讶道:“看花灯?”

“酉时三刻,我在清河桥头等你,可好?”

允贤犹豫了一刻,用力地点了点头,祁钰顿时喜上眉梢。

允贤果不其然得到了诰命封号。她的医术得到了皇命和静慈师太的双重肯定,杭纲终于暂时放松了对她的管教。

转眼便是新年。到了初四,家里剩了不少备下的年货,允贤求得杭老夫人同意,携了紫苏出府派发食物给穷苦人家的孩子。

“别抢,大家都有。慢点吃,待会还有肉汤呢。”

紫苏突觉有些不自然,转身竟看见了不见多时的郑齐。

郑齐半醉半醒、摇摇晃晃地坐在马上,出神地看着微笑着派发馒头给孩子们的允贤。只觉得夜色中的她美丽可亲,有如仙子一般。

允贤发完了手中的东西,笑着用手擦了擦头上的汗,转身才看到不远处牵着马独自发呆的郑齐,略有吃惊。

“元宝?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不行吗?这条巷子是你家的吗?”

允贤听着他的语气不对,闻到他满身酒气,道:“你怎么又喝酒了?又跟家里人吵架啦?”

她的语声温柔无比。不知为何,郑齐这次竟沉默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都没说。

允贤掏出手绢,用手拿起一团雪,化开了弄湿手绢后,递给他:“快擦把脸吧。没事的,总会过去的。”

紫苏走了过来:“姑娘,老夫人在里头叫你了。”

郑齐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允贤关切道:“年关里,你也快些回家去吧,别一个人在街上了。”

郑齐突然鼻中一酸,道:“你回去吧,我这就回家去了。”

他拉着马,一步步走开。看着他孤身的背影,允贤竟心中有些凄凉,本想叫住他,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夜半无眠,允贤想到郑齐孤身策马的身影,竟更是清醒了。

她叫醒了紫苏陪她去院中赏雪。经过后门,突然心念一动,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竟看到郑齐正独自坐在梅树下发呆。

她咬了咬唇,轻声叫紫苏去准备了一些酒菜。

郑齐正在神游天外,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猛地回头,却见允贤笑盈盈地提着一个食盒。

“元宝,我刚才没吃饱,你能陪我再吃点吗?”

没等郑齐回过神来,她已经在梅树下的石桌上摆满了酒菜。郑齐愣住了,他看着面前冻得鼻子尖都发红的允贤,一下子什么话也不会说了。

允贤有些泄气:“你不会是嫌我的酒不好吧……”

话音未落,郑齐已经抢过她手中的酒,一口喝干。

两人碰杯,允贤一饮而尽。一阵寒风吹来,衣着单薄的允贤瑟瑟发抖。郑齐不着痕迹地站在挡风处,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扔给允贤。允贤心中一动,笑着将披风披上了。

几杯下肚,郑齐心中兴起,抽剑出鞘,利落地舞出一段剑舞。允贤看得入了神。

剑影未落,远处突然升起一朵绚丽的烟花。允贤仰望夜空,不禁呆了,喃喃道:“真美……”

郑齐根本没看烟花,只是牢牢地盯住允贤姣好的脸庞,仿佛一刻也不愿移开眼睛。

烟花消失后半天,允贤才意犹未尽道:“真好看,可惜太短了。”

郑齐略一沉思,幽幽道:“我还记得,我九岁那年,我亲娘,也曾经带着我看过一回烟花,那天的烟花也像这么漂亮。我对娘说,‘娘啊,你以后每年都要带我来看!’可第二年的新年,她就被我后娘害死了。而我,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唤了那个坏女人十年的‘娘’……”

允贤惊呆了,不知如何应他。

他竟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惨笑道:“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庆贺新年,可没有一个人记得,我娘就是在这个万民同庆的时候,孤孤单单地上了路。”

允贤同情地递上了手帕:“别伤心了,逝者已矣。你那个后娘那么坏,老天一定会惩罚她的!”

郑齐认真地看着她:“会吗?”

允贤竟有些紧张,一咬牙肯定道:“会的!好人都有好报的。你看,我不是因为在永庆庵给男人治病,差点被我爹逼得出家当尼姑吗?可老天有眼,立马就让皇上赐了我一个‘乡君’的封号,现在我不用被急着嫁出去了,我爹也不敢不许我学医了……哎,你笑什么?”

郑齐摇摇头道:“没有,我觉得你说得对,好人总会有好报的。谢谢你,这是我十多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允贤见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忙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每年这天,我都可以陪你喝酒。”

“当真?”

“当真!”

郑齐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约。

这时,烟花又起,郑齐和允贤双双而立,在墙头再度看得入神。

郑齐突然悄悄地问道:“元宵节,你想去看花灯吗?”

允贤看得正入神,随口答道:“去啊。你看,那个炮仗飞得可真高。”

郑齐高兴地笑道:“那你记得去看西街王家的走马灯,那东西最好玩,你肯定喜欢。”

允贤没有放在心上:“好啊。”

这时,又是一朵烟花升起,灿烂的火光包围了两人,夜色之中,衬得他们犹如仙人一般。

允贤坐在床上,打着哈欠:“我真的不想起床……”

紫苏在服侍她穿衣:“必须得起!待会于夫人该过来拜年啦!活该,谁叫昨晚那么晚才回来,你光顾着看烟花……元宵和朱公子看花灯的事,你想过怎么跟老太太讲了吗?”

“还没……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奶奶开口。”允贤咬着唇,心中暗自纠结着。

转眼便到了元宵节,趁着杭老夫人早早睡下,紫苏着急地把允贤拉到后门。

“快快快,轿子都给你叫好了,早去早回啊。可千万别让我白忙活了。”

允贤突然回过神来:“奶奶今天怎么突然那么困,难道是你……”

紫苏神秘地一笑:“我在茶里加了三倍的合欢皮、酸枣仁和蝉蜕,又用玫瑰膏掩住了味道。老夫人不睡个三四个时辰,绝对不会醒的。”

允贤急道:“你怎么能够这么做,奶奶她……”

“放心吧,我跟着你那么久,这点安神的药还能开错啦?再说我为了怕出岔子,在玲珑、桂枝她们身上都试过好几回呢。”

不容分说,她给允贤披上一件披风,推出了门,对轿夫道:“快送小姐走!”

允贤无奈地上了门口的轿子。

元宵夜,流光溢彩,四处挂满了花灯。

允贤在清河桥不远下了轿,欣喜地打量着周围流光溢彩的美景。

她快步走到桥头,满脸幸福地等候起祁钰来,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时辰。约好酉时三刻,转眼间已经戌时过半了。

街头物景不断地变换,可祁钰一直没有出现,允贤无奈地在桥头徘徊着。

正自着急,突地听身旁的两名女子议论道:“王家那顶走马灯,做得可真漂亮……”

允贤这才想起郑齐说过的话,她迟疑了一阵,举步向西街走去。允贤一路看着花灯,一路前行,五光十色的花灯,让她渐渐忘掉了祁钰迟到的不快,沉浸在充满新鲜感的快意中。不料,突然传来一位老大娘的痛呼声:“哎呀!”

“好狗不挡路,老婆子你号什么号!”

允贤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醉醺醺的男子正指着地上的一个老大娘痛斥着。

允贤听那老大娘捂着手臂叫得凄惨,忙快步上前:“大娘,您这是怎么了?让我瞧瞧行吗?”

老大娘卷起袖子,道:“我的手用不上劲儿。”

只见她手肘处青紫一片,手肘下方松松地吊着,竟然是脱臼了。

允贤微叹了一口气:“大娘,我看出你已经得了绝症,不出一个月,就要暴病而亡!”

老大娘吓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你不信么?你看你四肢无力,分明就是病重的症状。还有,你眼仁发黄,印堂发黑,嘴唇发紫……”

老大娘正听得张口结舌,只听“咔”一声,老大娘的手臂竟然已经被允贤接回原处!

允贤扶起老大娘:“现在是不是能动了?对不住呀,刚才我故意吓唬你,只是为了分你的心。不然你这么怕疼,只要正骨的时候稍稍挣扎一下,就会出麻烦的。”

老大娘目瞪口呆:“你不会是个仙女儿吧?”

“我只是个大夫,大娘你快回去吧,这两天别用劲,好好养着就成。”

醉汉吃惊地看着允贤的举动和灯下姣好的面庞,色心大起:“哟,仙女儿,你可真是好心呀。这么救苦救难的,您该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活观音’吧?”

“让开!”

“哟,火气还挺大,本公子喜欢!”

他无所顾忌地调笑着,一步步逼近允贤,忽然一阵劲风袭来,转瞬间,他就被踹到了一丈开外。那醉汉本就喝得胡天胡地,顺势就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允贤虚惊一场,正呆呆看着将醉汉踢倒在地的郑齐,突地被斥道:“不是跟你说好在走马灯那儿见吗?怎么拖这么久?就知道你又乱管闲事,当滥好人了!”

允贤惊魂未定,又被郑齐训斥,觉得无比委屈,竟红了眼睛。

郑齐手足无措道:“喂,别哭了……我又没说你不对,你别哭了行不行?”

一旁还未离去的老大娘笑道:“小娘子福气真好,找了个这么英雄的夫君!”

允贤又羞又气,掉头就跑。

郑齐忙追上前,拉住她:“你干吗呀?又闹什么别扭?我怎么说也是刚刚救了你。姑奶奶,给我点好脸色成不?咳咳……那边有猜灯谜的,要不咱们上那看一下?”

允贤心中还挂着祁钰,往清河桥头的方向望了一眼,犹豫道:“可是……”

郑齐已经不由分说地拽起了她:“磨蹭什么啊?再不走,花灯就全收了!”

两人一连猜完了六个摊档的灯谜,允贤玩得兴起,竟也慢慢忘了祁钰。

转眼又过了一个时辰,四周的摊主已经开始收摊了,允贤面露失望。

郑齐打趣道:“良辰美景总也过得最快。大不了明年你陪我喝酒,我再陪你来看花灯就是了。要不,我送你回去?”

“还是算了。我还要等人呢。”

“这么晚了,你还要等谁?”

“紫苏呀,她在清河桥那等我的。”允贤借口道。

郑齐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袖子:“那我送你过去。”

允贤的手无意碰上郑齐的手,两人都震了一下。允贤慌忙缩回了手,强笑道:“我自己过去就行……我可不想让她又误会了。”

郑齐一愣:“那好,我在后面跟着就是。”

“不用了,我自己就成,你快回去吧。”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哪那么多事?”郑齐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一只金玉镯塞给她:“这个给你,戴着玩吧……”

允贤手忙脚乱地推脱。

“叫你拿着就拿着!”郑齐看着她着急塞还镯子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别以为我有别的意思!我家里早就有夫人了,你犯不着跟我刻意避嫌!”

说罢,他转身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允贤被他突然而来的怒火惊呆了,站在大路中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