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魄：以黄连、麦门冬、蓝汁、蛇茜子配置。熬煮后加入蜂巢调味去涩，熬煮成胶状晒干、研磨成粉，可治疗狂惑、惊燥、不眠，心神不定，安魂定魄。连续服用或者一次大量吸入，亦会造成昏迷、四肢乏力、意识不清等效果，对记忆有所损伤，需谨慎使用。】

1

明晃晃的亮光落在粉白的墙上，一张古朴的四柱架子床与床上的两道人影清晰地出现在墙上，人影一大一小，是一名母亲正在哄她的孩儿入睡。带来亮光的并非烛火，床的影子不会随着摇曳的烛火晃动，只有随着人的动作，人影才微动，宛如一出趣味盎然的皮影戏。

突然亮光骤然一暗，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然而片刻之后，灯又亮了起来。

孩子正要睡着却被惊醒，有点害怕地问：“妈妈，灯要灭了吗？”

“不会的，灯不会灭的。”母亲柔声地安抚孩子，“我们的灯是不灭的。”

登山靴的鞋底踩在山间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突兀地在寂静的山林中扩散开。仿佛感应到冰凉空气中飘荡着的陌生气息，耐寒的野生动物都躲了起来，只有在人类眼睛难以捕捉的角落处，这些数不清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注视着踏入山林的人类。

康世文扶着一棵松树稍作休息，习惯性地摘下眼镜擦了擦。他身后是被白雪覆盖的连绵苍翠山林，树木的叶子从春夏的浅淡绿色，转换成浓郁的墨绿，与皑皑白雪浓淡相映，如一卷挥笔泼墨的恢弘长画。

进山的路不算陡峭，只是康世文身为一个在大学里研究民俗学的文弱书生，虽然也经常探访各种地方，有一定野外经验，但体力还是很有限。他正休息着，就听见急冲冲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一个少年一路小跑，嘴里兴奋地说：“老师老师，我在前面发现了一窝松鼠！它们怎么还不冬眠呢？”少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么冷的山里，他光洁的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薄汗。

“嗯，松鼠其实普遍是不冬眠的，但到了冬天，活动会减少也不怎么出来活动，并储存大量的食物，所以很容易让人差生错觉，以为它们也需要冬眠。”康世文把眼镜重新戴上，他的语气有种书香子弟的文雅，温吞吞的，透着好脾性，听着让人很舒服。

少年热情地问：“老师，你要休息一会儿吗？很累吗？要不要喝茶？”他作势就要掏出背包里的保温瓶。少年把康世文的水壶也一并带着了。

“不用，我可以接着走。”康世文连忙说，少年看起来兴致勃勃就想继续往上爬，他不得不叮嘱道，“荣光、荣光！小心点，雪地滑，不要跑太快！”

“噢——”荣光回应他的声音已经是从前方有点距离的地方传回来的了。

康世文只得苦笑摇摇头。他到这个山林进行一项调查，根据他得到的资料显示，这里应该隐藏着一个与世隔绝的神秘村落，如果能找到这个村落，那么随之也会有非常珍贵的古代文献，或许从中能得到重大的发现。

但他原本的助手碰巧出了事，他不得不另外找人顶替——进入山林或者前往偏僻地方进行研究存在一定风险的，必须有人陪同相互照应。然而能用的人都抽不出空，康世文找到在生物研究中心工作的大学学长顾之行，他之前被选去北极研究一种稀有病毒，是非常优秀的科研人员，就是顾之行给他介绍了这个叫荣光的少年。

荣光是个高中生，虽然参加游泳队，体力方面确实及格了，但要当一个研究助理无论如何还是有点差距吧？康世文委婉地提出异议时，他的学长顾之行神秘地笑了笑：“你要去的地方带上他是最好不过了，怎么说……虽然我也说不得太清楚。总之，他能帮上你的忙的。”

康世文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后来荣光告诉康世文，他有参加野营活动的经验，而且这次虽然是进山，但山脚下的小镇挺热闹的，并非与世隔绝，康世文也没有打算进入到深山，所以并不是十分危险。

到了后来，他就明白顾之行为什么会把这个少年推荐给他。荣光出乎意料地拥有非常丰富的野生植物知识，还会辨认一些动物，无论植物还是动物，在荣光眼里的共同点就是——可以入药。

他惊讶地问荣光日后是否打算进修中医学，没想到他连连摆手，只说这是他的兴趣。这么年轻的孩子对这方面有兴趣，也是挺奇怪的，不过荣光这孩子本来就有点奇怪，经常一个人神叨叨地自言自语。

这时，前方隐隐约约传来荣光的声音：“……别追人家兔子跑啊！回去给你买烧鸡还不行吗？”

又来了，简直就像在跟谁讲话似的。

察觉到康世文走近，他立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康世文觉得他这副拼命的样子挺可爱的，也只忍着笑不点破。

康世文看着地图，两人继续往山上走。这份地图颇为简陋，是根据康世文的研究和村里老人的记忆绘制的，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太可信，所以康世文打定主意，若是在天黑前还没什么发现，就及时回去。

现在距离他们进山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天色仍然明亮。

“老师，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啊？”荣光问道，他是个书看久了就头晕的人，特别佩服像康世文这种钻进书堆里一整天不抬头的人。虽然康世文并不是他的老师，但他就这么叫得顺口了。

康世文很自然地回答：“是我网上打游戏认识的一个朋友给我……”

“什么！”荣光没等他说完就大叫，“你会打网游？！”

康世文被他吓了一跳：“欸？是啊，看书累了就玩一下放松，我觉得挺好的……”

荣光惊讶地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你研究的不都是古书啊、古籍啊，总之什么老旧研究什么吗？打游戏这种娱乐你们不会觉得很肤浅吗？一脸严肃地下围棋啦、象棋啦之类的比较合适你啦！”他一边说还一边模仿起“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下围棋”的情景表演。

“哈哈哈哈。”康世文被他逗笑了，“没有的事，我的同事里面也有不少人喜欢玩游戏，就连我研究生的导师现在都会上网打斗地主了，我认为敬重传统和享受现代文明是不应该冲突的。比如给我这些珍贵资料的那个朋友，可是竞技场高手呢，可厉害了。”

荣光似懂非懂地点头，问：“那你们怎么从单纯打游戏上升到高深的学术讨论的？”

“因为我的重点研究方向是一些少有记载的古村落，有着非常特别的生活方式……”康世文正准备慢慢细说，便发现荣光的眼神已经开始放空，感觉他说出来的话化作一溜儿的文字从他一边耳朵进去，又从另一边的耳朵哗啦啦地流了出去。

康世文十分明智地长话短说：“咳咳，简单来说，我正调查一群生活在地底的人……”

“地底人！我知道！我在科幻电影里面有看过！”荣光眼神一下子亮起来。

康世文放弃了学术的解释：“我从一些古代文献里发现了类似的记载，我觉得他们是存在的，但相关资料太少了。我在一些民俗研究的网站上发表了自己的初步意见，有个叫‘灯’的人跟我聊了起来，他对这方面研究了很多，给了我许多珍贵的建议。我留意到‘灯’这个名字跟我游戏里认识的人一样，也就随口提了下，没想到居然是同一个人，实在太巧了。”

“诶，像老师这样的怪人原来还有很多啊……”荣光很顺口地感叹起来，紧接着发现自己说溜嘴了，连忙捂住嘴巴，忙不迭地跟康世文道歉。他忘了手掌还盖在嘴上，声音跟透不过气般，脸颊也都涨红了。

康世文原本就没有生气，这下反倒被荣光逗笑了。他笑着说：“没关系的，不过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个‘灯’，可是比我还要更奇怪呢。”

康世文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但是从对话中能感觉到对方年纪并不多，估计也就跟荣光差不多，但是在传统民俗方面的知识量却跟自己不相上下，康世文吃惊于对方丰富的见闻。与此同时，“灯”对游戏又非常娴熟，康世文在游戏中结识的“灯”并不多话，感觉是个孤傲冷漠的人，但是一旦谈论到关于研究的方面，他就会变得话多，整个人都很热情。

正如荣光之前的疑惑一样，康世文其实难以想象现实中“灯”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长相稚嫩却老气横秋、还是个游戏高手的高中生？

不过，话说回来，荣光你也是个怪人啊，不是吗？

2

两个人说着话又走了一路，根据那张地图他们逐渐走进了山林更深处，常青乔木的枝叶层层叠叠，遮盖了天空。两旁的山路愈发难走，康世文察觉到不对劲，低头研究起地图。

然而在密林的包围下，视野范围内昏昏暗暗，前方的路几乎都要看不清了。康世文急了起来，他想尽快找到出口，结果事与愿违，他们彻底地迷路了。

“怎会这样……”康世文百思不得其解地翻来覆去看这地图，他心里有个想法，那就是这份地图出错了，然而他并不愿意怀疑“灯”。

网络交际产生的感情在大多数情况下颇为淡薄，能深入交流成为好友的情况当然存在，但康世文并不是那么擅长交际的人，现实中能真正称之为“朋友”的人也不多，唯独“灯”能让他感到如此志气相投。

康世文觉得，比起游戏里姿态高人一等的“灯”，那个能用邮件与他聊上许久的“灯”才是真正的本性。“灯”从字里行间中透露出对历史的喜爱，康世文很享受跟“灯”聊天的乐趣，他们没有其他聊天工具，“灯”就一个一个地敲字跟康世文聊。

“灯”在游戏里的操作很快，但是打字的时候却很慢，康世文就耐心地等，这种感觉就像听一个害羞的姑娘轻声细语地说故事。“灯”所知晓的东西很偏门，很多康世文连听都没听说过，内容玄乎得像一部《聊斋》。

比如这次告诉康世文的关于住在地底的人，根据“灯”的说法，这些人的外表与寻常人无异，世世代代都居住在地底。康世文觉得不可能，地底缺少氧气，首先生存条件就不好，其次无法获得光照，哪怕真的有人能生活下去，眼睛肯定会因此退化，而且肤色也会不一样，外貌与普通人相比怎么可能没有异常呢？

康世文把自己的疑惑发过去，“灯”没有立刻回复。每个人作息时间不一样，康世文也不着急，等到第二天他点开“灯”发回来的邮件，里面就是这份地图和一些相关资料，还有简单的一句话——“不相信的话你就来看看吧。”

这时候回想起来，康世文才猛然发觉这封邮件里“灯”说话的语气有点不一样，冷漠的语气倒像是在游戏竞技场里少有敌手的那个“灯”。

康世文打了个哆嗦，入了夜的山林全然没有白天时的宁静幽远，展露出了它本性中阴森恐怖的一面。大树茂密的枝叶化作诡异渗人的黑影，随风而动，如群魔乱舞，风声在林间呼啸，宛如某种怪物在发出饥饿的低吼。

手机没有信号，因为没有料到会如此深入山林，也没带上信号更好的通信器材，康世文急得眼镜都歪了，鼻尖上满是冒出来的冷汗。他自己会怎样倒是其次，他首先担心的还是荣光，他还是个孩子，万一出了事自己难辞其咎，也无法向对方父母交代。

然而荣光却意料之外的淡定，也不知道他怎么辨别方向的，指着某处说：“老师，我们走到那边看看吧。”

“不行，不行，不能乱走了……”康世文说道，这种情况下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才是最为正确的。然而荣光并没有听他的话，一个劲儿地就往他刚才说的方向走去。

康世文无奈之下，也只好先跟上去，走了几步他发现荣光似乎是在跟着什么东西走，因为他的脚步显得很果断。但是康世文摘了眼镜擦了擦戴回去，重复几次，还是无法从眼前的黑暗中看出什么。

“那里有灯。”荣光突然说道。

他说得没错，他手指着的方向，浓墨般的漆黑被灯光渲染成柔和的暖橘色。

康世文与荣光往那边走去，拨开面前遮挡的枝叶，看见一条铺着平整石板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山洞的入口，两侧是两行古朴的石灯笼，石头表面上爬满了青苔，可以看见有残破和裂纹的地方，显然年代久远。

然而这般古旧的石灯笼，在呼啸的山风中，却神奇地保持着灯火不灭。

“这、这……是怎么回事？”康世文凑近了看，却看不见石灯笼里有任何火源，更没有灯泡之类的东西，然而这石灯笼却又是真真切切地亮着的！

高处突然响起短促的哨声，哨声清亮。康世文抬头一看，半山坡上站着一个人影，石灯笼的灯光照亮了对方的半张脸，然而那只是半边制造成野兽模样的面具，这人身影矮小，气魄却很惊人。他身上穿着兽皮做的衣服，嘴里含着一个短哨，面具下一双眼睛明亮如灯。

“有、有狼啊！”荣光叫了起来，从那戴着面具的怪人身后蹿出了几条灰扑扑的影子，从半山上朝两人扑了过来。

那是狼？还是……康世文眯起眼睛，然而不知从哪里扔出来的石块砸中了他。康世文一摸摸到一手滑腻的血，一股顺着风势飘散的香味让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他看见荣光被那些毛茸茸的影子追着，慌不择路地跑进了漆黑的山林。康世文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后又有人往他头上砸了一下，康世文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怎么还没醒过来……”“不会有事吧？”“谁下的手这么重，就不怕……”

康世文察觉到自己正处于即将醒过来却又还未真正清醒的状态，他神志还不是很清楚，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听到有不止一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讲着话，一会儿又听到黑暗山林里那可怕的狼啸，还有荣光惊恐地叫喊他的声音。

脑袋仿佛要裂开般疼痛，康世文努力地尝试睁开眼睛，可是就连掀开一丝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他听见自己喘着气，混沌不清的意识到身边好像有人走来走去。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醒过来了一会儿，他眼镜被拿掉了，只看见好几张扭曲的、五官模糊的脸，四周的景物像是一盘打翻了的水彩，乱七八糟的。

他愈发地害怕起来，直到有个清冷严厉的声音呵斥了什么，那些奇奇怪怪的脸孔才从他身边离开，他身边总算恢复安静了。

稍微放松后，康世文又陷入了更深的昏睡。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的原因，他身体也发起热来，难受得他即使在昏睡中也不安稳。过了不知道多久，光怪陆离的梦做了一个又一个，终于感觉到脸上传来一丝凉意，有人正拿着湿布给他擦拭满头的汗。

康世文这时能睁开眼了，这次他没有再看见那些五官模糊的可怕脸孔，模糊的视线中，只有一个满脸关切地看着他的秀丽少女。看到康世文张开眼时，少女忧愁的脸蛋顿时焕发出光彩，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她抿紧嘴唇，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充满歉意却又带着几分欣喜。她握起康世文的手，贴在脸颊上，仿佛要表达什么意思，可是康世文并没有看懂。接着，少女轻轻从康世文身边站起来，在她离开的同时，康世文又再度合上了眼睛。

等康世文真正醒过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醒来时依旧头痛欲裂，康世文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额头，发现被包好了绷带。他找到眼镜戴上，发现自己躺着的是一张古色古香的镂空雕花架子床，床榻四周垂着纱帐，属于明代晚期较为常见的式样，雕刻之精美细致，绝对不是可机器批量生产，又或者普通木工能做到的，然而从材质看来，却又不是那么古老的东西。

康世文拨开纱帐，他身上衣服也换过了，这身打扮一瞬间让他有点疑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古代去了，然而低头一看，床边放着一双熊本拖鞋，立刻让他认识到他还身处现代文明社会的事实。

他身处的房间很宽敞，布置得十分雅致舒适，他床边的矮柜上是一个木托盘，里面是粥和一些小菜，看来他是获救了，而且昏迷的期间被照顾得很好。

靠墙边有一面多宝柜，放着些精巧的小玩意，四周装饰着山水挂画或字帖，喝茶用的木桌椅，上面还有一套青瓷茶具和一盏灯。

灯罩以白纱造成含苞莲花的造型，灯中亮光莹莹。

“有人吗？”康世文问道，房间里静悄悄的。

康世文担心荣光，他虽然获救了但跑进山林里的荣光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既然有人能救下他，那荣光也能获救的机会应该也很大吧？可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墙壁上有一扇窗，康世文走过去推开窗，窗外是非常广阔的空间，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还处于昏迷之中，不然眼前所见的一切根本无法解释。

他所在的地方是在石壁上挖空而建的房子，窗外便是几乎垂直的峭壁，宛如是天神用巨斧劈开一般，峭壁上渗出潺潺流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水幕，这般的浑然天成，绝对不是人造的景观。

这巍峨的峭壁上还有不少类似的房子，往下看去，底端几乎深不可见，一条又一条的栈道在半空中纵横交错；往上看去，石壁继续往上延伸，峭壁上还长着一些植物，枝叶往半空中生长，彼此交叠，仿佛是为了妆点这个不可思议的空间。

再往上，并不是开阔的天空，而是一层叠着一层的灰色岩石，康世文感到难以置信，这居然是一个宽阔的地下空间！

他之所以能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里明亮得如同白昼，但地下的空间为何会如此明亮？光源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房间里有人进来，少年冷淡的声音响起：“哦，你终于醒了。”

3

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穿着T恤、牛仔裤，比现在穿着单薄内袍，搭配熊本拖鞋的康世文更像个正常人。他手里端着另一个托盘，上面是新鲜的、冒着热气的食物。少年看了眼康世文没有动过的食物，板着脸吐出两个字：“浪费。”

康世文连忙道歉，其实他一直昏迷根本吃不了东西，但看到少年气鼓鼓的模样，还是觉得自己确实不对。然而少年并没有因此缓和脸色，反倒更生气了，用力地放下托盘。

康世文观察着少年的神态，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招惹他了，小心翼翼地提问：“谢谢你救了我，我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对了！我还有个同伴，是个年纪跟你差不多的男生，他没事吧？他也在这里吗……啊，忘了介绍，我是……”

“我知道，你叫康世文，你的行李里面有证件。”少年用不耐烦的口气打断他，“我是朱明。也不算是我救你的，别乱谢，怪恶心的。”

名为朱明的少年充满敌意，让康世文莫名其妙。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可比直接闯进来的朱明礼貌多了，随后进来的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先是恭敬地喊了声“朱明少爷”，接着看见康世文醒来了，顿时满脸欣喜地说：“哎哟，先生可醒过来了！觉得如何？精神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

一边是冷冰冰的朱明，一边是热情洋溢的妇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康世文脑袋更痛了。

妇人是个照顾人的行家，她让康世文坐下来，麻利地把食物摆设好，在他吃东西的同时把那个晚上经过告诉了他。听妇人说完，康世文总算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他所发现的那个洞穴里面，当时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跑出来赶走了狼群，并把康世文抬回了洞穴里治疗。

“那个，谢谢你们。我想知道跟我一起的同伴怎样了？他也获救了吗？”康世文还是很关心荣光的情况。

“这个……我们没有在附近发现有人受伤的痕迹，你的同伴估计是下山了吧，应该是很安全的。”妇人说道。

康世文又问：“那么我看到的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他到底是……”

妇人目光闪烁起来，含含糊糊的，下意识地看向朱明。朱明喝了口茶，说道：“附近的猎户吧，不认识。我们这里的人不喜欢与外界打交道，所以不清楚。”

这话也太可疑了，既然选择在深山隐居，那为何附近还会有猎户出没？按照朱明的说法，这里的人还十分排外，那为什么要救他呢？救了他又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么重要的、隐蔽在洞穴与地底的村子里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康世文说道，“我昏迷的时候，模模糊糊见到有个女孩子在照顾我，请问你们认识她吗？我想跟她道谢。”

“她现在身体不舒服，以后再说吧。”朱明说着，给妇人使了个眼色，待妇人收拾好吃完的餐具离开，关于那个女孩的话题就这样被搁置了。似乎为了不让康世文继续追问，朱明又说：“吃饱了就多走动走动，不然你跟被养大待宰的猪有什么区别。”

……好像不能这么比较吧？

虽然朱明嘴巴毒辣，然而他这个提议也不见得存了坏心，康世文自己也想亲眼看一下这个奇妙的地方。

正如康世文从窗户俯视所见那般，整体是一个圆锥形，上窄下宽，这洞穴深入地底不知道有多少千米，康世文还好奇他们如何上下往返，但他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电梯！

康世文瞠目解释地进入金属材料制造的电梯厢，与他平日所见电梯不一样，这里的电梯由金属和特殊玻璃材质打造，像一枚枚透明的胶囊般穿梭于地底，从上往下，从左到右，东南西北，可谓四通八达。

最底端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在不知名的光源照耀下波光粼粼，湖水凝结成大海般幽远深邃的蓝色。居住在这里的人民乘着小艇，撒网捕鱼，动作十分娴熟，与外面的渔民并无二致。

稍微观察，他就得知人们一般居住在顶层，中间区域则是日常活动区，居然经营着餐馆、精品店、药店、超市、服装店等各种各样的店铺，甚至还有电子产品，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地下商业中心。要不是有朱明带路，他肯定早就迷失其中。

来来往往的人们跟朱明一样都穿着现代的服饰，倒是穿了件不伦不类长袍的康世文更另类。这里远远超出他过往的一切认知，这里并非什么传统落后的村落，文明与发达的程度并不比外面的社会逊色。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在某座山林的阴森洞穴里面，千米之下的地底存在一座城市。

康世文一路走来，嘴巴都是合不上的。朱明告诉他，洞穴里还有其他通道连通着另外的山头，分别是农业生产的耕作区和养殖区。

“不、不可能！”康世文情不自禁地叫道，他狠狠捏了好几下自己的手臂，痛得都掉眼泪了，才确信这不是梦境。而在看到朱明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上网时，康世文最后的常识观念被击碎了。

“这里还有网络？！可是……能、能源呢？要照亮这么大的空间，能提供这么庞大用量的发电器根本不存在！况且这里还是地下啊！”他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糟糟。

“照亮这里的东西并不是电。”朱明说，“我们有‘灯’。”

他用手机登录了某个东西，然后把屏幕摆在康世文面前，康世文盯着上面显示的游戏界面，嘴巴一张一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朱明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笑容，眼神里满是得意洋洋，说：“‘不相信的话你就来看看吧’，那么你现在看到了，相信了吧？”

“你、你、你……”康世文“你”了半天，才把一句话说完整，“你就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