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回 闹华楼

第四回闹华楼

一闹华楼负情债,

三追逃客误终身。

听此,宋长风懂了,对方就是来挑衅闹事,了无干戈化玉帛之可能,于是虽面善如常,却暗暗运起真气道:

“看来这位仁兄与我们楚侠客确是缘分不浅,这名字对的可真是巧,既然有缘千里来相会,不如且坐喝一杯?”

“我看还是罢了!”谢流水冷笑一声,“别让人看见薛家订座的小厮倒和抢座的人共席喝酒,那成什么话了?”

“既如此,那宋某我也不久坐了,这位子,还是还给您吧!”

说罢,宋长风正要起身,却被谢流水在肩上轻轻一按。

一瞬间,一股纯厚混沌的真气灌顶压来,竟让宋长风无法站起。

宋长风心中暗叫不好,本想着楚行云武功尽失,来者又如此身手,必然不会只是小厮这么简单,倘真要动起手来,露了陷,倒得不偿失,不如退一步,让座离开,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纠缠。莫不是行云练功的事早有人透了出去?所以就偏在这节骨眼上公开闹事?

宋长风暗自沉思,谢流水看他眉头紧皱,狞笑一声:

“宋家大少是何等儒雅的贤士,必知这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难不成抢了薛家的座,挥挥袖子就能走了?况且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宋家想还这个座,还先掂量掂量拿什么来还吧!”

霎时,只听“噌――”地一声,银光一闪,一把长勺破空而出,谢流水立刻退开一步,宋长风趁此一个旋身就立在行云身侧。

谢流水望着已是九分入木的银勺,微微一使力,竟全部拔出,回头调笑般对楚行云道:“同一招,谢某可不会中两次。”

楚行云恍若未闻,依旧泰然自若地坐着,道:“这位子原是掌柜弄错了,并非宋家有意刁难,薛家皇室贵族想来也不稀罕一小间雅座的,况且……”

说到此,他故意顿了一下,古潭深潭般的眼睛看过来,凌厉的目光仿佛能将人剥皮削骨,直看到血淋淋的心脏里去,谢流水顿觉右眼皮突突地跳起来,只听楚行云凛然道:

“这普天之下,是当今圣上的王土,难不成也是城东薛家二王爷的吗!”

说时迟那时快,楚行云抬脚就将整张桌子一掀,宋长风在旁顺势就推了一掌,谢流水面对迅疾而来的旋桌,也不躲,一个手刀斩钉截铁地就劈了下去,竟将整张榆木桌生生劈断!

趁此空隙,宋楚二人已退至帘子处,宋长风抄起绣帘,真气一运便舞了过去,遮了谢流水大半视野,这贼人正欲抽匕首,忽然被一挡,心中微觉不妙,顿时气流微动,他忙一腾空,果见四只筷子穿破绣帘,“倏”地刺来。

楚行云见他躲过,也不急,抬脚就踢起一块碗,那碗带着热粥,直飞谢流水胯`下。

谢流水顿时神情一僵,没想到江湖中潇洒磊落的楚侠客也会如此攻人不备,他在空中略微狼狈地一个鲤鱼打挺、凭空借力,要害处是险险地躲了过去,但落地时,脸上却仍被溅了两大滴热粥。

刹那间,谢流水的脸突然就像泥菩萨遇了滚水般,一下子化成稀汤,整个鼻子歪斜,眼睛也往下掉――

宋长风心下大骇,这贼人逃过身侧时竟忘了拦住!

眼见他就要蹿下楼去,楚行云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一个出手如电,将谢流水脸上那层皮“刷――”地揭下――

那左脸颊到脖颈处,赫然是一条粗长刀疤!

采花大盗――不落平阳!

顿时,大厅内一片哗然,行踪不定、赏金万两的不落平阳,光天化日下忽地就出现了!

不少江湖人士都摩拳擦掌、暗暗发力。不落平阳虽被楚行云那一扯滞了一下,但反应极快,脚下生风,一个侧身蹿上雕花木栏,脚尖一点,直直从二楼飞身而下。

众人本以为他会落在大厅中,可趁势擒拿,不料,不落平阳的浔阳步虽不如踏雪无痕那般名冠天下,却也是绝世轻功。当下只见他一个空翻,竟生生转了个弯,寒鸦戏水般地在门槛一跃,飞身而出了。

“追――!”厅内几位性急的江湖大汉已经操起大刀奔冲而去。

然而更多的人却都留在座位上,想那不落平阳虽为人不齿,但武功确是一等一的好,十年来万两黄金买人头却是安然无恙,与其像那些性情急躁的大汉冲出去白逞英雄,倒不如……

大厅内,静默一寸寸地蔓延开来,众人缓缓抬了头,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江湖“风云”之上。

宋长风顿感一阵头痛,他最不希望的局面终究还是出现了。且不说自己出身武门望族,于江湖上赫赫有名,也不说昨夜李家不幸,家父一时许了重诺,就单说身旁的行云,年仅二十三就以踏雪无痕被尊一句“轻功天下第一”,就冲这个声名在外,此时不想掺和也脱身不得了。

再看楼下那数十双齐刷刷的眼睛,仿佛都在说:“江湖恶贼既出,轻功第一者岂有不追之理?”

楚行云也自知是推脱不过,当下也不犹豫,手悄悄地覆在宋长风掌下。

宋长风马上会意,急忙渡了一大股真气传之,虽然自己的真气与楚行云相性不和,久用必然伤身,但此时已无暇顾虑,只盼着行云能靠这口真气佯追出去,耍几步踏雪无痕,把武功尽失的秘密给瞒下来。

楚行云正要行动,宋长风又低又快地附耳道:“我在后面骑马护着。

楚行云微一点头,然后手直接在雕花木栏上一撑,衣袂翩飞,接着也无需脚尖借力,径直就翻身而出了,之后仿佛凭空生翅了一般,打了个漂亮的弯儿,一晃神,那抹白衣影已闲云野鹤似的落于门槛处,脚尖再一点,便消失在视野尽头。

众人不由得叫了声好,宋长风却觉得心头发紧,隐隐不安,连忙翻身而下。他轻功虽不及踏雪无痕和浔阳步,但落地也是悄无声息。众人见江湖“风云”皆已出手,便不再犹豫,提起武器跟着宋长风飞驰而出。

话说这华碧楼依水而建,四周杨柳依依、杏花醉人,如此树木繁多、水路纵横之地,最是施展轻功的好地方。不落平阳那浔阳步经十年磨砺,早已登峰造极,一会如飞鸿戏海,一会如枝上燕雀,愣是楚行云踏雪无痕炉火纯青,此时也追得吃力,更何况他揣着口不属于自己的真气,五脏六腑皆感不适。

开始时,还有些江湖侠客暗器飞度前来助阵,现在已有大半被甩到了后头,只偶闻几声足尖点枝的震颤,和宋长风急促的马蹄声。

楚行云这时已力不从心,他硬忍着真气乱窜的抽痛,强压着汩汩上涌的眩晕,逼自己用踏雪无痕加快速度,想尽快甩掉那两位还跟着的侠士,而后就可放弃追踪,跟宋长风回去,随便向江湖人敷衍几句对方过于狡猾,这事便可结了。

然而事与愿违。今日烟雨迷蒙、水汽氤氲,不仅让不落平阳的踪迹难以扑捉,也显得楚行云那一袭白衣朦胧缥缈。宋长风跟在后边,即使骑着日行千里一阵风的爱马雪驹,也追得一头汗。他眼睁睁地看着楚行云揣着口相性不合、即将殆尽的真气,还上下翻飞去加快速度,不由得捏把汗,心下一急,难得抽出马鞭甩了一下。

但爱马却并不似往常那样,迅疾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出,反倒低低嘶鸣一声,马身一歪,竟斜斜地倒下了。

宋长风立刻翻身弃马,脚尖一碾,稳住下盘,他蹲下,伸出手摸上马颈――

竟是死透了!

当即大惊,但他心系行云,也来不及细想,立马想施展轻功去追,一起身,却是天旋地转,狼狈地跌落于地,那两位侠客听得宋长风有异,便赶来察看。

楚行云听得身后似已没了声响,当即决定再追三步,便回身与宋长风汇合。

只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万万没想到,便是这三步之遥,覆了他的一生。

而此时的宋长风头晕目眩之间,已全然听不见身旁两位侠客的呼喊,只觉得世间一片默然,万物趋于静止,唯有楚行云那抹身影渐行渐远,恍若要消失在朦胧烟雨中。

他突地心弦紧绷,目眦欲裂、张口欲喊,却愣是发不出一点声响,头被锯子磨开般疼痛,双眼架不住眩晕地缓缓阖上,待视野只剩窄窄的一线天时,正好眼睁睁地望见楚行云的身影被密林山野吞没。

倏忽间,清晨的一幕蹿上脑海,华碧楼那牵着马来的小厮仿佛就在眼前,他殷勤地笑着,狗腿地哈着腰,道了一声:“宋少!您慢走!”

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