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成功是这样组成的,它从一次失败走向另一次失败,却不丧失热情。

当机遇来敲门的时候。

何北查手机集资的结果就是发现除了何东,好像没人能给他投。要不是有一天何东喝多了吹牛,不小心漏出有十五万存款的绝密信息,何北还真找不到人给他投酒吧。这不就让他给惦记上了,教训呵。

何北是这么跟何东忽悠的:“哥,我有办法了,咱不用巴巴地上赶子去帮别人创业,咱自己创,咱集资开酒吧,给自己干……”

说的多善解人意呵。

都下午了何东还窝床上呢,何北赶紧上厨房忙活,然后端着一碗银耳羹轻轻推开卧室门,对躺在床上的何东说:“哥,哥,快起来,冰糖银耳羹!”何东确实躺饿了,就势大口吃了起来。

吃人嘴短真没错儿,何东喝了银耳羹又被何北按澡盆里泡澡,何北还端一托盘站旁边候着,上面有啤酒和桔汁。

何北毕恭毕敬地问:“哥,咱来点啤酒还是桔汁?”

“冰茶吧。”

何北端着冰茶进来:“来,冰柠檬茶。”

何东端起杯子很享受地喝了一口然后说:“给你投酒吧的事……”

“你想好了?”

“是肯定不成的。”

“现在没想通没关系……”

“咱能不能以后就别提这事了?闹心。”

“不提,半个字都不提。洗完了,咱出去玩玩……”何北是谁呀,能那么纳不住气吗?

“不去!”何东不想再受何北摆布了。

“别介呀,再把自己给呆堆淬了。咱现在不是养精蓄锐,等着东山再起呢吗。”

“起不来了。”

“那哪能够呢,咱哥是什么人呵。”

何北还真就把何东押上他的车。

“咱这是去哪儿?”何东问。

“看看咱北京的景色,有一段没看了吧?在家都快把自己憋馊了吧?哥,不是说的……”

“停,再说我下车了。”

“别别,我不说还不行。”何北心说怎么在家呆得快成女的了,比唐娇还难伺候。

何北是谁呀,七拐八拐就把何东带到目的地了。等何东醒过味来问:“这是哪儿?”

“三里屯酒吧一条街。”

何东警觉:“干吗上这儿来?”

“给你的第二春上点色(shai),咱找个清静的地方喝两口,好好唠唠嗑。”

“干吗非上这儿,咱家有啤酒,也清静,也是咱俩?”

“哥,你看你,又out了吧?老头儿才一个人憋家里喝闷酒呢,咱这岁数……”

“你要愿意费事我也不拦你,不过我那保底的私房钱真没法儿往外拿。”

何东何北俩人坐一小桌上喝着啤酒的时候,何北说:“哥,钱是你的,你不乐意我也不能生抢是不是?”

何东仰着脖子“咕咚”往嘴里倒了一口酒说:“那倒也是。”

“那你就放开了让我说,过过嘴瘾,说总不能把钱说少吧?”

喝了点酒的何东心宽了:“这事能答应,说,可劲儿地说。”

何北计谋得逞,偷着乐:“哥,这事表面看是我求你掏钱给我开酒吧,实际上是为你。”

“为我?”

“那可不是。你为什么不跟权筝登记,为什么辞职,因为你想换一种活法儿。为什么你想换一种活法儿,因为你原来过得郁闷,你想把自己这辈子过高兴,过幸福了,是不是?”

“这不明摆着的嘛,还用你说?”

“然后你发现你愿意帮人家创业,帮人家创业你有幸福感,可惜人家不给你那机会。他们不给,弟弟我给!你帮我创业,你帮我把酒吧开成功了,你不幸福谁幸福?你说这是不是为你?我这忙前忙后的也就跟着沾点儿光,捡点儿洋落儿而已。”

“那要失败了呢?”

“你倒想失败,顾客也不给你机会呵。酒吧是九十年代才进咱们中国的,现在以每年百分之二十的增长率在发展着,全年消费二百多个亿,这么多钱,往咱们头上摊一点儿那就海了去了。”

“整体看好,不能保证每个个体的成功。”

“又老了不是,干什么没风险呵?你辞职没风险?要让自己习惯生活在风险中。为了圆你想帮别人创业的梦,这险你值得冒。哥,不是我说你,你要没这个魄力,趁早回原单位上班去,什么幸福不幸福,就当咱中国话里没这词儿。”

“哥不是不支持你自立……”

“哎,别弄错了,不是支持我自立,是支持你自己。”

“可我不是你爸,我做不到十几万打水漂还能假装淡定。这钱在银行放着我心里踏实,什么时候没活干了,我知道我饿不着。”

“我有点晕菜,你现在是不是在青春重新走一回的路上?”何北说。

“是呵,怎么了?”

“要真是,你就别想那么多。你看哪个小年青老想吃饭的事儿?没饭吃回家呵,什么时候老爸老妈能让你饿肚子?”

“嘿,在这点上我还真不想那么年青,辞职是我选的,我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而且我爸我妈也容不得我啃老。再说有了这些钱,万一有女孩问起我住房状况什么的,我也可以挺直腰杆说,现本人有五平米的购房能力,也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老哥,钱和梦想哪个重要?”

“钱可以支持我实现梦想。我是想帮别人创业,可我冒不起把十几万家底都扔进去的风险。”

“你还有梦吗?”

“没了。”

“那你还留着钱干嘛?”

何东瞪着何北不说话。

权筝把老何家的人挨个儿扒拉一遍,发现只能跟唐娇商量怎么让何东去香港参加哈佛MBA学习班的事儿,她不但主意多而且跟雨后春笋似的,还一茬一茬来的那叫快。

一听香港,唐娇又热血了一会儿,好像权筝要请她去那儿旅游似的。等落了地儿,唐娇才说她得先想想,但嘱咐权筝别让何西何南何北知道是权筝在帮何东,怕再彻底没戏了。

唐娇的话:“咱也不是当雷锋光把好事儿往日记上记,等何东从香港回来,再跟他说是你帮的,那时候他再有什么感觉也晚了,这人情就欠上你的了,你说是不是?”

权筝看着唐娇崇拜得直点头。

唐娇跟权筝说的先想想,是想权衡何东去香港对给他们投酒吧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去了以后是更想投了还是更不想投了。

何北的答复是肯定的:“想投,学了半天回来不就想练手吗,拿什么练,咱酒吧呵。”

“那十五万也不够呵。”唐娇边在柜台里面边干着边跟趴柜台上啜着酒的何北说。

“有这十五万打底忽悠别人就容易多了。”

“哪咱就忽悠他去香港?”

“到底怎么回事,你得跟我说清楚,我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我哥送上飞机,真学MBA还行,这要是把他送泰国当人妖怎么办?”

“他这岁数还人妖,你就免了吧。实话告诉你,人一公司包了一学习班,再多去几个外人,公司的实际费用不就降低了吗,这都不懂。”

“那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聊的时候我听了那么一耳朵,赶紧就把何东介绍给他们了。”

“那大街上拉个人交那么点钱就能跟他们去香港,也太容易了吧?”

“谁说什么人都成了?你不是说何东有港澳通行证吗,办个签注就行了,再说就是到何东原单位不管怎么调查,他也合格呵。你说他要真得抑郁症了怎么办?我认识一姐们儿就得了这病,一张口就是想死,特吓人。也就是咱哥,别人我才不管呢。”

“真是那什么哈佛最新MBA学习班,不是哈尔滨佛学院办的班?”

“你上网能查到这个班,地点,时间都对着呢。咱哥去那儿第一能逛香港,散散心。第二能学点对他有用的东西,以后再去应聘,几个词就先把人砍晕了,让他们再敢小瞧咱哥。第三说参加这个班的都是人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万一要看上咱何东哥,他一感激那存款是不是就投给咱们了?”

何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后我哥再去什么创业工场就牛了,人上香港学过哈佛的MBA,吓死那帮土鳖,让他们再敢说书本知识是创业的障碍。(话锋一转)那我哥要不去怎么办?他现在可挺别扭。”

“忽悠呵。”

太对了,忽悠!

一回家,何北就上何东卧室察看,他正在睡觉呢,就上去推他:“哥,你整天老这么睡可不行,该睡出毛病了。”

何东睁开眼睛:“几点?”

何北看了看表:“十二点十分。”

“上午?”

“晚上。”

“晚上?那现在不睡觉还干什么?”何东说着就用被蒙住自己的头。

何北掀开他被子:“哥,我跟你说件事你得答应……”

何东只得睁开眼睛:“明天说吧。”

何北说:“不行,反正你也醒了。”

“什么事?要是投酒吧,就省了吧。”

“不是不是,你看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是那种没皮没脸的人吗?我想送你一生日礼物,你得接受。”

“我生日不是都过了吗?”

“明年的。”

“明年?”

“咳,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我正好有这么一上香港学习的机会……”

“你学习?”

“朋友给找的,是哈佛最新MBA强化短训班,我这人别的不行,经商是天生的,就不用学了,想把这机会让给你,又不想白让,就算你明年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不去!”何东说着又用被子把自己头蒙了起来。

何北把被子掀开:“为什么呀?”

“学了也是白学,没实践经验,学半天也找不到工作,费那事干什么?”何东说完又把被蒙到头上。

何北只好给唐娇打电话,他不去,别忙活了。唐娇又马上告诉权筝,他不去,怎么办?权筝问,他们兄弟几个谁的话他听,那刚从加拿大回来的何南怎么样,他帮助劝劝是不是有戏?唐娇说,有屁戏呀,何南自己的事都掰斥不清呢。

权筝问:“他有什么事儿?”

唐娇马上显出自己是老何家人的架势,特门儿清地说:“他爸要结婚让他帮助解决婚房,他自己带一多功能拐棍回来急着找投资商赚钱呢。他要找不到投资商,他爸爸就让他先回加拿大赚钱去,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呀?咱北京什么时候兴儿子给爸买婚房了?”

权筝没主意了,只好咨询丁香,先从何东的抑郁谈起。没想到丁香说:“不用担心,这种情况大多数人都能自我调节,少数人需要外力的帮助比如强迫他换个环境,或用其它的事分散他的主意力,让他快点恢复正常。”

“所以呵,我们想让他去香港参加个学习班换换环境,可他坚决不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男人在这时候最烦被别人怜悯,他现在卡门呢,下了那么大决心辞职,是想过得高兴,没想到干自己喜欢干的事那么难,不知道怎么往前走了。”

“那你说让何西去劝劝他行吗?”

“何西?你跟他说吧,我们俩早没戏了,他没给我打电话,可能又见别人了吧?我也懒得理他。他是见别人了吗?”

“不知道,要不你帮忙劝劝?”

“我?”

“嗯。”

“我说有用吗?”

“比别人说有用,”权筝仔细选着词,“因为你是精神病医生,他现在精神有点问题。”

丁香在电话里笑了。

何北和何西何南商量怎么能让何东去香港参加学习班,老这么抑郁下去不行。何南说:“就这点事儿?走走走,咱们先拉他蹦迪去。”何北说,没用。何西说,他能去吗?

何南倒是硬把何东拉去了,但他死活不跳,无精打采地坐旁边看着他们蹦。

何北跟何南说:“我说没用吧?”

何南问:“你们说他脸上线条变柔和点了没有?”

何西扭头看坐着的何东:“好像好点。”

何南说:“走!”他们三兄弟就朝何东走去。

何西何南何北围着何东坐下,何南刚开口:“哥,听说香港……”

何东说:“打住!说不去就不去。”

“就去玩玩呗!”何西来软的。

何东站起来:“再说?”

何北看着何西何南,那眼神里的意思是,“切,我说没用吧,哼!”

何西何南何北电话会议了半天,最后商量了这么一主意,老何家全上。为了帮何东,老何家真上下团结一致,摩拳擦掌,使命感又一次油然而生。何守一郑玉英虽然挺窝心,儿子怎么这样了。可在何西何南何北三人有技术含量又带充足感情色彩的宣讲下,郑玉英是信了,只要儿子能去香港,就能时来运转,柳暗花明。何守一是想换换环境,学点东西也不是坏事儿,再说让何东在学习班里跟别人比比,对自己的能力有个正确的认知,没准他能就此打住,回归正常了。

于是,老何家就借了个“爷爷想大家的”由儿,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上餐馆搓去了。

饭桌上爷爷招呼着:“何南把酒杯都给倒满了……”

何南站起来围着桌子挨个给倒酒。

何守二用下巴指了一下郎教授问坐他旁边的何守一:“这阿姨是谁呀?”

“看那样象老爸的女朋友。”

何守四就说:“爸爸,您还没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阿姨呢?”

“你急什么?酒都倒了吗?”爷爷说。

何南说:“倒了,倒了。”

爷爷举着酒杯站了起来:“这是你们的郎阿姨,郎奶奶,是我女朋友,在南南的帮助下,我们最近才确定关系,今天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郎教授笑咪咪的举着杯子站了起来:“太隆重了……”

大家也都举着杯子站了起来:“欢迎郎……”

“欢迎?”听了这词何守三心里就别扭,这郎阿姨要进了门,他还能蹭着住家里吗,再说原来还打算万一何南现在不能帮助买婚房,他还留一手劝梁美丽暂时跟他住爷爷家,这路怎么今天就让这什么郎教授给堵死了?心里想着,嘴上就说出来了:“不对呀,今天不是说劝何东去香港吗?”

何东举着杯子的手僵住了,大家也都僵住了,跟速冻似的。

郑玉英救场似的扭头跟坐旁边的何东说:“儿子,咱去香港玩一趟,妈陪你去?”

何守一不屑:“你陪?”

郑玉英马上瞪着何守一说:“你别管我!”

好好的一场家宴就这么夭折了,谁也没劝成何东不说,爷爷嚷嚷着直要轰何守三出去住,何守三更窝心“在南南的帮助下?”,这儿子就是成心跟他作对,凭什么不帮自己的老子,要帮老子的爹?

从餐馆出来,因为何守一骑车,郑玉英坐公交,所以他捞着跟何东私下聊会儿的机会。何守一不是个固执,粗暴唯我独尊的父亲,他曾经听过那么一事儿,有一当爹的是将军,儿子要报考清华,他一口咬定儿子考不上,最后儿子以两分之差被清华刷下,从此特佩服老爹。何守一认为这老爹就是一无知的暴君,残酷扼杀了孩子的追求和自信心,应该被判死刑。

可到底应该怎么对儿子,他自己也拧把着呢。儿子不结婚他生气,儿子要顺顺当当结婚生子,他不就大功告成了吗。可儿子敢于按自己的想法做选择,不象他那么窝囊,他心里也挺欣慰的,起码儿子的婚姻会比他幸福。

儿子辞职,他急了,这工作干的好好的,起码他能在同学同事堆里大言不惭地侃儿子,时不时还能用假谦虚调调味儿,哎,我儿子就那样,没出息,其实满足的很。当父母的到了他这岁数,什么都不比,就比孩子。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儿,孩子好,家长不但活的踏实张扬,还什么聚会都敢去。孩子不争气,不但打蔫,还轻易不跟朋友聚,就是聚也是溜墙根当哑巴家雀儿。可儿子真敢辞这铁饭碗,还不是为钱,就为了能活出自己,活出幸福,他又有点小骄傲,原来以为儿子跟自己一样本分保守,不知道儿子怎么就成这样了,思想上还挺前卫。

再一听儿子还没怎么着又堆粹了,又嫌他不皮实。他推着自行车和何东边走边说:“这就秃噜啦?”

何东说:“我又不是铁人王进喜还不能有点情绪波动?”

“大发了点。”

“您能不管我吗?您不是喜欢唱歌吗,上您那黑土地合唱团唱去呵,甭管我,行不行?”

“那你争点气,我就不管你!”

“就这样儿了。”

“没出息!”何守一说,“跟你妈一个样儿!”

“又来这套!”何东急了,“这么多年,我身上一有什么你不喜欢的东西就说我象妈妈,我说什么话惹妈妈不高兴了,她就说我象你,你真的以为我听着你们拿我互相攻击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们自己选错了对象,为什么来伤害我?”

何守一受到触动:“对不起,我从来没想到我和你妈的关系会对你有这么大的伤害。但你不能因为我这个爸当的不称职,就对自己不负责任。”

何东喊着:“我自己的命,想不负责任就不负责任,怎么啦?”

甭看何守三搅了大家的局,他心里还窝一大堆火呢,看何南在卧室,他推门就进。

正坐手提电脑前的何南说:“老爸,咱能记住先敲门吗?”

何守三退了出去又进来说:“咱中国没这规矩,我就甭费事记了。你爷爷今天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呵,就是让大家都认识一下郎奶奶。您觉得怎么样,特不错吧?咱们得忽悠他们赶紧结婚。”

“你有没有脑子?他结婚,我上哪儿住去?”

何南摸摸头:“哟,我还真忘这茬了。那咱们也不能因为您没房住就不让爷爷结婚呵。要不我跟爷爷说说,您就在这儿住,只要不结婚爷爷应该能同意。”

“凭什么他结婚我不能结婚?”

“还不是因为我你没房住吗。”

“知道就好。你那拐棍听说他们蓝娜公司还挺喜欢……”何守一想把卖何南专利的事儿跟儿子说开了,既然老爸的房也指不上了,还得靠儿子。

“好呵,什么时候可以一起谈谈入股的事儿。”

“你就卖了吧,咱们多跟他们要点,你再发明点别的,一根拐棍有什么搞头?我帮你说去,你后妈的哥,怎么也能多给点儿,你说是不是儿子?”

“您千万别去说,我不卖。”

“离何东远点,你看他瞎折腾把自己都折腾糊涂了,连去香港这么好的事都拒。人,尤其是年青人还是得正常点,趁着精力旺盛先把房子挣下来,有了房子什么就都有了。”说完,何守三直生自己的气,怎么卖专利的话就跟儿子说不出口呢。儿子留学是好事儿,可一留六年,父子生分了不说,自己看着他老跟看老外似的,隔着层什么。看人老四刚才在餐馆外面训何北那架势,“又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何东现在这么不着调,就是受你影响!赶紧走,看见你我那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气魄,当爹当成这样才叫没白当,就是不知道何北怎么就让他给训成这样了?

何西何南何北光想着让老何家全体出动帮何东,公而忘私得有点过,就没想想这事儿能反馈到自己身上。

从餐馆回来,假装坐餐桌旁看报纸的何守二就没看进去一个字,一直偷窥着坐他旁边看手机上新闻的何西,想着怎么能跟儿子深入地聊聊。他终于抬起头,正常地看着何西却来了这么一句:

“我都不用说……”

何西眼睛都没抬:“那就省了吧。”

“实践证明,何东的路走不通。你赶紧让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你看他那脸紧的,原来多随和的一孩子……”

何西还在看手机:“我跟他性格不一样,这路我要走肯定能走出彩儿来。”

何守二觉得自己很有肚量:“现在这专业是你自己要学的吧?”

何西始终在低头看手机:“没错。”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不但能造福于人,还能让自己有成就感幸福感,所以你就不用费事去找别的路让自己high了。”何守二很为自己能这么心平气和又意义深远地教育儿子自豪。

“十八岁以后的生命就归我自己负责了。”

“你?”何守二有点纳不住气了。

这时何西手机响,接听:“什么?他不在这儿。”

何北在手机里告诉何西:“何东不见了!”

何北开车带着何西何南满大街找何东,何北说,自从何东住进来,我怎么就突然荣升当爹了?这爹可不好当,真操心。他发现何东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诉了唐娇,就你非让他去香港,这回真去了。唐娇一听这个有点害怕,这事确实跟自己有关系,可去香港不是好事儿吗?她马上就打电话告诉了权筝,要不是她,她上哪儿知道什么香港不香港的,还MBA?

权筝一听就彻底崩溃,把丁香从家里叫了出来,趴她怀里就哭,边哭还边絮叨着,他要真出事儿怎么办?我也没怎么呀,不就想帮帮他吗?他也不知道是我怎么就非不去呢?你说这事儿怎么成这样了?

“你放手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丁香说,直看自己毛衣的前襟,这要蹭上鼻涕还能干洗吗?

“现在说放手也晚了呵,是我把他害了。”权筝抹着眼泪。

“出不了事儿,那么一大男的能出什么事儿?”

“你真觉得出不了事儿?”权筝抬头求救般地看着丁香,还没等丁香说什么,她马上说,“他肯定出事儿,我也不活了。”

“别冲动,等看见他躺停尸床上了,你再决定自己的生死也不晚。”

当医生的就这么冷静。

何西何南何北正商量要不要告诉大伯何东失踪的事,告诉,要是他跟上次那样呆会儿就回来了,就有点小题大作惟恐天下不乱的嫌疑,以后再出事儿就没人信了。不告诉,真有事儿,大家就说你们要早说,老何家一起上,兴许就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呢,反正怎么都是他们有理。要不就报警?可不到一定时间,人警察也不管呀。“这样”何南说,因为他刚回国,虽然处处显得巨傻,可就因为这种傻能让他提出一些国内常驻主不敢想的事儿,“咱让警察帮助查查看哪儿有游荡的可疑男青年?”

“你打吧,人要怀疑你居心不良,你就说刚从国外回来。”何西说。

何南拿出手机:“110还是120?”

这时何西手机“的”一声,何西察看,马上说:“等会儿,是何东短信:我在小西山寺庙,别来找我。”

得到这消息,权筝跑到酒吧跟唐娇抱头痛哭,就跟是唐娇找到何东似的。

唐娇说:“那咱们就甭让他去香港了,多吓人呵?”

权筝擦干眼泪,身上透着一股刑场行将就义烈士的那种凛冽的劲头儿:“去,还得让他去,他不是也没怎么着吗?”

在北京小西山寺庙,权筝和丁香躲在人群中看着一扫帚一扫帚在扫院子穿着袈裟的何东。

权筝小声说:“丁香,你得救救他。”

“当和尚不错呀,六根清净,从此就幸福了。”丁香说。

“他这是逃避。”

“尘世那么繁杂,逃避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不是逃避尘世,他是逃避挑战,他不会幸福的。”

丁香看着权筝严肃地说:“你回避。”

权筝躲了起来,丁香姗姗走到何东旁边轻声:“你好!”

何东抬头看着丁香灿烂的笑容愣住了。

何东丁香在一附近的小茶馆坐下,何东低头捻着佛珠:“阿弥托佛,施主请讲。”

丁香问:“还习惯吧?”

“施主,什么事?”何东坚持。

“要说来上香跟你偶遇你肯定不信,那就直说吧想跟你聊聊。”

“聊吧,就是别劝我去香港。你要同意咱就聊,要不同意,就请你走人。”

“一言为定。”丁香跟何东握手,“你愿意我把你当朋友还是当病人?”

“随你便。”

“凭你这句话,我还是把你当病人吧。”

俩人都笑了。

权筝拿个望远镜躲树丛里往这边瞭着。

“你为什么活着?”

“还真不知道现在。”

丁香站了起来:“我不想谈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着就要走。

何东茫然地站了起来:“不谈你也得跟我说清楚呵,本来我没事,让你这么一闪给闪出精神病,你说这算谁的?”

丁香笑了:“你就一胆小鬼,跟你浪费半天时间能谈出什么?”

“我怎么胆小了?”

丁香坐下:“试着先跟你谈几分钟,不行,我肯定撤,我的时间是生命的一部份,我挺宝贝我生命的。”

何东也坐下了:“我现在怀疑精神病都是精神病医生给治出来的。”

丁香笑了:“我为什么跑这儿来跟你谈,因为我佩服你追求幸福的勇气,佩服你敢辞了政府工跑餐馆端盘子的勇气,佩服你能对自己这辈子负责的精神。”

“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了。”

“你再说一句这种没骨气的话我就走了。”

何东点点头。

丁香说:“你知道吗,走这条路之前,你有一点没想清楚就是走自己选择的路其实更难更具挑战性。”

“但是我喜欢,这就不一样。”

“区别就是喜欢和不喜欢,喜欢并不代表这条路就容易。我一表弟喜欢设计跑车,他辞了职专门搞这个,想当中国跑车创始人。他是学园林设计的,有固定的工作,收入也不错,完成任务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可他非辞职搞跑车设计,结果设计的图纸没人要,想到汽车厂当装配工人家都不要他。现实非常残酷,不会因为你喜欢就变得容易了,你说是不是?”

何东点头。

丁香说:“我问你的时候你可以说话,但记住没骨气的话不能说。”

“那还是你说吧,那你表弟最后怎么样了?”

“他的出路,一个是继续设计他的跑车,不论以后多穷,多潦倒,老婆离婚,孩子不认他,他都能坚持下来,不在乎成不成功,他都能从他的设计中感到快乐,这么过一辈子也值了。还有一个就是重新认识自己的能力,找一个自己喜欢也能干好的工作干。最后就是一边养家糊口,让全家过正常日子,业余时间设计跑车。”

何东看着丁香不说话,想着。

丁香看他这样就说:“你可别忘了,你走这路不是为自己,所以别太自私,别不想走了就撂挑子,你这是给大家趟路呢。谁不想幸福,谁不想把自己这辈子过高兴了,何西何南何北权筝唐娇我和咱们大家的父母一辈人,都想幸福。就是有人不敢象你这样说辞职就辞职,还有人不相信你真能找到幸福,所以走给他们看看!”

“你相信我能幸福?”何东问她。

“相信。”

“真的?”

“真的。”

“是医生在安慰病人?”

“哎,别不知足了,又没把你治成精神病,告诉你只要不半途而废肯定能成。再加一句别把招聘的人对你的评价太当回事,不值,参考而已,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知道不?”

别看何东没答应去香港,可整个表现据权筝观望还算正常。毕竟从城里折腾到小西山也不是什么梦幻之旅,挺累的,权筝就说哪天她要请丁香吃饭,让她挑地儿。

再说何东不管在哪儿呆着吧,总算落地儿和没有生命危险了。何西就想起自己的烦心事儿,就打电话问何北:“你让我抻着丁香,人家就没再搭理我,我还这么抻着有劲儿吗,你可别把我这事儿弄黄了,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

何北告诉他:“经过这次考验,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就没看上你。”

“所以我就不能再抻着了,我得让她看上我。”

“不到黄河不死心,还想再碰几回壁才踏实?”

“她什么时候喜欢上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踏实,那也不能踏实,得登了记,进了围城,那也不能踏实,我想见她……”

“约呵,你不是想让我帮你约她吧?”

“那倒不用,我想跟她偶遇,特别没准备的,然后我就扑了上去……”

“跟仅次于狼那样?”

“你得帮我。”

“我怎么突然发现我成你们大家的爹了?”

何北只好跟唐娇商量,怎么让丁香上他们月亮湾酒吧跟何西偶遇。唐娇说,这事交给我了,有扯证的具体日期吗,要有一块儿都给办了,真热血。然后她就给权筝下达任务,把丁香带酒吧来玩。权筝意思,这么做太明显太缺创意,她想了一招,告诉唐娇,俩人拍手称快,女光棍俱乐部开始了第一次行动。

权筝不是欠丁香一顿饭吗,就问丁香想上哪儿吃。丁香说馋蟹黄狮子头了,于是权筝就在一家叫“秦淮河畔”的餐馆订了位子。那厢边,何北就跟何西说,帮兄弟一忙,几点帮我上“秦淮河畔”那家餐馆买两个菜,给唐娇送酒吧去。何西没多问,以为何北帮他安排去酒吧见丁香,就好好打扮了一下,还喷了香水,就是一闻头就晕立时找不到北的那种。

按排得可以算是天衣无缝,但何北还是跑酒吧跟唐娇嘀咕,这何西要瞧不见丁香怎么办?权筝也给唐娇打电话,他俩要错过了怎么办?唐娇大包大揽错过了找我!其实她想到是,错过了再安排呗,有什么呀。

何西第一次来“秦淮河畔”,禁不住四处打探了一下。丁香因为是跟权筝吃饭,没必要故意迟到,于是他俩在第一时间就对上眼了。然后,丁香就接到权筝电话,让她先点菜,她马上就到。反正最后权筝就没到,丁香也猜出是怎么回事儿了。

说实话,何西不约她,她有点失落。可约了她,她又纠结,因为她对他没有她对沈昌的那种心跳的感觉,她没法儿问,你怎么这么多天不给我打电话,俩人没到那份上,她不知道说什么。

何西倒是一看这架式全明细,主动说:“我陪你等权筝吧,她一来我就撤,”其实他明镜似的知道权筝不会来了,“我一直想问你,你这么一漂亮女孩怎么就想起去当精神病医生了?”

这话题丁香乐意说:“被逼的。我原来也在我爸医院,他天天那眼睛老聚焦在我身上,什么对主任医师说话要客气,对护士应该怎样,给哪个病人开的药合适不合适他都得管,我觉得都没人身自由了。尤其是我男朋友跟我分手后,他老给我介绍对象,还都是咱们医院的,老安排‘偶遇’,我要不走我还不得疯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被他老人家给关心得不正常了。正好精神病院招人,我就强烈要求我爸帮我调那儿去了。刚开始挺不适应的,整天接触的都是不正常的人,后来开始同情他们,想帮他们,也喜欢上这工作了。”

何西假装:“权筝怎么还不来?”

“你要有事儿你走吧,我自己等她。”

出其不意地何西就突然说:“你做我女朋友吧?”说完吓了自己一跳。

丁香脸一下就红了,有点慌乱地说:“咱俩不行,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不愿意找比我小的。”

这顿饭何西就跟丁香膘上了,不管她怎么说,他就是要跟她交朋友。丁香没辙,俩人吃完饭,在大街上走着的时候,有夜幕的掩饰,她变得勇敢了一些。

她告诉何西:“有些事我得告诉你,要不对你不公平。看见权筝了吗,就是放不下何东,我其实跟她一样。我男朋友叫沈昌,我虽然没去求沈昌别跟我分手,但是我忘不了他。在大街上,在人群里,我老在找他的影子。我现在跟男孩见面,是为我父母,也是为我自己将来有个家,跟大家一样有个归宿,可我目前只是个没有灵魂没有情感的躯壳,因为我已经把我所有的感情,爱都给沈昌了,我不会再爱了,这就是现在的我。如果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咱们可以试着交往。如果你不愿意,那咱们就分手,你朝那边走,我朝这边走,谁也不伤害谁。”

何西有点发呆:“我愿意等你。”

“没用,我知道我自己。”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你要愿意接受假装出来的爱,我没意见。”

“我会让你忘记他的。”

“不会,我最好的六年是跟他在一起的,北京的每一个季节,街边的每一根小草每一朵花都记载着我们的笑声,我们的爱。”

“他都不爱你了……”

“我知道,可我管不住自己。你走吧……”

何西站着不动。

“你不走,我走。”

丁香走了,何西站在原地看着她。

何西不知道该怎么办?追上去,告诉她,不管她怎样,他都爱她?他犹豫着,不知道这么做丁香会不会觉得他太不尊重她的感觉,太死皮赖脸?

丁香走远了,想起沈昌泪流满面。又嗔怪何西,既然你那么在乎我,为什么不追上来安慰我?退却了?不能够去爱一个没有爱回报的女人?

世界本来挺单纯的,让人类自己给搅合成一片混战。

权筝虽然没去和丁香吃饭,也没闲着。她约了一风投的黄先生跟何南见面。权筝除了情商比较低以外,其实是个非常能干的女孩。从唐娇那儿知道何南的产品和意向后,就介绍黄先生和他认识,虽然让何南知道了她和何东的关系,还是一直低姿态地说,她是正好赶上黄先生在找项目,她觉得比较合适等等,让何南立时就觉得这姐够意思。

权筝为什么想帮何南呢,因为他是何东的弟弟,凡是跟何东有关的事儿,她都想帮。

权筝何南黄先生是在一餐馆见的面,黄先生告诉何南,为什么看上他的拐棍,因为回报期短。他们公司投钱的原则是短小快,周期短,风险小,见效快,他的多功能拐棍比较符合他们的要求,想先看看样品,再谈谈他的条件。

谈完,何南立时有北京的天空是那么晴朗的感觉。

但最后,生意还是没做成,因为何南在四十九和五十一的股份上不肯让步,使大好机会失之交臂。不让步,是因为他判断失误,感觉这才来北京几天呵,以后有的是机会。“机遇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这句话看似老生常谈,其实很多人并不真正明白它的含义。就这么一失足,让他后来有点万劫不复,当然那是后话。

权筝还是惦记何东,丁香跟他谈话也好几天了,香港那MBA班眼瞧着就要开课,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她约丁香去看何东,丁香不去,意思该说的都说了,再去没什么意思,然后郑重其事地求权筝对何东放手,说看着都心累。权筝却说坚持就是胜利。

谁对?

这天,何北正坐客厅沙发上玩掌上游戏机,何东从门厅进来。

何北一看是何东惊喜万分,赶紧凑了上去:“哥,你终于修行回来了,咱这是常住还是短住?”

“机票弄好了吗?”何东问。

“什么机票?”

“都快开课了……”

“你是说香港,哈尔滨佛学院那事?不,不是,是哈佛……”

何东的决定让老何家全体都欢呼雀跃。

何东老妈郑玉英给朋友打电话报喜:“我说大妹子呀,我儿子要去香港了……”

“怎么没带着你呀?”

“我儿子倒想带呢,架不住是公差,没法儿带。”

“哟,开会呀?”

“开会那多俗呵,是上学习班。”

“学习班?开车违规了?”

“是哈佛,你知道哈佛吧?”

“不就美国那名校吗,我们家大侄子他干妈的外甥女的表弟在那儿上过学。”

“人家哈佛跑香港办的MBA班,专门培训高级管理人才的。”

“真的?”

“那还有假。”

“赶明儿何东发达了,别忘了提我们家小毛一把。”

“那是一定的。”

何东还没怎么的呢,他老妈先幸福了。

权筝更幸福,傻傻地想着,何东去了香港,舅舅还真看上他了,何东在舅舅公司干得挺高兴,然后就是穿着婚纱的她幸福地挽着何东的胳膊……

“再见,北京!”她替何东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