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

周末,陈阳阳起得比平时晚了一些,但起床的时间仍旧很早,她穿好了衣服之后便开始出去晨跑了。

陈阳阳也不光是晨跑,而是有目的的跑,她跑到了离家很远的一个老城区。

一大早,周围就已经很热闹了,卖菜的,跑三轮的,摆摊的全都出动了,熙熙攘攘的街道很有生活的气息。

陈阳阳熟门熟路地找到卖红薯的小摊前,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说道:“尤阿姨,一个烤红薯。”

头上戴着围巾,满脸沧桑的女人用白色的塑料袋将烤红薯包裹住,笑着说:“闺女,又来了啊。”

卖红薯的尤阿姨没有老公,闺女早死,她只有一个大大的烤红薯的炉子和一辆三轮车陪着。

很早之前,陈阳阳就开始来她这里买烤红薯了,一直坚持了好多年,尤阿姨叫她闺女,也是真心的,她说,陈阳阳跟她那死去的闺女一样,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大姐,一个烤红薯。”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低沉醇厚,听不出年岁。

陈阳阳侧头看了看,男人穿着一件T恤,外面套着一件皮夹克。

皮夹克有些旧了,袖子处蹭得油光滑亮,微微有些掉皮。

男人很高,一双腿很长,也很有力,隔着衣服料子,也能感觉到男人的身材很有料。

他的头发是没有打理过的卷发,乱糟糟的翘着,五官轮廓很深,是那种很阳刚的长相,下巴上隐隐有些胡茬,身上带着些浑然天成的匪气。

这种人,年少时候,长相老成,没有少年人的气息,可一旦过了三十,便会在同龄人之中脱颖而出,那种蕴藏在骨子的霸道,自信,沉稳,便会一层一层,从肌里透到皮相上。

他拿到红薯之后,剥了皮之后就开始往嘴里送,红薯很烫,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了,形成了一个川字。

陈阳阳看得发笑,她依稀记得,很多年前,这人也是这样皱着眉头,狠狠地拍着桌子说道:“陈阳阳,你给我老实点儿,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抓起来关进小黑屋!”

陈阳阳说:“你好,警察叔叔,又见面了。”

韩理正在吃红薯,还没咽下去,便听到旁边拿着烤红薯的美女在叫着自己警察叔叔。

因为长得漂亮,韩理在来之前,隔着一条马路便瞄了陈阳阳好几眼,她是那种美的刚刚好的,不会让人一眼看上去,觉得是个空荡荡的花瓶,也不让人觉得江承,有攻击性,身上散发的气场刚刚好,叫人看着便觉得舒服。

“你叫我啊?”韩理说道,“我们认识?”

“我们认识的那会儿,你估计才从大学毕业,还是个小片儿警。”陈阳阳说,“你脾气不太好,还说要把我关进小黑屋。”

韩理好像是记得有这么回事儿。

见他还没有想起来,陈阳阳又再给了一个提示:“你还说,我像白夜行里的唐泽雪穗。”

说起“唐泽雪穗”,韩理便有了很深的印象,他点头,“哦”了一声说道:“是你啊,陈阳阳。”

尤阿姨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认识。”停顿了几秒之后,她又说,“警察叔叔,我们是认识的吧?”

韩理点头:“认识。”他当时刚大学毕业,在社区做片儿警,接了一个案子,让陈阳阳当人证,这丫头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就是不肯说,无论自己怎么吓唬,她都无动于衷。

情急之下,韩理说道:“你这人,同学都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配合,就跟白夜行里的那女主角似的,蛇蝎心肠。”

进了局子,陈阳阳太冷静了,简直就不像个高中生该有的状态,她另外几个同学,一通吓唬,连亲爹亲妈的银行卡密码都能说出来。

韩理那时候也还小,刚出来实习,说话一时口无遮拦了,后来还专门找陈阳阳道了歉。

陈阳阳倒是大度得很,淡淡地说了句:“我理解你,没事,我不生你气,警察叔叔再见!”

陈阳阳走后,韩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是警察叔叔?”

同事哈哈大笑:“你瞅瞅你那脸,二十多岁说是四十岁也有人信,人一高中生,嫩得能掐出水来,不叫你叔叔叫什么,叫你哥哥你好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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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内,陈阳阳缓缓搅动着被子里的蓝山咖啡,再次见到这个男人,似乎与多年前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一张脸,只是眉眼处少了稚气,看着愈发沉熟稳重了,再也不会对自己的证人说出那样孩子气的话了。

陈阳阳说:“你是因为那件事才来这里买红薯的吗?”

韩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睛不大,却特别有神,一笑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些痞气在里头,真不像个警察。

他挑眉说:“你不也是。”

陈阳阳说:“那警察叔叔,你为什么才来?”

韩理说:“你别总叫警察叔叔,要不,叫我韩哥吧。”

她听完,低低地笑了起来,他问:“你笑什么?”

“不像个警察,倒像个黑社会。”她边笑边说。

“是你心里总觉得我像个黑社会吧,”韩理说,“我那时候,吓到了你了吧?”

“有一点,不过,我知道你不敢打我的,不然就是知法犯法。”陈阳阳说。

难怪她那时那样有恃无恐,原来是手里捏着底牌。韩理说:“那件事之后,我就被上级调到京市了,最近又被调回来了。”

“是犯了错么?”从京市回到容城,那不就等于是被罢黜皇城了吗?

韩理说:“你就当我犯了错吧。”

陈阳阳哦了一声,算是了解了。

陈阳阳又问:“那你现在住哪里?”

韩理说:“离这儿有点距离,住新华路那边。”

“我家也在新华路那边。”陈阳阳说。

喝完咖啡,两人便决定一起回去,他们都没有说起打车,而是选择走路回去,这样的天气,有阳光,有微风,散散步,锻炼锻炼身体刚刚好。

一直走到小区门口,两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韩理问:“你家住这个小区?”

“你家也住这个小区?”陈阳阳说。

韩理点头,陈阳阳说:“你是几栋几单元?”

“三栋二单元。”韩理说。

“就在对面栋,看来我能经常过去串门子了。”陈阳阳心情很好,脸上的笑容很真诚,她笑起来,不是那种美得惊人的,可是却很拿人。

韩理说:“你很开心?”

陈阳阳说:“我开心吗?”

事实上,她的确是很开心。

陈阳阳说:“你留一个我的号码吧,这一带我都熟,想去哪跟我说,我带你去。”

韩理笑了一下:“会不会太麻烦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手却已经掏出了兜里的手机,这男人,还真是不稀罕装模作样啊。

陈阳阳拿着韩理的手机打了一下自己的电话,她想了一下,还是在输入栏里面打上了“警察叔叔”几个字。

而另一边的韩理几乎也做了一样的事情,在输入栏里面打上了“唐泽雪穗”四个字。

回到家里,陈阳阳将凉掉的烤红薯又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她不太喜欢喜欢吃这种黏糊糊的食物,这一点,她和陈江江如出一辙,这也让陈阳阳深深地感受到了血缘之间的羁绊,她们那么不一样,可因为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她们又是那么的一样。

烤红薯热好之后,陈阳阳拿给了正在做健身操的陈母,她这两年,愈发的爱漂亮起来,卯足了劲儿想留住那脸上所剩无几的胶原蛋白。

“怎么又买红薯啊,你不是不喜欢吃吗?”陈母撕掉红薯皮,“都跟你说过了,微波炉烤过的红薯不好吃。”

“下次我放到锅里蒸吧。”陈阳阳说,“我先去房间洗个澡,还有点事要处理,饭点再出来。”

她上了楼,洗了一个澡,肩上披着白色浴巾,边从浴室走出来边擦头发。

她拿起手机,想了一下,输入了几行字在短信那一栏:我是陈阳阳,你有微信吗?

过了一会儿,就在陈阳阳以为韩理不会回复了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响了,韩理说:有,就是这个手机号码。

陈阳阳飞快地打了行字:那加个?

韩理:好。

陈阳阳呼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她觉得今天的自己跟平常的自己有点儿不太一样,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而且,她竟然觉得并不讨厌这样不可控的自己,

事实上,陈阳阳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这个习惯,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警察叔叔”那几个大字,嘴里喃喃自语:“那我现在到底是做的对还是不对呢?”

她几乎很少做这种心里没有底的事情,哪怕是一个新的广告创意,嘴上说拼一拼,可是心里几乎都是十拿九稳的。

突然,陈阳阳心一横,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发了一条微信消息给韩理:你有女朋友吗,或者是老婆?

信息发出去不到一秒钟就被撤回了,陈阳阳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太急性子了,这样直愣愣地问过去,感觉像是恶霸强抢村花

他是村花?陈阳阳拿着手机低低地笑了起来。

手机响了,陈阳阳拿起手机手机,是韩理发过来的:我看到了。

陈阳阳连忙打了一行字,挽回不可控的局面:我等下准备给你送点我妈包的饺子,问问你家有几个人,好看看送几个过去。

她只是为了避嫌,没有别的意思。

韩理:哦,是这样啊……

一句话,显得意味深长,陈阳阳不好意思地捂着发烫的脸,将手机扔到一旁,哀嚎着抱着枕头打个一个滚,她跳下床打开房门,冲楼下的陈母喊道:“妈,咱今天包饺子吃吧。”

“不是才吃过饺子吗?”陈母说。

“我今天特别想吃。”陈阳阳讨好似地看着陈母,笑了一声说道,“谢谢妈妈。”

陈母觉得今天这丫头看着跟着跟往常有些不一样,她说:“想吃就吃呗,我现在就包,正好冰箱里还有前几天没包完的肉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