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培雅中学高二年级的办公室里，一场两个女生之间的争执正在进行，班主任束手无策地夹在中间。巩向辰在办公室外当个旁听者，他颀长的身体靠在墙上，摸出了PSV打游戏，他肩上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拿着卢霏的书包。而卢霏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语气平和从容，是她一贯的样子。

伶牙俐齿并不适合形容卢霏，虽然她确实有着一口漂亮整齐的牙齿，但她看起来很文静，很乖巧，是那种听话至极的女生。但巩向辰了解她，知道她虽然不是嘴快的人，但她深谙争论之道。

“我承认这件事里是我有考虑不周，我答应了你会帮忙做班级宣传的海报，我没做到，这怎么都是我的不对。”卢霏的声音十分诚恳，让人感觉她确实为此感到愧疚并且充满歉意。

然而，她接着又说：“可是，我也是年级宣传部的委员，这次校庆活动我还要负责年级的宣传海报，我时间实在不够用，我已经尽力了，我也很辛苦、很累了……”

另一个女生叫周莺语，是卢霏的班长，她大声地质问：“既然你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够用，那当初完全可以不答应我啊！月底就是校庆了，班上同学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其他班级的海报都贴出去了，就差我们班了！”

“我当时真的认为时间是够的，这方面确实是我的失策。能够参与班级这么重要的活动我很荣幸，你来问我的时候我很高兴，也不想你为难，所以才答应了。”

接着，卢霏又有点儿委屈地说：“对不起，周莺语，我是真的想做好这件事的，我也答应你了。可是会发生这种问题，难道全都是我的错吗？”

啊，要开始了。巩向辰心里说道，他专注地打着游戏，这一关的BOSS看似快要倒下了，但其实这才是最凶险的时候，因为BOSS要发动绝招了。

办公室里两个女生的争吵也像是一场战役，战争的起因是月底即将举行的校庆。

培雅中学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名校，前身是一所外国人出资建造的教会学校，改革开放后在政府的支持下，改建为现在的培雅中学，距今正好是建校六十周年。

与过去相比，现在学校也更加注重学生的自由发展和个性培育，不再像过去那么严守教条规矩，偶尔会举办一些文娱活动，鼓励学生参与。培雅中学也一样，趁着六十周年校庆的大好日子，举办起全校性的游园会。

除了学习任务繁重的初三、高三考生，其余学生以班级为单位，各自策划特色活动。

在校庆日当天，培雅中学不仅会有师生们的亲朋好友前来参加，还有毕业的校友们也会相约在一起回母校探访，那将会是非常热闹的一天。

而对于亲自参与了班级活动策划、筹备、实行的学生们来说，也将是紧张并令人期待的一天，因为那也是检验他们努力成果的重要时刻。

卢霏与周莺语所在的高二（6）班的活动是猜灯谜，现在基本上都准备妥当，然而宣传海报却迟迟没有完成。这张海报是会贴在校外宣传栏上，让学生家长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也能看见的，除此之外，也是校庆宣传册上属于高二（6）班的介绍页。

一个学校有那么多个班级，来游玩的人不一定能全都玩一遍，自然是挑感兴趣的，这时候海报宣传就很重要。

周莺语精心设计了文案，突出了他们班级灯会的特色之处，然而截稿日就在明天，因为卢霏的缘故肯定是要赶不上了。

海报可以晚一点贴，可是宣传册子是要提前印刷的，明天不交的话，他们的页面就要被拿掉了，所以也难怪周莺语这么焦急。

“我怎么了？我什么都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你也一口答应过我，我后来还天天催你，结果还是弄成现在这样，就是你拖了全班的进度，难道还要怪别人吗？”

周莺语也不是个温性子的人，说到这份上也不免严厉起来。

“那么你就没有想过其他两全其美的办法吗？我也跟你说过，我得先完成校宣传部的工作，可你只知道催我，除了这些事情我也有功课要做的。这段时间我的睡眠都很不好，我真的很累，你完全没有看出来吗？你就不能哪怕体谅我一点，找个人分担我的工作吗？”

卢霏这么一问，让周莺语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班上会熟练运用电脑软件做设计的只有卢霏，她的设计水平确实是比别人好，不然也不会进了校宣传部。

周莺语最初还得意卢霏是自己班上的，卢霏答应下来的时候，她还笃定他们班做出来的海报一定是最棒的。

然而，她的期待全盘落空了。

“虽然我来不及完成海报，可是我还是做出了设计初稿吧？还有，难道我就没有帮助大家一起设计花灯吗？教室的布置我也有出过主意啊。”

卢霏的语气微妙地有一些改变，她依然是一副好脾气、好商量的样子，但隐藏的利爪已经悄悄伸了出来。

巩向辰加快了手上的操作，屏幕上满屏魔法攻击闪烁，BOSS已经残血，这一局游戏快结束了，办公室里两位女生的争执也是如此。

“我……我是相信你所以才……”

周莺语的气势弱了下来，她不知道情况怎么一下子变成好像真的是她不对了，好像真的是她欺负了卢霏似的。

“我很高兴你这样信任我，但这不是你可以逼迫我的理由，也不是你不去思考其他可行办法的理由，你是班长，你有顾全大局的责任啊。”卢霏很是失望地说。

这时，作为调停人的班主任开口了，语重心长地对周莺语说：“好了，卢霏不是故意的，这次六十周年校庆全校都很重视，校宣传部那边的工作确实繁忙。周莺语，你身为班长，应该在问题出现端倪的时候及时发现。宣传册子的事，我跟他们沟通一下，争取给你们多一点时间，你们尽快去完成吧。”

周莺语挨了一通责备，正难过着，卢霏又乖顺地说：“老师，这样吧，海报的草图我已经做好了，今天晚上我熬一下夜把它完成，完成度可能不高，但也能赶得上明天交稿的。”

对于卢霏的提议，班主任很是欣慰：“哎，那就只好辛苦你啦。周莺语啊，你以后也得多多注意，吸取教训啊。”

“没关系的，本来也是我不好。”卢霏说。

巩向辰的游戏结束了，他战胜BOSS通关了，而教师办公室里，周莺语彻底落败。

周莺语先走了出来，她低着头、闷不吭声地匆匆走了，甚至完全没留意到巩向辰。而卢霏跟班主任客气地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走出来。

卢霏拿过巩向辰手上她的书包，叹了口气说：“今晚要熬夜了呢，得泡上一大壶咖啡了。”

“嗯，也没办法嘛。”

巩向辰敷衍着，把游戏机塞回书包里。他其实很同情周莺语，也许她确实有她的过错，但她绝对不应该被如此指责。

在班主任眼里，卢霏诚恳地认了错，又表现出乐意解决问题的积极态度，而且她理由充分，这么一来便让人觉得她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设计花灯和布置教室是全班同学一起想的，只是参与讨论和出点子并不是十分艰辛的工作。而周莺语身为班级活动的带头人，她的工作不会少到哪里去，但这样的讨论她也参与了，她还是负责主持和最后实现方案的人。

校宣传部的工作也是一样的，卢霏所做的只是她职责范围内的事，如果说周莺语没有及时发现问题，那么卢霏也没有及时提出自身的问题。如果她早一点说明自己时间不够，顾不上班级海报，问题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但她巧妙地避开了自己的问题，把过错都推到周莺语身上。

“卢霏，那个……”巩向辰停住脚步，卢霏走到了他前面，她站在教学楼的楼梯上转过身。卢霏不是特别漂亮的女生，但她长得很顺眼，是那种耐看的、让人觉得很好相处的女孩。

见巩向辰迟迟不说话，卢霏奇怪地问：“嗯？怎么了？”

她说话时，嘴唇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如同一颗颗亮白的小珍珠，整整齐齐。

“我牙膏用完了，顺路一起去超市看看吧。”

巩向辰最终还是没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其实他想告诉卢霏，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轻易答应别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尽量做到。

承诺，是非常重要的。

2

巩向辰比卢霏小一岁，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先后考进了培雅中学。他们两家一直是邻居，彼此十分熟络。

巩向辰是独生子，卢霏也是独生女，但她还有个很出色的堂哥，堂哥不仅成绩优秀，而且兴趣广泛，在各方面都有出色的表现。

亲戚之间难免相互比较，卢霏的父母自然也免不了经常羡慕地提起这位堂哥。

渴望被父母认同，是每个孩子本能的愿望，卢霏为了能让父母也注意到自己，也拼命地学习各种才能，她学跳舞、画画、声乐，就连后来的设计软件也是因此而涉猎的。

当时，同样还是个孩子的巩向辰很崇拜这样的卢霏，觉得她不过比自己年长一岁，却比他厉害得多、懂得多，于是像跟屁虫一样紧紧粘着卢霏。

可卢霏的愿望不是得到一个小男孩的崇拜，她总以为模仿堂哥就能得到父母的关注，但她与堂哥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满足父母对她的期望。

“霏霏很努力啊，但跟她堂哥相比，还是差一点呢，还要加油才行。”

卢霏就是在父母这样不知道是遗憾还是鼓励的话语中逐渐长大，她咬着牙拼命努力，但一直得不到属于她的赞扬。直到有一天，巩向辰因为发了高烧需要有人照顾，虽然是周末，可巩向辰的爸爸正在出差，妈妈又碰巧有要事必须出门。

急得团团转的巩妈妈找到小卢霏，问她能不能帮忙暂时照看巩向辰，卢霏应了下来。她在巩妈妈出门期间一直守在巩向辰床边，替他敷毛巾，给他测体温，喂他喝水……

巩妈妈赶回来的时候，看到卢霏把儿子照料得好好的，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巩向辰康复后，巩妈妈买了很贵的点心，带着他亲自上门道谢，并夸奖了卢霏，说她能完成那么重要的托付，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我们家霏霏真厉害啊，这一点可比她堂哥强多了，那孩子听说交际不行，人也孤僻。”卢霏的妈妈高兴地说。卢霏的爸爸也点头附和道：“对，对！我们家霏霏品行好，乐于助人！”

那大概是第一次，卢霏从父母口中得到专属于她的赞美。

那时候她正是换牙期，脸蛋红扑扑的小卢霏咧开缺了几颗牙的嘴，挺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巩向辰直到长大后，还记得那天卢霏得意又害羞的模样。

卢霏在这方面得到了她渴望已久的认可，于是从此之后，她变得非常积极的乐于对他人给出承诺。

一开始只是一些小事情，替别人顺便买东西，帮助同学指导作业……可是渐渐的，卢霏也发现不是帮助任何人都能得到父母的表扬的。

机灵的小孩子对此总是特别敏感，会悄悄捉摸大人的心思。如果是有名声、有地位、厉害的人夸她乖巧、懂事，父母才会分外的重视，要是只给邻居或同学帮忙，父母还会担心她是不是花费太多时间在这些事情上，没有好好学习，反倒责怪她。

慢慢的，卢霏变得不仅仅渴望父母的赞扬，也渴望所有人的赞扬。她变得精明，也学会了甄选。比如校宣传部的工作，和她自己的班级工作，她优先选择了前者，因为那能带给她更大的荣耀。

巩向辰一直很苦恼，他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一件好事。作为朋友，他想过劝卢霏，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巩向辰不善言辞比较沉默，从来没有一次能说服卢霏。

“别人来拜托我，我既然能帮忙，为什么不答应呢？”卢霏这样反问他，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无辜和不解，“就算我没办法完成，我也是真心想帮忙的啊。总要分情况讨论的嘛，有些事情我答应了但做不到，也是无可奈何的啊。”

不，其实……你只是喜欢被人依靠的感觉，但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能力不足而已。

巩向辰心想，但他不想因此与卢霏吵架，所以好几次都没办法说出口。

就像这次的事情，卢霏不是存心欺负周莺语，她确实是贪心，想两边工作都漂漂亮亮地完成，这样所有人都会佩服她、夸奖她。但她能力有限，无法达成对周莺语的承诺，卢霏认为这是“无可奈何”的，并不是她的过错。

她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已经不是任何人能轻易改变的。

因为住得近，巩向辰与卢霏经常一起上学的。今天卢霏分外沉默，有点无精打采。巩向辰以为她是因为昨晚通宵赶制海报了。卢霏自己揉了揉脸颊，幽怨地说：“昨晚难得能早点睡，没料到突然牙痛起来，一晚上睡不好。早知道就跟你一起买个消炎的牙膏了……”

“是蛀牙了吗？”巩向辰问，顿了顿，又问，“你昨晚做完那个海报了吗？”

“草稿我之前都弄好了，拜托我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帮忙，今天早上完成了。她很厉害的，有好多人找她做做设计什么的，要不是我们交情好，她还不帮忙呢。”卢霏说起她的朋友颇为自豪，接着又有些埋怨地说，“我都累了那么久，只想好好休息呢。”

巩向辰一想，卢霏说的也无可厚非，海报能完成就好了，也就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关心地说：“那估计是你最近休息不好，上火了吧。等下去买点清火的冲剂喝吧。”

他们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学校两人不同年级自然就分开了。到了中午，巩向辰跟同学们去吃饭，食堂的分量有时候真的不够满足这年纪正长身体的男孩子，于是偶尔也到外面的餐厅吃饭。

正走着，巩向辰听到一个同学说道：“哇，这个海报怎么回事？好难看啊。”

巩向辰抬头一看，校外宣传栏上添了一张新海报，任谁看一眼就能发现，那海报做得漫不经心，一看就是敷衍了事，丝毫没有凸显出猜谜灯会的特色。单纯地套了个模板，毫无特色，干巴巴地张贴在一片其他班级的海报里，实在是高下立分。

而最为鲜明的对比，莫过于贴在宣传栏最显眼处的，由卢霏精心制作的校宣传部海报。

另一个同学悄悄问巩向辰：“那不是你那个邻居的班级吗？她是校宣传部的吧？那他们班的海报也是她做的吗？不至于……这个水平吧？”

巩向辰替卢霏解释：“她最近校宣传部的事情太多，没赶得上，这是她找朋友做的……”

同学之中也有个性坦率的人，直接问道：“找的什么人啊？做得这么丑，存心让自己班丢脸的吗？你看她给校宣传部做的就很好看……”

巩向辰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卢霏早上说起她找来帮忙的“朋友”时可是十分自豪，后来还描述了这个“朋友”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了不起……巩向辰还以为她是心里内疚，所以特意找了一个这么好的人来赶制海报。

然而此刻他看到了海报的成品，实在是违着心也说不出“好看”，其实也不是难看得很过分，然而比起旁边那些或许幼稚、或许拙劣、或许简单……包含了制作者真情实意的海报相比，高二（6）班的这份海报就显得过于苍白、单薄。

这个时候，宣传栏前也聚集了不少学生围观上面的海报，他们讨论的焦点都集中在那张格格不入的海报上，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不是些赞美的内容。

巩向辰不想听，催促着同学赶紧走，接着就看见一个女生从围观的人群里冲了出来，折返跑进了学校——正是周莺语。然后又有两个女生，大概是周莺语的朋友，也一同急急忙忙地跟在她身后。

尽管周莺语跑得很快，但巩向辰还是看到了她红通通的眼睛，压抑着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愤怒的情感，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肯定觉得自己又被卢霏骗了，之前她承诺的事情做不到也罢了，偏偏卢霏昨天才又给过她保证，结果却依旧如此令人失望。

巩向辰跟同学说了句钱包忘在教室，急忙折返，悄悄跟在了周莺语身后。

3

巩向辰还担心周莺语是要跟朋友们去找卢霏争论的，但他错了。

周莺语没有去找卢霏，她跑到校园僻静的角落里，蹲下来号啕大哭。

她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像是怕惊扰到别人，也像是怕一旦自己放声哭泣，便好像是认输了一般。

她的两个朋友围在她身边，轻轻替她拍着肩膀，另一个拿出了面纸给她擦眼泪。

周莺语接过纸巾，只是捏在手里，从巩向辰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哭得满脸泪水，然而神情却又那么的不甘心。

巩向辰对周莺语并不熟悉，偶尔从卢霏话里听说过她，感觉是个自信好强的姑娘。卢霏说起周莺语时，经常埋怨她太过强势，喜欢命令别人，总有股骄傲的劲儿。

巩向辰想，这样的女孩家庭环境不会差，多半也是被父母严厉又不失宠爱地照顾着长大的，所以才会有那么鲜明独立的性格。而现在这个威风的女孩哭得伤心欲绝，因为她觉得自己把全班同学辛辛苦苦合力筹备的活动搞砸了。

她没有去找卢霏的麻烦，因为她把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了。

“语语，你别这样，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努力了，你不要怪自己啊。”她的一个朋友开口劝道。

另一个朋友也说：“这样吧，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能解决的，你这样哭得我都要难过了。”

“可、可是……印刷已经赶不上了……册子里面……我、我们班的活动页……就只能这样了……大家……大家都这么努力了，我们做了、做了那么多好看的花灯……想了……好多有趣的主意……什么都、都没体现出来……”

“我们校庆当天就努力点到外面宣传啊！我们现在去网上订几套漂亮汉服，找几个女生穿着，提着花灯去巡游，努力宣传我们班的活动，你看怎样？”

周莺语心情平复了些，抽抽涕涕地问：“可是……难道这段时间就白白浪费了？”

周莺语是个骄傲的女孩，骄傲得让人难以想象她也会有此刻哭哭啼啼的时候。她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让巩向辰完全联想不到她平时昂首挺胸的样子，也找不到昨天她与卢霏在教师办公室里争执时泼辣的样子。

卢霏想过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人这么伤心难过吗？她觉得自己没错，那难道周莺语就真的错了吗？

巩向辰看不下去了，他装作不经意地走出来，拿着手机假装打电话，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发传单，我说发传单啊！能听清楚了没有，发传单的兼职啊，就是那种很简单的，随便在附近发一下，宣传效果挺不错的，兼职赚点钱没有兴趣吗？”

几个女生肯定也听到他的话了，这时候巩向辰又假装才发现她们三人，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又重新躲到他刚才偷听的地方。

巩向辰心里也不确定周莺语是否能明白他的暗示，他也不好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给她提议，心里正忐忑着呢，便听见周莺语对她的朋友们说：“你们听到了吗？这段时间我们就做点简单的传单，周末还有放学后在附近派发一下。虽然没办法作为正式的校方宣传，不过……能弥补一点就算是一点！”

另外两个女生看到周莺语重新振作起来，也很高兴，而且这个主意也是真的不错。但这样却又还有一个问题，一个女生犹犹豫豫地问：“那传单的设计……还找卢霏吗？”

另一个女生瞪了她一眼，显然是埋怨她怎么非要踩雷区，并且没好气地说：“怎么样也不能再找她了吧，今天连班主任看到海报也都傻眼了，可他能怎么样呢？人家都说了，是找了个高手一个晚上紧急改出来的，班主任也只能认了。我们要是还找她做传单，结果还不是一样。”

“我们叫几个班干部开个会吧，大家各自找一下有没有能接单做设计的，我还有点零花钱……实在不行，我找爸妈借一点，他们应该会同意的。”周莺语说。

她两个朋友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笑着拍了拍周莺语，笑嘻嘻地说：“你也太不够朋友了，真要凑钱的话，怎能忘了我们啊！”

“对！不指望卢霏，我们也能做好的！”

女孩子们彼此打气，悲伤的气氛消散无踪。

巩向辰在三个女生走过来之前悄悄离开，赶到学校附近的小饭馆，他那几位同学都坐下点好了饭菜，还替他也点好了。他刚进门，正好就能吃上。

大家一边闲聊一边吃饭，冷不防有旁边的同学撞了撞巩向辰，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在示意什么。巩向辰看了一圈，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小桌上，卢霏一个人在那里喝粥，看起来还愁眉苦脸的。

而且一如既往是孤零零的。

卢霏跟任何人都能说得上话，而且总是谈笑风生相当融洽的模样，但奇怪的是，她根本没有一个真正称得上知心的朋友。

巩向辰以前还有点不理解，但后来他便逐渐明白了，毕竟……没有人会想跟不守承诺的人做朋友。

只不过，今天的卢霏实在是不对劲。

巩向辰走了过去，卢霏脸色比早上看起来更差，她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一手捂着腮帮子，茶饭不思的样子。

巩向辰想了想，顿时明白了，问：“你牙疼得很厉害？”

“嗯。”

卢霏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来，勉强应了声。

巩向辰问是怎么回事，卢霏只能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牙齿会痛得这么厉害。

巩向辰看着她慢慢地喝了一口粥，紧接着就如同触电般地跳起来。桌子都被卢霏撞翻了，粥也洒了一地，店里面的客人都看了过来，包括巩向辰的几个同学。

卢霏紧紧捂住嘴巴，一副作呕的样子。店家急急忙忙走出来，还以为是这位女生吃了店里的东西不舒服。

卢霏过了好一会儿移开手，她嘴里满是血，弄得嘴巴也血淋淋的。

这下可真是吓坏了其他人，小饭馆的店主垫了钱让巩向辰赶紧带卢霏到附近的医院，确定不是食物中毒。

巩向辰的几个同学此刻也没心思起哄了，他们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转告老师，让巩向辰赶紧陪卢霏上医院。

一路上卢霏都捂着嘴，她稍微擦了擦嘴边的血迹，但看起来还是很可怕。

巩向辰听到卢霏纳闷地对他说：“向辰……我……我好像掉了颗牙齿……”

巩向辰愣了愣，并不太相信，想到早上卢霏说她牙痛，可能是她错觉而已。毕竟，也只听说过幼童的乳牙会掉，成人之后如果不是患了某些特殊的疾病，牙齿是不会随便掉落的。

然而到了医院一检查，卢霏还真的掉了一颗牙！刚才她在惊慌之下还不小心吞了。

卢霏说她凌晨时牙痛痛得她醒了，半天下来不但没有缓和，反而越来越痛。医生检查后却莫名其妙，所有数据都显示，卢霏的牙齿很健康，牙龈也没有红肿发炎。

但卢霏还是痛，掉了一颗牙后她的牙齿越来越痛了。医生不知道到底是那颗牙齿出了毛病，便让卢霏躺在手术椅上，拿出工具轻敲她的牙齿，告诉她如果觉得哪一颗牙齿痛，就说出来。

没料到的是，无论医生敲到哪一颗牙齿，卢霏都会痛得大声尖叫。

巩向辰就坐在外面，听着卢霏的惨叫无比凄惨，连他也不禁觉得牙齿隐隐作痛，那尖锐的、夹杂着哭泣的惨叫宛如尖细的长针，充满恶意地刺入了他的牙龈，搅动牙齿里的神经，痛得他大脑都快要麻痹。

这还仅仅是他的想象，那躺在手术椅上的卢霏，到底是痛到了何种境地？

于是才测试了几颗牙齿，医生也不敢继续了。卢霏走出来时，已经痛得满头冷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走都都不动了，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医生连忙给她开了止痛药，吩咐她通知父母，如果痛得这么厉害，最好做个全身的彻底检查，看看是不是由其他病症引起的。

卢霏服了止痛药稍微好了一些，她掏出随身带的小镜子，小心检视自己的牙齿。卢霏的牙齿很白、很整齐，她没有爱吃零食的坏习惯。所以她肯定也觉得莫名其妙、难以理解，她试探着用指尖顶了顶门牙，她力气绝对非常小、非常轻，而牙齿也绝不是易碎的玻璃，然而……

卢霏的门牙，碎裂了。

就在巩向辰面前，就在她自己面前。

小小的门牙，在少女纤细的指尖下，迸裂、粉碎……

4

巩向辰今天一早也敲了敲邻居家的门，卢霏的妈妈开了门，在门后轻轻摇了摇头。

卢霏今天也不愿意去上学，她已经缺席一周有多了。虽然她请的是病假，也得到了家长的确认，但得了这个怪病的卢霏死活不肯说出真实的情况，校方无法判断她病情轻重，卢霏的班主任找过巩向辰，委婉地托他转告卢霏，如果她再不给出说法，就要办理休学了。

“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跟我们讲话，我们让她多少吃点东西吧，她答应是答应了，最后还是什么都不吃……”卢霏的妈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我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医院看了好几个，什么都没查出来……”

巩向辰安慰了卢霏妈妈，得到她同意后进入了卢霏家。他在卢霏房间门前说：“下周末就是校庆了，校长说你的海报做得很好，要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扬你，希望你当天能出席。”

他猜以卢霏的性格，能在全校师生面前受到表扬的机会绝对不愿意错过的。

巩向辰说：“你愿意出席的话，就敲两下门，我去回复老师。”

过了一会儿，门后的卢霏敲了两下门。

巩向辰又说：“但这次你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啊。你要是能保证，就再敲两下门。”

这次，门后过了好久都没有回应。

巩向辰有些急了，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有种不好的感觉。

卢霏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的，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心地不坏，聪慧也有毅力，只要改掉不遵守承诺这个缺点，她一定能拥有很多朋友，也能让身边的人都相信她、依靠她。

巩向辰情急之下转动了一下门把手，结果发现门并没有上锁。

他推开门，看到卢霏一脸痛苦地跪在地上，她在猛烈地咳嗽，巩向辰连忙上前给她拍背顺气。只听见卢霏喉咙里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然后她张开嘴，吐出了什么东西。

又是一颗牙齿和着血一起被吐了出来。

白白的、珍珠般的牙齿，静静地躺在一小滩血泊里。

巩向辰被卢霏赶了出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卢霏十分的歇斯底里，她需要冷静下来，但巩向辰也明白她做不到。

这个掉牙齿的怪病来得如此突然，卢霏和父母去看遍了各大医院，却毫无收获。卢霏做了无数的检查，但就如她母亲所说的，得出来的结果全都是一样的——健康，检测不到任何异常。

但她的牙齿还是在继续脱落，再这么下去她的牙齿早晚就要掉光。

巩向辰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就好像是某种严厉的惩罚一般。

离开了卢霏家，巩向辰独自上学。他走在路上，看到其他学校的学生拿着一张小传单在议论，正是在巩向辰启发下，周莺语他们重新做的传单。做得也不算是特别好看，可是能让人看得出，凝结在薄薄纸张上的诚意和心意。

“蛮有趣的，到时候去看看吧，安慰奖也有个小花灯呢。”

“还是随机的，跟抽扭蛋似的，但以荣光你的运气，到底能不能抽到好看的啊？”

“应该先担心以他的智商，能不能猜出灯谜吧……”

一群年纪相仿的男生打打闹闹地从巩向辰身边走过，其中一个——正是那被同学开玩笑的男生——猛地转头看了看巩向辰。

接着，他好像也觉得自己太奇怪，又很快把脸扭了回去。

校庆日眨眼就到了，培雅中学门前挤满了前来游玩参观的人。

学校组织的演奏队奏响了轻快的音乐，校长上台致辞时，半空中洒满了彩带和缤纷的彩纸。

高二（6）班的灯谜会也来了不少人，穿着汉服的女学生们拎着精致的小花灯，嬉笑着穿行在充满了现代气息的校园中，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卢霏给班级做的海报虽然是一个败笔，然而在全班同学齐心协力的努力下，被完美地弥补了。

猜灯谜的现场十分热闹，不但来玩的人得到了惊喜，班上的同学们也因为受到肯定而笑容满脸。

唯独没有卢霏。

可巩向辰现在也没心思顾得上这些，因为卢霏接受校长表扬的环节快要到了，但是现在没有人找得到她。

今天巩向辰是跟卢霏一起来的学校，不料转身就发现她不见了。班主任急得不得了，发动了班上空闲的人四处找她，然而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是卢霏又放了鸽子而已，也不奇怪。”

有同学窃窃私语。他们也没打算认真找，躲在楼梯间里聊天。

“对啊，她说话都不算话的。”有人附和，“你们知道吗？她班上一个同学要出去旅游，问她能不能照顾几天家里的小鹦鹉，她答应了，结果没看好，鸟就飞了。”

“这件事我知道，她后来道歉了嘛，但她接着又说，鸟都是会飞的，而且还说人家没提醒她要注意，就是不能全怪她的意思嘛。不说这些话也就罢了，说出来不是存心让人不愉快嘛……”

“她身边都没什么朋友，就只有那个小她一岁的邻居。对了，人家在网上还认识很多人的呢。”

“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真的跟她相处过，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吧……”

就连之前还替卢霏辩解的班主任也连连摇头，看来海报那件事让老师也放弃了卢霏。

巩向辰听不下去了，他跟卢霏从小到大的感情还是有的。但他又做不出驳斥他们的事情，因为他们说的没有错。

无法好好遵守承诺的人，怎会有真正的朋友。

巩向辰想起这几个人应该去找阅览室那边的，他脑内闪过一个想法，转身就向阅览室跑去。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这些人根本没有好好寻找卢霏，因为她就正躲在里面某个书架后。

“你不是答应了我的吗？为什么你总是连这么简单的承诺也做不到！”

巩向辰生气了，愤怒地质问。他抓起卢霏的手臂，强行把她拽出去。

卢霏拼命地挣扎，她戴了个大大的口罩，遮挡了大半张脸。

一开始巩向辰以为她一声不吭，后来才听见她在努力嘀咕些什么。卢霏扭动起来，想要挣脱掉巩向辰。但男生力气怎么也比她要强，纠缠中她没能挣脱，反而把口罩弄掉了。

巩向辰听见她急促地大喊了一声，他只能从她的表情猜测是“不要”的意思，因为他根本听不懂卢霏在说什么。在她张嘴的一瞬间，巩向辰也看清楚了为什么卢霏要戴上口罩。

她前排的牙齿掉了好几颗，讲话都漏风，牙槽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颗牙齿，牙床上光秃秃的。

失去了牙齿的支撑，卢霏的嘴巴也变得松垮垮，犹如年纪极大的老太婆，嘴巴都缩起来了，十分的难看。

卢霏察觉到口罩掉了后便立刻捂住脸，巩向辰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冲向了窗边！

巩向辰因为被卢霏那张丑陋的嘴吓呆了，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步。幸好，有一个人影扑了出来，捉住了崩溃尖叫、发狂乱抓人的卢霏。

抓住卢霏的是个眼睛圆圆的男生，即使脸蛋上充满了男孩子的爽朗与朝气，却也让人觉得他十分的可爱。不过他现在正朝着巩向辰大喊：“别站在那里！过来帮帮忙啊！按住她！再不快点，她牙齿都要全保不住了！”

巩向辰一听，连忙上前，他一把抱住了歇斯底里的卢霏，一旁的男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奇怪的魔方，魔方只有红与金两种颜色，红的宛如浓稠鲜血，金的灿若黄金。这个魔方有种诡异的美感，然而上面一只巨大的眼睛，让人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

巩向辰正疑惑着，就见那男生转动魔方，他看起来就是乱转的，却居然让他从魔方里转出了一块半指厚、手掌大小的石头方片。

这东西看似云母石片，颜色是浑浊的淡黄色，只见那男生把这东西一把塞进卢霏口里，道：“快大力咬下去！”

这东西味道咸得发苦，卢霏呜呜地摇头，她牙齿松脱得那么厉害，这东西看着就是硬邦邦的，咬下去她的牙齿肯定全掉光了！

“快咬啊！你想年纪轻轻，就把牙齿掉光吗？”男生急得直跳脚，“我没有骗你！我是想帮助你啊！相信我吧！”

巩向辰心想，这个男生实在太不会诱导了，他这样强迫，本就惊恐不已卢霏怎么肯照着做。但他不一样，他也发觉了卢霏身上发生的事情不同寻常，也许只有不同寻常的方法，才能治好她。

于是巩向辰一步向前，按住了卢霏的头顶和下巴，同时反方向用力，强迫她狠狠合上嘴，说来也奇怪，卢霏的牙齿咬在石片上，发出了“喀”的一声，卢霏的牙齿没有碎裂，但是大量黑色的、粘稠的东西从她牙龈里冒出来，像是牙肉里挤出来的脓水，缓缓地渗进了石片里。

“紧紧咬住，不要松口。”男生松了口气，这才解释道，“这个叫‘凝水石’，是天然凝结的盐的精华，又叫盐精石。盐可入药，有消炎镇痛，治疗牙痛、牙龈出血、红肿的效用……”

“那卢霏……我朋友的牙齿是怎么回事？”巩向辰打断他。

男生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眉毛不住打结，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呃……古人说‘齿为骨之余’，是说牙齿跟骨头是一样坚硬、难以腐朽的，即使经历千万年，血肉都腐化了，骨头和牙齿都会被留下来。因此，‘牙’也有‘诺言’的意味，古时，有男子想给青楼女子赎身，便会送她自己的牙齿，作为信物，以示承诺。”

男生说得断断续续，像是背书没背熟似的：“一旦给出了许诺，就一定要做到。‘承诺’如同‘牙’一样坚固、恒久……你的朋友，总是轻易许出诺言却不完成，她越是失信他人，牙齿也随之败坏……”

说到这里，男生又急忙补充：“当然，被腐蚀空洞的牙齿里就会栖息些不明的东西，而凝水石也有祛除邪气的作用，让她紧咬凝水石，就是这个用意。”

卢霏晕了过去，随之松口，凝水石已经成了黑色，但卢霏嘴里已经不再流出恐怖的黑浆，牙齿也没有再掉了。

“已经掉了的牙再也没办法补回来，她可以去医院镶嵌假牙，抱歉，我……”

“你已经救了她一命，为什么还要说抱歉呢？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谢谢你。”巩向辰说，“但即使重新装上了漂亮的假牙，她以后还是不会改变的吧。”

“我觉得她看起来不坏啊……受过这次教训，她应该……”

巩向辰摇摇头：“你的药能治好她的牙齿，却治不好她的心。”

男生沉默了，他单纯的眼睛里目光逐渐变得复杂。他慢慢地转过身离开阅读室，走的时候还喃喃自问：“那难道我要像卖药人一样，不给她任何改正的机会吗……”

巩向辰没有留意男生何时离开了，他看着怀里的卢霏，笑了笑，笑容有些落寞。

他觉得他也该放弃了，不能再笨笨地守候着一个不会改变的人。

很久以前的那一天，她被拜托来照顾发烧的他，他昏昏沉沉地醒来时，正好看见她挨着床边睡着了，手还拧着滴着水的毛巾。阳光将她脸颊上小小的绒毛都照得清楚，女孩儿的脸颊像水灵灵的白桃子，啃一口都是芬芳清甜。

那时候他懵懵懂懂，迷迷糊糊，只觉得身边有她真好啊，真希望自己身边一直能有她。

后来才明白，这大概就是“喜欢”。所以他才会一直跟着她，就算她背弃再多承诺，他还是愿意留在她身边。

可是故事里喊“狼来了”的小孩子最终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在卢霏一次又一次的失信中，巩向辰察觉到自己单纯的爱慕也逐渐被削弱，只余下现在零星细碎的、青梅竹马的情谊。

然而卢霏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她到底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

5

“哎哟！”荣光捂着屁股大叫，他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伸手就把咬住他屁股的狐狸拽下来，“你干什么！”

“你怎么乱说话呢！亏我刚才还那么努力地提点你该说什么呢！”

狐狸气呼呼地说：“那个女孩，她牙齿里的明明就是被她辜负的人的怨气，你怎么能不说实话呢！‘不明之物’的定义可广泛了呢！什么游魂野鬼呀、非人类的生物呀……还有像我这样厉害的高级妖怪，都在这个范围内啊，你这要胡乱甩锅给我们，不公平的呢！”

“我、我觉得吓唬吓唬她就好了嘛……”荣光不知不觉就被狐狸训得端端正正跪在地上，“还有你哪里是高级了……”这句话他不敢大声说出来，狐狸的爪子可是很锋利的。

“那种人吓唬她没有用的。要是换作那个没良心的奸商，他大概……会把她的嘴巴永远缝起来哦。”面前的狐狸像人一样用两条腿站着，两只短短的前爪抱着胸，眯起细长的眼睛，尾巴甩来甩去，“永远不再给出承诺，也就永远不会背弃诺言，这才好呢！永绝后患，也不会再有人因为她而失落、伤心、难过、愤怒呢！”

像卖药人那样做才是对的吗？

荣光指尖摸到了那个怪异的魔方，这东西跟卖药人的箱子颇有几分相似，但到底是什么呢？

上次的山楂果算是被他蒙中了掉出来的，但这次的凝水石他根本毫无头绪，却也从魔方里扭了出来。就好像……是在回应着他的愿望，告诉他“就是这个了”一样。

这个魔方难道叫哆啦A梦吗？荣光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掩盖他的真实想法。

其实他很明白，只要卢霏还追逐那些无意义的虚荣，她就还会失信于他人。

人只要还有欲望，便会继续堕落。

荣光不由得有一点点想知道……

当她的牙齿掉光后，她还会失掉什么呢？

编者注：《问药Ⅱ》系列于每周一更新，欢迎将本系列加入书架，可及时获得更新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