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每个人的身体都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味，透过皮肤的微小毛孔，和空气里的其他分子拥抱在一起，然后被千千万万的人通过呼吸吸收到了身体内，最终经由大脑处理。这种气味无色无味，除了特定的人的大脑处理器可以接收并且产生某些情绪外，大部分的人对此都毫无反应。

而产生情绪反应的对象之间，就产生了一种抽象概念，叫做情感链接。

这种气味被定义为，费洛蒙。

当上个世纪的科学家定义出费洛蒙这个概念的时候，大部分人将它运用在男女感情的产生原因之上，而却遗忘了费洛蒙也可以产生出怀疑，嫉妒，甚至是仇恨的情绪。

当然，谁会利用费洛蒙去产生这种负面情绪呢？但不代表，它不可以……

1

至诚制药的研发部实验室坐落于宜城和环城的交界处。在这片郊区里原本是有好几个化工厂的厂房的，不过这几年的时间里陆陆续续都被至诚制药收购了，经过改建以后都成了至诚制药名下的产业，其中位于中间地带的就是研发部门。

研发部的所有机器都是进口的，很多都是定制的，而且研发部的工作人员也是经过层层筛选之后才能够进入实验大楼之中。

大部分都是实验边缘工作人员，最核心的研发内容只有核心部门的人员才能接触到。而核心实验的项目负责人正是高雄，高教授。

此刻高雄正穿着一身白色的实验隔离服，戴着眼镜站在无菌室里，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支玻璃试管，然后用胶头滴管从里面抽吸出一丁点浅蓝色的液体。

而在无菌室的门口，一个穿着西装套装的女人正一脸淡漠地看着他，手里还捧着好几个文件夹，时不时地往上面记录着什么。

高雄专心致志地做着他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人正站着。虽然高雄是至诚制药的首席科研代表，但是研发的项目依旧是由公司说了算。

哪怕高雄一直反对他们进行活体试验，但最终他的话也不过被人一笑了之，根本不被重视。这也是为什么，高雄的很多实验进度都慢了下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高雄的变故，所以公司高层方面才会让文海媚一直监视着高雄。此刻，她正在监督高雄完成费洛蒙的产品研发。

按照计划，费洛蒙的研发成果将是一种能够改变用户自身费洛蒙，从而使得旁人产生一种愉悦的情感。简单的说就是，直接从不自知的气味摄取，给大脑提供出想要靠近的信息，从而使得旁人产生“眼前这个人长得很好看”的反馈。

这是一种不需要在自己身上投入巨大改变成本的新产品，相信一经投入市场后就会引起疯狂的抢购。

但是同样的，这样的想法从一开始就被高雄提出了质疑。因为不同的人对气味的摄取和信息处理是不同的，制作出来的费洛蒙毕竟不同于人体自身产生的，浓度与效果还是未知，一旦发生变异情况很有可能会使人产生攻击性。

然而高雄的顾虑并没有引起高层的重视，他们只想要他研发出产品，至于投入市场以后是否会存在隐患，还不是他能够插手的。就目前而言，费洛蒙的萃取一旦完成，将会被至诚制药投入人体实验室中进行排查实验。

人体实验室便是至诚制药的另一个大规模实验室了，里面所有的实验体都是活的人，但是又不能称之为人，那是一种被称为“实验人”的人体。

人体实验室最早是由杨毅负责的，作为高雄的助手和徒弟，又是整容系列产品的核心研发人员，杨毅之前就被调去了人体实验室，负责后期的实验数据分析以及改进方案。

在那里的“实验人”都是至诚制药花费了高额的费用从别的地方买来的，专门用于人体实验。

高雄对那里的情形不是很了解，略知一二。听说也是科技公司研发出来的一种副产品，结构与真人的吻合度高达99.9%。

但是这些人虽然拥有大脑却没有和人一样的思考能力，或者说不存在智力。就像是高级的小白鼠一样，机体对外界的所有应激反应都能与人类大致相同，可以说是一种非常可观的实验用品。但是存在一定的道德限制，所以并未投放市场，但是在各个科技公司内部已经成为了众所周知的事情。

高雄站在实验台前，他的面前一共放着几十支试管，每一支试管里的液体颜色都不相同。而他从中挑出了几支来，分别是赤红色，粉红色，姜黄色，草绿色，天蓝色，紫色，以及黑色和灰色。不同情绪的费洛蒙在压缩提纯以后会产生不同的颜色，而现在他挑选出来的几支正是典型情绪的代表。

赤红色是愤怒，粉红色是喜悦，姜黄色是迟疑，草绿色是嫉妒，天蓝色是忧郁，紫色是排斥，灰色是怀疑，而黑色，则是仇恨。

“咚咚”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高雄的思绪，他回头看到了门口的文海媚，不自觉地皱眉，然后打开了门禁走了出去。

“高教授，费洛蒙的研发进度究竟怎么样了？”文海媚问道，“那些管子里都是费洛蒙吗？为什么颜色都是不一样的？杜先生说了，我们只需要让人产生美好体验的费洛蒙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提取其他情绪的？”

“文小姐，实验需要做什么是我说了算，就算我和你解释了你也理解不了。”高雄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下午我会送一批样本到人体实验室去，你让那边做好实验记录和数据反馈吧。”

说完，高雄又走进了无菌室里，继续对着那堆五颜六色的试管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文海媚虽然吃瘪很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愤然离开。

过了会儿，高雄转身看了看，周围已经没有人，他又正好背对着摄像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其中几支试管里的液体倒入了手里的一个小盒子里，然后迅速地滑落在了袖子里。之后他便招呼助手把一排试管架送出去，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无菌室。

2

距离封乔失踪已经三天了，梁启明已经两天没有合过眼，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就连办公室里都是一股散不去的烟味儿。

梁启明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下巴都是胡渣，身上还穿着前两天的夹克衫，袖子卷起，露出小半截的手臂。

“梁队，我们查了李组的资产，信用卡银行卡记录，都没有。”小方匆匆走了进来，汇报道。

梁启明把半截烟按在烟灰缸里，叹了一口气，“老李已经是老刑侦了，这点痕迹你们是找不到他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只能等。”梁启明的声音很沙哑，似乎这几天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在我们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我们只能等。”

“可这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精神病研究所那里你派了人吧。”梁启明忽然问道。

小方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立马点点头，“都按照你的吩咐打点好了，包括杨毅的病房已经24小时监控了，连线在我们这儿。要是他去找杨毅，我们一定能立马查到。”

梁启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小方站在他面前，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梁启明开口道。

“诶。”小方像是解脱似的，“那您注意身体。”

说完，小方逃似的离开了办公室。现在整个刑侦队都知道，梁启明的办公室是最压抑的一个地方了。

三天前，梁启明接到了失踪已久的李磊的电话，随后立马派人赶往封乔的家里。然而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而封乔也已经不知所踪，就连他留给封乔的关于至诚制药的资料同样不翼而飞。梁启明有理由怀疑，李磊这次的出现，应该是为了上次他妻子被杨毅折磨致死的事情。

但是梁启明不明白，李磊为什么会找到封乔？封乔只是一个记者，新闻媒体，绑架封乔有什么好处和目的？

而在一座废旧工厂里，封乔正坐在桌子前，和李磊两个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我倒是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能知道这么多事儿。”李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封乔冷哼一声道。

“咱们的目的虽然不完全相同，但是多少还是有些一样的。”封乔嘴里还嚼着肉，说话有些口齿不清，“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好好的警察不做，竟然沦落到要做通缉犯。”

“如果死的是你的妻儿，你也会一样的。”李磊顿了顿，然后垂下眼眸说道。

封乔立马闭上了嘴，他知道自己踩到了别人的痛处。当初李磊的老婆被活活折磨致死的时候，封乔就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至今那个场景还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吓出一身冷汗。

“说起来，你这么确信老梁会把卷宗拿出来？”李磊问道。

“我姐夫这个人吧，就是有时候太古板了。”封乔说道，“他早就怀疑至诚制药是背后的推手，这些案子和他们的产品研发有关系，可是没有证据他不能调查。上次杨毅的事件其实完全可以直接调查他们的内部，可是也不知道咋回事，就给硬生生地掐断了。要我说啊，他们估计在警察局里也插了钉子。”

“所以你觉得，一旦把你牵扯了进来，他们就没法袖手旁观了？”李磊问道。

“就算我姐夫还是不肯把卷宗拿出来，咱们两个人也可以把至诚制药的底挖出来。”封乔奸笑了两声，“一个药厂，拿活人在做实验，光是社会舆论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我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证据。”

“我一直不明白，如果我是为了我老婆孩子，那你这么针对至诚制药是为了什么？”李磊的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封乔，像是要把他看穿了似的。

“我？当然是为了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封乔避开了李磊的目光假装轻松地回答道。

李磊举着筷子，就这么看着眼前的男人，过了会儿低下了头，默默地吃饭。

他当然不会相信封乔说的，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根本犯不着这样欺骗梁启明。毕竟梁启明是他的姐夫，而他对于封乔而言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但是他此刻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怀疑，因为正如封乔所说的，自己此刻需要他。除了梁启明，或许封乔是最了解至诚制药的人了。

为了他的老婆和还没出世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至诚制药的底挖出来。

3

祝由坐在杨毅的病房里，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实验数据报表，另一只手则托着腮帮，一脸悠闲。

“亏你还能这么轻松，警方都已经开始监视这里了。”杨毅冷哼一声，看着祝由。

“不用担心，在这里还是我说了算，他们要看监控我也给他们看了，虽然只是某一个时段的循环播放。”祝由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对了，高教授已经运送出来一批新的费洛蒙样本了，前几期的人体实验数据我看过了，效果反应都还不错，只要控制好浓度的话暂时没出现失控的个体。”

“新的样本是什么情绪？”杨毅坐在实验桌前面，提了提眼镜问道。

“仇恨。”祝由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看着杨毅回答道，“激烈情绪里最危险的一个。所以高教授希望你能把仇恨的阈值数据精确度提高，虽然这款费洛蒙不会出现在市面上，可是难保公司不会拿它来贩卖。”

“既然害怕被贩卖，为什么还要研制出来？”杨毅皱眉。

“你大概还没有发现，人体的费洛蒙并不是单一纯粹的情绪反应，事实上正常的费洛蒙都是混杂了所有情绪的，只不过每样的浓度比例不一样所以对某一种的表现呈现出了明显的正反馈而已。虽然高教授目前把它们都单一萃取出来，但真的运用到了人体，他还不知道哪些之间会产生协同作用，又或者是负向作用。”

“你的意思是，某一种费洛蒙运用于人体的时候可能激发出别的情绪爆发性增长？”杨毅皱眉。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这也是高教授让你继续深入研究的原因。”祝由放下了手里的资料，站起身，“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些产品最后能够投入市场的机会，几乎是零。”

杨毅看着一身白大褂，祝由消瘦的背影，不自觉皱起眉。这个男人，似乎什么都云淡风轻，可是又似乎掌控着全局，把一切都看得十分透彻。从这个男人出现以来，他就一直猜不透。

祝由双手插在两侧的口袋，一脸轻快地离开了房间，顺带把门也关上了，隔着门也能听到他似乎还哼着小曲，似乎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杨毅转回自己的实验台前。他知道祝由和高教授在进行着什么秘密的活动，但是究竟是什么他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祝由清清楚楚地知道每一项实验的进展，目的，甚至是效果。他像是一个全知视角，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却片叶不沾身。

他翻看新来的一批实验数据，上面都是高教授经手的实验。最新的一组费洛蒙数据是怀疑和嫉妒，两种负面的情绪。

根据实验报告来看，被这两种费洛蒙影响的实验人都多多少少表现出了负化情绪，并且产生了实质性的行为动作。

但是除了本身的怀疑和嫉妒，似乎也存在其他的情绪波动。而杨毅的工作就是将这些波动的情绪找出来并且分析。

他没时间想太多，从牛皮袋里拿出高教授偷运出来的小样本，立马开始着手实验。

而祝由离开了杨毅的房间，则是发送了一则短信：二阶段开始。

4

李磊出门的时候戴了一顶鸭舌帽，然后戴上了口罩，穿着深灰色的外套，走在街上混入人群，根本没人会注意。

这几天宜州正好碰上雾霾，街上都是戴着口罩帽子的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李磊走到汽车站外面的一个公共电话亭，然后看了看周围，投了两块硬币以后，拨通了电话。

“是我。”电话一接通，李磊就开口说道。

“老李！你现在在哪儿？千万别冲动！”梁启明一听到李磊的声音立马紧张了起来。

“我要至诚制药相关案件的所有卷宗。”李磊开口道，一边还看着手表上的时间。

“老李，你知道的，卷宗怎么可能……”

“别废话，卷宗或者你小舅子的命，你选一个吧。”说完，李磊就挂断了电话。

手表上的时间提示是29秒，30秒不到，梁启明连他在哪个区都定位不到。李磊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摄像头之后，离开了电话亭，快步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梁启明挂了电话之后，脸上阴云密布，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李磊居然会直接要求他把卷宗拿出来。

这根本是办不到的事情，哪怕他同意，局里也不会同意的，难道他就要这样看着封乔去死吗？可是他又觉得无论如何，李磊是不会伤害无辜的人的，那么他究竟为什么会选择封乔呢？

梁启明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头疼欲裂，不想再想下去。

“现在怎么办，梁队？”小方站在一边，他也监听了刚才的电话，手足无措。

“李磊是一个老刑侦了，所以反侦察能力很强，所以一定会选择警方的盲点来落脚。”梁启明缓缓开口道，“去，把廖美嘉案件开始的卷宗都拿过来，重点排查之前被警方勘查过的地点。”

“是。”小方不敢质疑，立刻出门去办了。

而梁启明则是坐在办公桌前，开始陷入了一轮新的思考。

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了大大的两个字：封乔。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小舅子封乔被慢慢地卷入了至诚制药这个黑洞里的？

这一切就像是有人布好了局，等着他们一步步地走进去，并且越陷越深。

梁启明回头想想从最初的廖美嘉案开始，那个奇怪的老人至今都没有任何线索。那个老人找上封乔究竟是巧合还是精心计划？而后的案件一个接着一个，就连李磊的突然出现都那么的恰好，实在是让他很怀疑。

这一切就像是背后有一个推手，在不断地推着他们前行。前面似乎有一块肉，他们越靠近，越会被这块肉迷了眼，而完全注意不到自己已经泥潭深陷。

而真正让梁启明感到怀疑的恰恰是他的小舅子封乔。

他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就是觉得封乔在被牵扯进至诚制药之后，似乎和之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小舅子不一样了。

他似乎对至诚制药有着很浓厚的兴趣，在案件上也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浓厚兴趣。虽然之前他也经常报道案件内容，但是却从没有这么上心。

另外，李磊绑架了封乔。按照封乔的能力，完全可以给他们留下线索，就像是上次杨毅事件一样。

但是这两天梁启明调查了封乔的行踪，根本查不到他的活动，甚至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起先他还以为是李磊整理得太过干净，但是在看过封乔的家里之后，他总有一种这是刻意制造出来的混乱现场的感觉。他甚至怀疑，这起绑架案是假的。

梁启明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了，封乔和李磊联手上演一起绑架案，那么目的呢？目的是什么？卷宗吗？难道封乔也对卷宗有兴趣？想到这儿，梁启明的心忽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