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恶魔:朱红之夜(一)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AGR)

想见到恶魔吗?来吧,做我的“牺牲”吧。

——题记

少年浑身僵硬地坐在一张椅子上。

嗒,嗒,嗒……

有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向他走来,停在他的身旁,猛地扯下套在他头上的黑布袋。

他惶恐地倒抽一口冷气。

屋子里漆黑一片,他费力地眨了好几次眼睛,才能勉强看出那应该是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强健的男人。

那人看着他满面地惊恐轻轻一笑,充满蔑视和愉快。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揪住他头顶的头发,扯得他头皮生疼。他被迫地抬起头来,和那个人近在咫尺地对视。

“来吧,”一把全然陌生的男人声音,冰冷地道,“告诉我你想怎么死。”

朱离又一次在白晓的夺命连环call里惊醒。头一抬,眼睛一睁,才发现自己又趴在电脑前睡着了,还有一串口水拖在了桌子上。她连忙一把抹干净嘴,很有预见地将手机拿远了后才按下免提。

下一秒,就听白晓声嘶力竭地咆哮:“我的画稿!”

即使隔着大半个城市,朱离也能听见他在手机那头捶得办公桌直抖的声音。

“来了来了,”朱离火速将熬夜完成的画稿发到白晓的邮箱里,“快查收吧!”

手机那头瞬间安静了。

朱离是一所中学的美术老师,也是兼职插画师,而白晓是她的责编。同时也是她的发小,他跟她认识超过十六年,比她那因车祸早死的父母和她相处的时间都长。

一连吃完了三个蛋黄派,手机那边终于有声音了。一阵对于她拖稿的怒骂是肯定少不了的,朱离直到哄得白晓心满意足,将画稿交给印刷后,却听他忽然又来一句:“这次的画有点儿诡异啊!看起来……有一股死亡的味道。”

朱离愕然,视线不知不觉又回到那幅画上。酒红色的夕阳照在一个少年的身上,他的眼睛很黑,眼神很暗。身后天边的云彩却在酒红里映射出微微的紫色。猛一看很华丽的色彩。不知是不是受了白晓的影响,再仔细看看,她也隐隐感觉到一种令人不安的血腥气息。

朱离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忽然发现自己对这幅画竟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关于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不知道该画些什么,对着电脑发呆的一幕。紧接着,就是今天早上被白晓的来电惊醒了。

这中间,关于作画的那部分,竟然全忘了。

结束了和白晓的通话,朱离不禁觉得有些茫然,她关掉电脑,走到阳台上透透气。

外面倒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昨晚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也变得比一般的晴天还要清新。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很惬意,朱离忍不住对着金色的朝阳,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

恰在这时,从楼下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

她垂下眼睛一看,原来是一辆搬家公司的大卡车运着满满的家当正好停在她家楼下。楼下已经有一个穿黑色长袖T恤的年轻男人在等着。即使只是背影,也看得出比例十分优美,不算健壮,但是肌理很匀称,身体的线条流畅而紧实。

这是一个她很想画的人。

这时,又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忽然跑出来。朱离的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了过去。小男孩笑嘻嘻地龇着一口小白牙,活蹦乱跳地围着少年跑了两圈,两条腿一蹲,两手一张,像只小青蛙似的猛扑上了少年的背。少年一定是习惯了小男孩这种恶作剧般的撒娇,依然站得很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是兄弟吧。

朱离想,脸上不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楼下的年轻男人和他背上的小男孩也看到了她的笑,惊讶从那一大一小的脸上闪过。

朱离这才看清楚,那个男人——不,应该是少年实在还很年轻,顶多只有十七八岁。

而后,小男孩忽然冲着她挑起了本就微微翘起的眼角,嘴巴一咧,像是笑的,却野猫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雪白的牙齿。

朱离心头不觉轻轻一悚。她竟然从一个小男孩的脸上、眼睛里,看到了一种邪恶的狡猾。

楼下,少年和小男孩看到朱离有些匆忙地回到了房间里。

一个搬家工人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凝视,又确定了一遍他们的目的地:“请问是202室吗?”

少年点了一下头。

工人笑着应了一声,马上领着同伴们开始搬家具。

少年抬头又看看朱离家已然空掉的阳台。那好像是201室。他的新家就在她的对面。

一阵清风从身后吹来,他听到背上的小男孩很陶醉似的深深嗅了一口。不必回头也能知道,小男孩一定馋猫一样扬着头,闭着眼睛,微微张着嘴巴,恨不得马上就能咬上一口。

“嗯……就是这个味道,真好闻啊!”小男孩发出贪婪地赞叹。

少年也闻到了。和小男孩恰恰相反,他对这种气味只有厌恶。腐臭得仿佛连灵魂都烂掉的气味。

但是他已经习惯了。

小男孩兀自兴奋地抱住他的脖子,忽然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指向北方,喃喃地说:“是从那边吹过来的。”

在小男孩指出来的那个方向,穿过半个城市,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大河。

这条河里的鱼可是百分之百的野生鱼,新鲜美味。有些退了休的老头就爱在河边坐上半天,汪学忠就是其中一个。

今天是周末,他还带上了自己的小孙子。

他还有一个大孙子,今年十六岁。不像小孙子乖巧伶俐,大孙子简直就是一个惹祸精,总是跟一些小混混搅在一起,又是抽烟又是喝酒。上回,竟然还对一个老师动手,差点儿被学校开除。这一次,他又是三天不见人影了。

有的时候……真想他消失才好。

但是汪学忠不想在小孙子的面前表露出来,嘱咐小孙子不要跑太远。

六岁的小男孩高兴地点了一下头,一转身就跑开了。

他一个人追蝴蝶玩。一只白色的小蝴蝶扇着翅膀一直逗弄着他,看起来飞得很慢,却总是害他抓不到,不知不觉,跟着它走到了河堤下面。白色的翅膀一扇一扇的,它立在了一朵小野花的上头。

哗哗的水流声中,小男孩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地向它走去,猛地向前一扑。这次真的扑到了。他不由得开心地笑起来。不经意地一抬眼睛,却发现水边漂浮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一件黑色的衣服。小男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爷爷,爷爷,你快来啊!”

汪学忠一听小孙子的呼喊,连忙丢下鱼竿,跑了过去。小孙子正在水边费力地拉扯着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人。

有人溺水了!

汪学忠也吓了一跳,连忙赶到水边和小孙子一起将那人拖上了岸。那人趴倒在岸边,动也不动,浑身水淋淋的,皮肤冰冷得叫人发抖。

救人要紧,汪学忠也顾不得那么多,喘着气一把将那人翻转过来。

当男人的脸翻转过来时,他的喘息一下子停止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只静了一秒,哗哗的流水声里忽然多了声凄厉的惨叫。他能够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小孙子的身边,一把将孩子的脸按进自己的怀里,抱着他跌跌撞撞地向河堤上跑去。

他扯开了喉咙,变了调地大喊:“死人了,快来人啊!”

躺在河岸边的男人,呈大字型正对着天空。手、脚、躯干……一样都没有少,只是没有了脸。他曾经有过脸,但是现在那已经不能叫脸了。

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他的脸上,全然分辨不出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就像一个捏泥人的师傅很不满意自己的作品,于是气愤地将那未干的泥团狠狠一搅一般。

警察们在人工河边忙了几个小时,才渐渐趋于平静。

他们不再忙碌地走来走去,而是频频地向警戒线外张望。有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还时不时地看一眼时间,好像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

围观的人群们也不觉好奇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在猜测警察们究竟在等谁。

但是那个人就是迟迟不肯出现。

重案组组长梁永强眉毛皱得快打成了结,他的得力手下姜德海更是脸拉得比马长。

法医就更不高兴了。现放着一具尸体,不能立刻拉回去,放在外头等着,越等越腐烂,越影响后面的解剖。

眼看着所有人就要等得头顶冒烟了,终于从围观的人群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从外面很坚定地拨开一层一层的人,慢慢挤进来。

梁永强立刻精神一振,连忙道:“来了!快让他进来!”

所有围观的人都不觉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很快又纷纷议论起来。

来的竟然是两个孩子。大的十七八,小的顶多十岁。少年在前面走着,小男孩就紧紧地跟在后面。这样的命案现场,竟然在等两个没成年的孩子。

要是朱离也在围观的人里,只会更吃惊。因为这两个人,正是刚刚搬到她对面的新邻居。

梁永强向少年扬了一下头,微有不快地道:“快看看吧。”

少年也没停留,直接领着小男孩向尸体走去。

一个新来的小警察还想大概地跟他介绍一下尸体初步检测的情况,却被法医一把拉住,一脸痛恨地瞥着少年的背影道:“不必。他用不着。”

小警察愕然。

少年站在尸体边大约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了很久。小男孩却直接跑到了尸体前,差不多贴着尸体才停下。他竟然还冲着那张烂成一团的脸俯下小小的身子,非常陶醉地闭着眼睛狠狠地深吸一口气。

“啊!”他叹息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陶醉,“就是这个味道!真好闻啊!”

抬起头,他吊着眼梢看向少年,一扯嘴角,露出一抹让人心惊胆寒的笑容。

少年对他的所有言行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只定定地看着那早已无法分辨五官的脸,仿佛还能和死者的眼睛对上一样。

足足过了三分钟,他才慢慢地开了口。不像他冷漠的态度,他的声音倒出人意料的柔和。

“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是被人徒手打死的。除了脸,身上没有其他的受力点。”他说,“死后才被人……”

“徒手?”姜德海粗暴地打断,“你胡说吧!你没看见他的脸都被打得烂泥一样凹进去了吗?这说明他的面部骨骼已经完全粉碎!”说到这里,还觉得不解气,又恶狠狠地重申一遍,“是完全粉碎!脑浆都跟血肉糊成一团了!”

少年没出声。因为他知道姜德海还没说够。

“徒手能把人打到这个地步?!”姜德海继续地发泄,“就算真有人想徒手干成这件事,还没打到这个地步,他自己的手就已经先废了!”

“你先让他把话说完,”梁永强的阻止姗姗来迟,“有疑惑会给你机会慢慢讨论的。”

少年冷笑了一下,便真继续说下去:“死后才被人弃尸在水边。这身衣服也不是死者的。”

“什么?”姜德海又叫起来。

这一次梁永强立刻制止了,瞪了他一眼。姜德海连忙闭上嘴巴。

少年说明道:“袖子长到了掌心,裤脚盖过了脚后跟,这身衣服对死者来说偏大了。还有鞋子也不对。”

所有的人都随着少年的说明,一一看过上衣和裤子,最后看到鞋子。那是一双半新的运动鞋,蓝色和灰色相间。鞋面还有一些新鲜的划痕,是刚刚尸体从水边拖出来的时候,被岸边的碎石划伤了。

梁永强问:“鞋子有什么不对?”

少年回答:“这款鞋子是针对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群的,可是这个人至少有三十岁了。”

梁永强被说服了。

少年利落地下了论断:“死者这一身穿戴都不是他自己的。而且衣服上的血迹实在是太少了。这样的重伤,如果是死前就换上了这身衣服,一定会染满了鲜血。所以,只能是他死之后凶手替他换上的。”

姜德海:“也有可能是因为在水里浸泡的时间太长,所以血迹被冲掉了。”

法医笑道:“这个很容易证明。”他朝一个出现场的点了一下头,那人随即拿来了发光氨喷剂。

法医解释:“被发现的时候,他是正面朝下趴在水边的,胸口正好被压住。这边的水流又很缓,胸口有血迹的话应该没那么快被完全冲洗掉。而且发光氨的灵敏度可以高达百万分之一。也就是说,就算一吨水里只残留有一滴血,也可以检测出来。”

那人便对着胸前的衣服上喷了一下。然后用一块黑布稍微遮了一下阳光,衣服上完全没有反应。姜德海没话说了。

梁永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你还是坚持,死者是被凶手徒手打死的?”

少年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道:“不是坚持,是事实。”

姜德海的脾气一下子又给激发上来:“这不可能。除非凶手长着一双铁手。”

少年淡淡地瞄他一眼,也不纠缠:“我说完了。等尸体解剖完,很快就会知道结果了。”

姜德海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像来时一样,默不吭声地走了。

“死小鬼。”他低低地骂,“尸体都比他可爱点。”

梁永强其实也有同感,蹙着眉头轻叹一声:“管他呢!能帮咱们破案就行了。”

夜色按部就班地降临了。

朱离伸着两只脚丫看了一会儿肥皂剧,便上床睡觉了。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好像还有打开窗户,走上阳台的脚步声。

可是她实在太困了,一点儿也没发现自己的床前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小男孩笑嘻嘻地趴在床沿上,睁圆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睡脸。他的眼睛太像野猫,或者一些更为凶猛、野性的哺乳动物,不是惹人怜爱、杏仁一样的润圆,而是一种两头微呈尖锐的、枣核一样的椭圆。

隔壁的少年也没有睡。相反,现在是他一天当中最清醒、最精神的时刻。

他躺在阳台上的躺椅里,身体好像深深地陷了进去,两只手一动不动地放在两旁的扶手上。抬起头,默默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城市里一年到头看不到星星,连月亮都常常是模糊的。就是这样乏善可陈的夜色,他也可以目不转睛地遥望着。

看得久了,便可以发现,其实他并没有在看那张笼罩在城市头顶的巨大夜幕。而是穿透了那张夜幕,看向了更宏阔、更黑暗的地方。

嘻嘻。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尖细的轻笑。

少年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是小男孩回来了。

小男孩跳上了他的身体,坐在他的腰上,眼睛里闪着贪婪和兴奋的光亮:“喂,隔壁的女孩子很好玩啊!”

少年的视野被他遮盖了,只好垂下眼睛看着小男孩的脸。不同于他让人不安的眼睛,他的脸倒是地地道道小孩子的脸,圆圆的,像只小苹果。一只不够红润的小苹果。

“她是局外人。”

小男孩撅撅嘴,还在不情愿:“可是她也很特别啊!”

“你从她的身上闻见味道了?”

“……没有。”

少年柔和的声音说出了不容动摇的话,“我们说好的,不能碰局外人。”

小男孩不出声了。

少年又说:“今天早上的那具尸体不是更好玩吗?”

一提起那具尸体,小男孩又兴奋起来:“那个味道,就是那个味道。”说着说着,就不觉张开了嘴巴,好像在说什么很美味的食物似的,几乎要流下口水来,“好久没有闻到过那么浓的了。”

小男孩在少年的胸口蹭了蹭:“你知道我不能饿的。肚子一饿,心情就会变得很坏……”

他适时地住了口,有点儿累地闭上眼睛。

少年淡淡地蹙起眉头,担心地想:是的,他不能饿。他饿了,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也许会比今天看到的那具尸体更可怕。

星期一要给高二七班上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

刚进教室门,朱离就看见后排的位置空了一个。

那个学生她有点儿印象。长得人高马大,才十六七岁,就快一米八了。有一次被班主任老师从抽屉里搜出一包烟。班主任老师也是一个急性子,说了两句不太好听的话,他竟然就直接动手了,一把就将班主任推倒在地。幸亏隔壁六班的老师发觉不大对劲儿,及时赶过来,才阻止事态恶化。

学生的家长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学校也担心张扬出去影响声誉,所以就将这件事捂掉了。

那个学生还一直在社会上混,打架跟吃饭一样。学校已经在琢磨着要开除他了。等他出勤率达不到最低标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开除他,所以他逃课也没人管。

上课上到一半,隔壁班不知为什么,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乱,但一会儿,就又恢复了正常。

大概课程过了一半,教室里忽然响起一道手机铃声,不是朱离的。

学生们一下子又被惊动了,纷纷抬起头看来看去。手机还在响着,就是没有人接。

一会儿,一个后排的学生出了声:“朱老师,好像……”他怯怯地回头指了一下在自己后面的那张唯一空着的座位,“好像是他的手机。

那个学生经常在抽屉里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本来就没人敢招惹他,自从出了动手打班主任的事情后,更加没人敢碰他的东西。

朱离微微皱一下眉毛,便自己走过去从抽屉里摸出一只手机。所有学生的眼睛都盯上了她,弄得朱离也不免有些小紧张。

暗暗地吸一口气,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边似乎也没料到是她接电话,顿了顿,才响起一个类似于破铜锣的难听嗓音。

“喂?”男人谨慎地问,“请问你是?”

朱离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自己姓甚名谁,是某某学校的美术老师。

男人便哦了一声,声音明显地轻松了,又有点儿疑惑地问:“这是你的手机?”

“是我一个学生的,他逃课了,手机忘在了课桌抽屉里。”

“你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朱离眉头一紧,不喜欢老是被人问来问去,于是也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哦,”男人这才发现自己也该自我介绍一下了,不禁轻轻地笑了一声,“对不起。我是市警局重案组组长梁永强。”

朱离一怔:“您怎么会有我学生的手机号呢?”

对方客气地叫了她一声朱老师:“我们正在调查一宗案子,不方便和您透露具体细节。但是可以告诉您的是,我们是从现有的证据里发现这个学生的号码的。”

朱离点点头,不再疑虑:“他叫汪友亮。”

“谢谢。您知道怎么联系上他家里人吗?”

“这个……我可以给您问问。请稍等。”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朱离马上转告梁永强:“他一般跟他的爷爷住在一起。”接着就把汪友亮爷爷的电话说了一遍,“他爷爷叫汪学忠。”

梁永强猛地一顿,再开口声音就不自觉地高了八度:“你说什么?”

警局这边,姜德海看着梁永强脸色突然变了,等他一放下电话,就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梁永强向他复述刚刚的发现时,脸上还有一些残留的惊讶。

真是想不到,在死者衣物里发现的手机被修复后,手机上打出的最后一通电话,竟然是打给尸体发现人的孙子的。

姜德海也吃了好大一惊:“难道这个死者跟他孙子有什么关系?他会不会认识死者啊?”

梁永强也很赞同,但还是先稳住一些:“现在也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再找那个老头子谈谈,最好找到他孙子,不就知道了?”

姜德海又问:“对了,汪友亮的手机呢?说不定能查出什么来。”

提起这件事,梁永强微有不快地哼了一声:“那个叫朱离的美术老师倒想得挺多的。我本来想让她把手机给我们调查一下,她却说手机是学生的私人物件她不好做主。要是汪友亮下午还不来的话,她只能今天傍晚下班后送去学生家里,让我们有事直接跟学生家长交涉。”

此时,法医的助手忽然跑了进来。通知他们,解剖已经有结果了。

两人二话不说,赶紧向解剖室赶去。

解剖室里常年飘着一种不妙的气味。梁永强和姜德海推门而入时,无名男尸正在惨白的灯光下,安安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

尸体解剖完毕,又被精心缝好。猛一看去,根本看不出曾经被打开过。只可惜,再高明的法医也没办法复原他那张烂成稀泥的脸。

两人的经验也算丰富了,再次看到那张脸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心。

只有法医可以坦然地面对着那张脸。他深深地吸一口气,虽然有点儿挫败,但也只好实话实说。

“跟那个小鬼讲得一样,”他说,“死者的确是被徒手打死的。”

姜德海一下子跳起来,眼睛瞪得有铜铃大:“怎么可能?”

“你跟我喊什么?”法医冷冷地扫他一眼,“我也不想相信呢!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他就是对的。我们在他的脸上……”

说着顺手要去碰一下死者的脸,惹得姜德海又是一阵恶心,连忙道:“说归说,你能不能别再碰了。”

法医很看不上地冷笑一声,但还是收回手:“我们在死者的脸上发现了不属于死者的皮肤和血液,还不少。”然后望着姜德海道,“现在懂什么意思了?”

梁永强见姜德海听得怔住了,便点一下头,代他说了:“懂了。意思就是凶手用自己的拳头,狠狠地反复殴打死者的脸,打得自己受伤了也没有停止,直到打死他为止。所以才会在死者的脸上留下了自己的皮肤和血液。”

法医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出手的那个人到底要多疯狂,才能罔顾自己也皮开肉绽,甚至伤筋动骨的手,还要打下去。那是一种让人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的恐怖状态。

大家都不说话,本来就阴冷的解剖室陡然间变得更阴冷了。一种无形的寒气在每个人的心头游窜,冷得连呼吸都压抑起来。

姜德海总算回过神来了,可还是想不通啊:“可是不管怎么说,正常人的手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啊!他总归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对吧?”

法医直言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我把检测的结果告诉你们了。怎么查下去,那是你们的事。”

静了一静,他又道:“还有一件事,更奇怪。”

姜德强脱口道:“还有?!”

法医说:“死者身上没有捆绑的痕迹,可是也没有其他伤痕。”

“什么?”这一次不光有姜德海,连梁永强也惊讶得脱口而出。

“这怎么可能呢?”姜德海做了七八年的刑警,这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常识,“这等于就是说他被人活活打死,却一点儿也没反抗?”

法医也觉得很匪夷所思,干巴巴地抿了抿嘴。

姜德海不觉道:“你确定从头到脚都没有捆绑的痕迹?”

法医被他问得有点儿不高兴了,冷哼一声:“全身都查过了。你要不相信,自己再去查。”

姜德海也自觉失言。其实他当然不是怀疑法医的专业素质,只是这实在是有违常理。就算凶手比死者强壮许多,死者毫无胜算,可是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第一拳打下来,再怎么样也会本能地去抵抗,那就该留下防御伤。如果没有留下防御伤,就只能是因为死者被捆绑起来了,那就应该有捆绑的痕迹。两者必存其一。

可是现在,竟然两种痕迹都没有。

“喏!你们自己看。”说完,法医果然呼啦一声,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来。

待他们看清楚了正面,又和助手一起将尸体翻过来,再让他们看清楚背面。

梁永强和姜德海这才知道,法医不仅说得一点儿没错,事实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别说任何明显的伤痕,连最细微的擦伤都没有。如果还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肩膀上有一条蛇形的文身。

要是不看那令人寒毛直竖的脸,光是看身体,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妥。

连番冲击过后,梁永强开始意识到,这个案子已然超乎他们想象的棘手了。

他不得不放下身段,请教经验丰富的老法医:“您老做了二十年的法医,又是我们市的首席法医。该见的您都见过了。以您的经验,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儿意见呢?”

姜德海见状,忙向老法医赔礼道歉:“前辈别跟我计较,我就是一个粗人。说话不经大脑的。”

法医也不想和他计较,沉吟了一会儿,谨慎地道:“其实……我也不能打包票一定就是。只是以前似乎有一个可以参考的案例。”

转眼就到了午休用餐的时间,朱离刚说一声下课,好几个学生就一窝蜂地顶着下课铃声跑了出去。

朱离不觉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收拾了一下教具,也向教室外走去。刚到走廊,正好碰见在隔壁上数学课的谷峻仪也走了出来。他们两个是同期进学校做代课老师的,也差不多同时转成正式老师。

两个人一起到了食堂,谷峻仪主动让她坐着,自己去帮她拿饭。其实朱离也感觉得出来,谷峻仪对她有意思,她呢,对他也不讨厌。

谷峻仪实在也不是个会惹人讨厌的人。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五官端正,文文弱弱地戴个眼镜,性格很不错,很受学生的欢迎。还有两三个适龄的女老师,对他也挺好的。

想起那两三个女老师,朱离觉得条件都比自己好。尤其是教音乐的柏惠,人长得甜,娇小玲珑,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跟谷峻仪再般配不过了。真不明白,为什么谷峻仪放着那样一个可人儿没感觉,倒对她青眼有加。

气氛渐渐有点儿暧昧起来。朱离迫切地发觉,应该赶紧找个话题,将这暧昧消灭在萌芽状态。急中还真能生智,她一下子想起了上课时,听到隔壁班曾起过一小阵骚动。

“对了,刚才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努力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

其实才无所谓,无非又是哪个顽皮的学生又干了什么好事。但是很快,谷峻仪的回答就让她的猜测落空了。

“哦,说起这个,”谷峻仪的笑容里又多了一些惊奇,是好的那种,“那个班上有一个不得了的学生啊!我今天上课的时候,不小心错把高三的一道数学题抄下来了。”

谷峻仪本来只教高二两个班。上个月,教高三数学的一个女老师回家生孩子去了。于是代课的重担毫无悬念地落到了资历最浅又最好说话的他头上。连上回汪友亮打班主任,也是他阻拦的,吃了好几记拳头。

学校都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可后来汪友亮的爷爷过来,哭得老泪纵横,也是谷峻仪看得心软,主动在里面调停。这也是学校没有立即开除汪友亮的原因之一。

“可是那道题目竟然被做出来了。”谷峻仪说,“还很流利,很简洁。”

“是吗?哪个学生啊?”

“今天新来的转学生。叫……”谷峻仪略略一想,就啊的一声想起来,“那姓还很少见,叫青阳敏言。青色的青,太阳的阳。”

这个姓朱离倒是在一本历史书上看到过,确实非常罕见。传说来源于黄帝的一支后裔。这个学生估计要成风云人物了。

朱离浅浅一笑:“那我明天给他们班上课,也留意一下。”

“那倒不用。”谷峻仪忽然朝她身后一指,“那个就是他。”

朱离转头一看。正见一个男学生从窗口拿了饭菜,转过身来。两个人的视线不凑巧正正地碰在了一起,不觉都是微微一怔。但是男学生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端着饭菜走开了。

谷峻仪问:“你们认识?”

朱离有些怔怔:“算吧。他是昨天刚搬到我家对面的邻居。”

原来,那个奇怪的少年,他的名字叫青阳敏言。

梁永强将老法医的话颠来倒去地想了好几遍。虽然有了可以参考的方向,可是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他忽然对姜德海道:“你觉得,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

“啊?”姜德海一惊,头疼地皱了皱眉毛,“组长问我的话,我当然是不大相信有的。可是……”

可是这是目前最靠谱的可能。

他们不约而同地又回想起老法医刚刚才说过的话。

老法医说十几年前的时候碰到过一个很暴力的案件。一个轻量级的职业拳手被人狠揍头部多次而亡,他的手上、前臂上只有微不足道的两三处防御伤。

当时大家都猜测能将一个职业拳手打得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只能是一个实力更为强劲的高手。在第一拳时就将死者打得大脑严重震荡,意识模糊,所以才没办法做出有效的反应。

后来的调查结果也基本证实了这一猜测。

死者的确是第一拳就被凶手打昏了头,紧接着凶手又是一连串的快速出拳。据凶手的说法,他当时也处于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脑子里面白光一闪,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他回过神来,就看见死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他则气喘吁吁地提着血淋淋的拳头。

有死者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姜德海最后问老法医,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定很强壮吧?

老法医呵呵一笑,告诉他们道,恰恰相反,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还略显瘦小。

姜德海觉得自己的常识又一次受到了挑战。

法医眉毛一挑:这个世界没什么不可能。人体本来就是一个绝大的谜团。前不久报纸上不是登了吗?一个小女孩从七楼摔下,正好路对面有一个女人看到了,便连忙冲过去用双手接住了孩子。虽然大人双臂骨折,孩子也受了伤,但总算保住了孩子的一条小命。

后来有人做了测试,从路对面到楼下直线也有五十米,孩子从七楼坠落也就是三四秒钟的事,就是世界百米纪录的保持者也赶不及。更别提那个女人穿的还是凉鞋。你说要怎么解释?

姜德海哑然。梁永强安抚地拍了拍他有点儿僵硬的背。

如果照这个思路,他们手上这件命案的凶手也显然不能用常识判断。他能够将死者的脸打成烂泥,还能够使死者丝毫不能反抗,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他当时也处在一种不能用常识判断的疯狂状态。

那么,死者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使得凶手进入了这样一种非正常的状态?还是凶手本身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凶手和死者会不会认识呢?

傍晚下了班,朱离便遵照之前和警察说过的,带上汪友亮的手机去一趟他爷爷家。谷峻仪的家也正好在那个方向,两个人便一起打了一辆出租车。

拍了拍门,抢着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很机灵地睁着圆眼睛在铁栅门后头打量着他们。一会儿,汪学忠从厨房里赶出来,一见到谷峻仪便慌忙叫了一声“谷老师”,急急地开了门。

朱离也不浪费时间,直接从包里拿出汪友亮的手机:“这是您孙子的,他今天没去上学。所以我给您送过来。”

汪学忠不觉呆了一呆:“他今天还是没去学校?一整天?”。

小孙子抱着爷爷的腿道:“爷爷,爷爷,哥哥都不见三天了。”

汪学忠有点恍惚地低头看了小孙子一眼。

谷峻仪意外地问:“你们已经三天没见过他了?”

“嗯,”小孙子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上个星期五的早上,他跟我一起出门的。他还把我送到了幼儿园。我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他忙着接电话,都没理我。”说到这里,小孙子有点儿委屈地撅了撅嘴。

谷峻仪道:“那天早上我有他们班的数学课,至少我那节课他还是在的。下午反正是肯定不在了。”又问他们,“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嗯。”

谷峻仪不得不看向老人:“你们没找他吗?”

汪学忠的脸色有些尴尬,苦笑一声:“那孩子,成天不学好……经常不回家。他爸妈又在外地打工,就我一个人还要带着小的。再说,我就是想找,也不知道能上哪里去找啊!”

谷峻仪知道老人的难处,也不忍心苛责,只好陪着叹了一口气。

朱离说:“一会儿可能会有警察过来,您还是跟警察说说吧。”

说来也巧,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敲门声。一道中午才刚听过的破铜锣嗓子隔着门板响起来。

“您好,请问是汪学忠家吗?”

朱离心道:来了。那个叫梁永强的警官。

梁永强本人和朱离想象中的差不多。四十开外,个子不很高,但是很结实。五官也比较粗糙,肤色黝黑,似乎是个粗人,但是和他身边的那个叫姜德海的警官相比,沉淀在眼底的内容无疑要丰富得多。

见朱离和谷峻仪要告辞,梁永强连忙出声阻止。

“两位老师请等一等。”他示意他们且慢起身,“你们两位都是汪友亮的老师,可以帮我们更进一步地了解汪友亮。”

听他这么一说,朱离和谷峻仪对视一眼,只好又坐稳了。

汪学忠怎么也不相信,死者衣服里发现的手机,居然打过电话给自己的孙子。梁永强和姜德海也很惊诧,他们想要找的人竟然已经失踪三天了。

“那最后一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时候打给我孙子的?”汪学忠问。

姜德海回道:“上个星期五,早上七点五十三分。”

在场的几个大人都不觉心头一沉。他们都明白了。按照小孙子说的,汪友亮把弟弟送到幼儿园后接了一个电话。那通电话就是从证物手机里打出的最后一通电话。可以说,接完那通电话以后,汪友亮才失踪的。

汪友亮很可能和这件命案有关系。

梁永强的视线不知不觉意落到了小孙子的身上:现在唯一能提供有用线索的,就是这个六岁的小孩子了。他是最后接触过汪友亮的证人,也只有他看见汪友亮接过那通电话。

想到这里,梁永强尽量放松自己的面部线条,对小男孩摆出一副很和蔼可亲的模样:“小朋友……”

可是才刚说了这三个字,小家伙就很害怕似的朝爷爷身上靠过去。

姜德海也忍不住笑道:“组长,你这样子太吓人了。”

梁永强努力放柔自己的声音,可惜他那把破铜锣的嗓子再温柔也就那样:“你哥哥接的那通电话,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啊?”

小男孩在爷爷的陪伴下,鼓起了点儿勇气,摇摇头:“不记得了。”

爷爷哄劝道:“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能帮忙找到哥哥。”

后一句对小男孩起了作用。他扬起小脑袋想了又想,终于想起了一些细节:“哥哥管那个人叫‘大虾’。爷爷,怎么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汪学忠只好笑了笑。

梁永强心里一动,这个绰号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有一个经常进局里的惯犯就叫这个绰号。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又问了一遍:“你肯定听到是‘大虾’,不是‘大侠’,或者别的名字?”

面对着大人的怀疑,小男孩很不耐烦地翻了一个白眼:“就是‘大虾’,我听哥哥说了不止一遍呢!哦……那个人好像叫他去什么地方,让他马上就去。可是哥哥说上午他还是要去学校做个样子,下午再去。他还说要是那个‘大虾’敢拿他开玩笑,等他到了,就把他煮来吃了。”

两只眼睛朝梁永强一斜,很神气地质问,“要是‘大侠’还能煮来吃吗?”

梁永强登时被堵住了。姜德海在一旁看得偷笑不已。

这之后,小男孩就没什么料了。梁永强便又问了三个大人一些问题,无非汪友亮平时的表现怎么样,都和什么人来往。朱离不过是汪友亮的美术老师,实际接触并不多,几乎都是汪学忠和谷峻仪在说话。

不知不觉就又提起了汪友亮殴打班主任的事。

汪学忠一想起来,就满面愧色,连连对谷峻仪道:“那次多亏了谷老师,要不是谷老师把小亮拦住,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就是害得谷老师也受了伤。”

谷峻仪腼腆地笑了笑:“我不要紧的。休息两天就好了。”

谷峻仪越是不放在心上,汪学忠就越愧疚:“怎么不要紧。那一回,班主任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谷老师腰都直不起来了。那个小混蛋一出手就不知轻重。您不跟他计较,还替他说话,他竟然好心当成驴肝肺,还找了两个小混混把您和女朋友一起堵在回家的路上。唉!真是气死我了!”

这一段听完,四个听众齐齐抬起眼睛。

谷峻仪就怕朱离误会,连忙紧张起来:“不是我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的。”他急忙对朱离解释清楚,“老人家误会了。那是柏惠。”

姜德海插入问:“柏惠是谁?”

谷峻仪:“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也教汪友亮那个班。”紧接着对朱离说完,“那天她有点儿不舒服,所以我送她回家。正好也顺路。”

朱离便哦了一声:“那后来,你们怎么办的?”

谷峻仪:“他们正想动手,正好柏惠的弟弟放学回家,也来了。她弟弟很机警,骗他们说已经报过警了。汪友亮他们就赶紧撤了。”淡淡地笑了一下,“后来,就再也没发生过这种事了。他们也就是想泄泄愤吧。那股劲儿过去后,也就算了。”

老人忍不住又是满面感激。

梁永强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谷峻仪稍稍回想了一下:“就是不久前,上个月底。”

梁永强又问:“那两个小混混,你知道是谁吗?”

谷峻仪摇了摇头:“我怎么会认识这些人。就见过他们那一回。”

梁永强问:“你还记得那两个人的样子吗?请尽量说得具体一些。”

谷峻仪便试着回想起来,他们当时相距也不过几步远,看得还是蛮清楚的:“一个大概有一米八,只多不少。一个一米七左右,比我略矮些。高的那个,长脸,稍微年轻一些,二十五六岁吧?矮的那个脸有点儿圆,年纪最大,应该有三十岁了。两个人长得都很一般,眼神很凶。”

忽然又想起一个重要特征,“对了!矮的那个当时穿的是件白色的运动背心,所以我看到他的一边肩膀上文着一条蛇。”

“蛇?”梁永强和姜德海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梁永强连忙从怀里拿出尸体肩膀处文身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谷峻仪只看了一眼,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一模一样。”

梁永强大为惊喜。死者的身份终于有眉目了。

编者注:欢迎收看《看见恶魔:朱红之夜(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