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恶魔:朱红之夜(二)

编者注:前情请看《看见恶魔:朱红之夜(一)》。

从汪学忠家出来,谷峻仪和朱离便要和两位警官再见,却被梁永强抢先一步请他们陪同去一趟柏惠家:一是让柏惠再确定一下那个蛇形纹身,二是看柏惠还有没有可以补充的。

谷峻仪领着大家来到了柏惠家门口,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听到柏惠疲惫的声音。

“来了,谁呀?”

谷峻仪说:“是我。”

柏惠轻轻地开了门,在看到不仅仅是谷峻仪后,神色微微一僵,但还是很有礼貌地笑了笑,请所有人都进来了。

一进门,朱离便闻到了一些令人不太舒服的气味,头脑一昏,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毛。

柏惠心细地看在眼里,有点儿抱歉地说:“家里又是煮药,又有病人,好几天没打扫,气味确实不太好。”

谷峻仪问:“你弟弟呢?应该放学了吧?”

柏惠的父母留在老家,这里只有她和还在上大学的弟弟。

柏惠苍白着脸苦笑:“别提了。他正发着烧,是我传染给他了。我替他向学校也请了假。刚刚吃了药,正在房里睡觉。”回头望了一下弟弟的卧房,房门关得紧紧的。

大家便连忙放轻手脚,生怕吵到病人。

柏惠要去给客人们倒茶,谷峻仪哪能让一个病人操劳,自告奋勇地代替了她。等谷峻仪端着几杯茶出来,柏惠已将梁永强带来的纹身照片看了一会儿,也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梁永强便更放心了。

柏惠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矮个子,谷老师已经说得很详细了,我也记不起什么来。不过高个子……左手好像有点儿不灵活。”转头征询谷峻仪,“你还记得吗?他举起拳头威胁要打我们的时候,左手只抬了一半,好像抬不高似的。”

谷峻仪经这一提醒,才恍然惊醒:“对,是有这一出。”

这真是一个很有用的线索。梁永强和姜德海心头一喜。说明高个子的左肩很有可能患有某种伤病。

可是再问下去,柏惠就只有摇头了。看她的脸色确实不大好,而且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弟弟要照顾,梁永强等人只好先告辞了。

朱离看着警车扬长而去,转身向楼里走去。

才爬完一楼,即将转上二楼,便看见隔壁的男孩正坐在家门口的楼梯前,两手撑着下巴,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瞳仁很大,让人联想到黑暗中的野猫。

朱离不觉停下脚步:“你哥哥还没回来?”学校可早就放学了。

“嗯。”男孩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她。

朱离觉得跟他们兄弟还不熟,便道:“他应该就快回来了,你再等等吧。”

见她打算从自己身边走开,男孩忽然有点儿狡猾地转了一下眼珠:“刚刚是等他的,现在不是了。”好像知道朱离不一定会有兴趣问似的,自己先说了下去,“现在我在等你。”

朱离愣住了。

男孩看看自己家的门,又看看她的门。随后,又用一种野猫一样的狡猾眼神看定了她。

朱离不禁轻笑出来。

门“喀嚓”一声开了,朱离拿起一双拖鞋放到门口,刚想说进来吧,却见两只白嫩的小脚已然甩掉鞋子,光着脚丫就跑进来。

男孩好奇心很旺盛,在她家跑来跑去,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他倒是不认生,自如得像在自己家里。

朱离很少跟这么小的孩子打交道,问他:“你想吃什么?”

男孩背着个手,老气横秋地看她一眼,摇摇头:“你家没有我喜欢吃的东西。”

朱离不由得失笑。再一抬眼,男孩又跑到了电脑桌前,将电脑从休眠状态启动。

他很熟练地调出朱离的画稿,哇了一声:“你会画画啊!”又惊叹,“这么多!”然后就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起来。

朱离将所有的糖果和巧克力都搜罗出来,放到电脑旁。

没料到,男孩却很厌恶地皱起眉头,一手捂住鼻子,一手使劲地挥舞:“拿走拿走,不喜欢!”

朱离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照做了。问他:“味道不对吗?”

“不是。”男孩松开了手,但还是皱着眉毛,空气里依然残留着淡淡的香甜气味,“太香了。”他一本正经地表明自己的喜好,“我不喜欢闻香香的味道,我喜欢闻臭的。越臭越好。”

朱离狠狠地一愣,随即又噗的一声,大笑出来。她实在很少笑得这么夸张,但是这个小男孩太好玩儿了。

她蹲到他的面前,点了一下他的鼻子:“一般人都喜欢闻香的,难道你不是人啊?”

男孩忽然不说话了,挑着枣核一样的眼角,静静地看她。

那眼神有点儿讽刺,有点儿冰冷,有点儿不怀好意。像有一根很细很细的银针悄悄地扎进了朱离的心底。在她反应过来以前,脸上难得的笑容便自己褪去了。

朱离连站起来都忘记了。直到响起一串啼笑皆非的咕噜声,才惊醒了她。男孩立刻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肚子饿了?”朱离问。

“嗯。”男孩委屈极了,“我已经好久没吃饭了。”

“你哥哥不管你吗?”

“他管啊。他叫我忍着。”男孩的回答很奇怪。

朱离惊诧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而且,他不是我哥哥。”

“那他是你什么人?你们怎么会住在一起呢?”

“嗯……”男孩拖长了声音认真想着,好像这个问题他也很不明白要怎么回答,“反正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在他达成愿望以前,我会一直陪着他。”

见朱离疑惑得要命,男孩眼珠一转,却又哈哈地笑起来:“骗你的。他就是我哥哥。谁让他这么晚都不回来,害我饿肚子!我生他的气了!”

对于小孩子的善变和任性,朱离只有无语。

男孩倒好像更喜欢她了,主动地道:“我叫青阳敏行,你以后就叫我阿行吧!”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男孩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很欢快地叫一声:“他回来了!”一边叫着,一边“咚咚咚”地向门外跑去,一手才抓住门锁,忽然又转回头来,冲她嘿嘿一笑,“你的画都很好看,我喜欢。”

说完,“咔哒”一声开了门,冲了出去。

朱离连忙拎上他的鞋子跟到门口,正见男孩一下子扑到少年的怀里,撒娇地搂住他的腰,一个劲儿地嚷着:“肚子好饿,我要吃饭!”

少年任他闹着,抬头看一眼朱离。朱离只好默默地将男孩的鞋子递给他。少年有点儿惊诧似地低头瞄一眼男孩。男孩无比淘气地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他一直在你家?”少年拎起男孩的鞋子。

朱离点了点头。虽说肯和她说话也算是一种进步,可是他都明知道她是同一个学校的老师了,这种态度就未免……她不悦地轻抿一下嘴唇。

“你叫青阳敏言吧?”她说,“明天就有你们班的美术课了,你也该叫我老师吧?”

少年怔了一会儿,终于半甘不愿地开口:“老师。”

“我姓朱。”

“……朱老师。”

朱离看他实在很勉强的样子,也不想把自己弄成一个惹人厌、只会摆老师架子的邻居,刚要把门关上,想了想,又把门推开。

“有件事我想还是该多说一句。”她说,看着男孩,“他年纪还这么小,你该好好照顾他。别老是让他饿着。”

青阳敏言不觉又低头看一眼男孩,再抬头,朱离已经把门关上了。

“你为什么老是喜欢去找她?”他问。

男孩笑着回答:“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她很好玩啊!”忽然笑容变得有些深,“她会画画呢!真该让你也看看。”

“她的画也很特别?”

“嗯。”他微微收起笑容,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兴奋,“有死亡的味道。”

青阳敏言淡淡地皱起眉头。

下一秒,男孩忽然用力地拉住他的手,换上几分得逞的开心:“走吧,该给我找东西吃了!”

青阳敏言看着他舔了舔自己雪白的犬齿,本就皱起的眉头因为厌恶而皱得更深了。

忽然,一阵晚风从没关牢的窗户吹了进来。

男孩的鼻子条件反射地嗅了嗅,神情一下子柔和起来:“又是那种味道……”浑身的肌肉也在陶醉里慢慢放松了,“真好闻啊,真想快点儿吃到。”

青阳敏言的眼神也随之轻轻一动。他转头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心里明白,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又有案件发生了。

朱离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趴在电脑前睡了一晚。她从梦中醒来时,不小心碰到了鼠标。

漆黑的电脑屏幕顿时亮起来——上面是一幅刚完成的新画稿:一个少年独自走在一大片黑暗里,只有他的周身有一些微弱的光亮,他的身形十分细瘦。黑暗里也有一些模糊的轮廓,可是远远不够分辨出究竟是什么东西。

少年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无力,可是两只手又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脚步也有些拖滞,全身透露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自相矛盾。

好像……好像他在主动地向着更深、更浓、更重的黑暗里走去。

他在主动地让黑暗吞噬自己。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朱离便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凉气。心口漏跳一拍,好像身上也更冷了。这幅画显然和周末才交的那幅画稿有异曲同工之妙。某些地方,还更进了一步。

你以前的画可不是这种风格。

耳边似乎又想起上回见面时,白晓笑谈过的那句话。

朱离呆呆地看着画,心里不免惶惑起来。这一次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画出这幅画的了。她只记得昨晚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书……

朱离不禁将自己的手深深地插进凌乱的发丝里。

就算风格改变了,但是线条的运用,色彩的上法,以及构图的习惯,这些都没有变。

这确实是她画的。

难道……真是她在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打开电脑画出来的?

朱离浑浑噩噩地走出家门,正听得“喀”的一声,对门的少年也刚刚锁上门。

青阳敏言淡淡地道:“朱老师,正好,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这是一条早已干涸、废弃的小水沟。水沟上只用水泥板简单地架了一座桥,很久没有人从上面走过了。水泥板经过风吹雨淋,生了一层厚厚的绿色苔藓。

梁永强蹲在所谓的桥洞口,向里看去。只见稀烂的沟底,躺着一具身量颇高的男性尸体。沟底的淤泥有点儿奇怪,是红色的。原来这里以前曾经通过一条被化工厂污染的河。怪不得应该肥力很厚的淤泥,却一根杂草也长不出来。

死者本来也是面朝下趴着的,后来才被发现的人翻转过来。他的脸就和上一个死者一样,血肉模糊得像一团肉泥。

一时间,水沟的臭味和尸体的臭味混合在一起,说不清的腐烂气息似乎连活人的皮肤都会腐蚀掉。哪怕只是闻见一点点,也能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梁永强也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忽然听到车子停下的声音,他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青阳敏言从一辆出租车的副驾驶座走下来。

姜德海连忙迎上去,可是没走几步,便又一顿。出租车的后座上又走下来一个人,微微紧张地将双手抄在针织外套的口袋里,但总的来说还算镇定。

一看见那个人,梁永强也不觉站起来,迎上前去:“朱老师?”

朱离却没有向他们走近的打算,只站在警戒线外朝他们点了一下头:“我来只是为了监管我的学生,并不是为了看什么尸体。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轻轻捂住鼻子,有点儿排斥地侧过身去。

那股强烈的臭味即使在警戒线外,也叫人无法忽视。

看着青阳敏言走过来,姜德海难掩不满地问:“你怎么把你老师也带过来了?”

青阳敏言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又不是他要带她来的。本来在公寓楼道里正好碰见,他只是想顺便跟她请个假,谁知道一听说他居然要来出现场,她便执意要履行老师的职责:要么让她陪同,要么就乖乖去上学。

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固执的女人。她也不多话,反正他动她也动,他停她也停。

青阳敏言小心翼翼地蹲在桥洞口,仔细地看了看。洞口有一行来过又走掉的脚印,但是因为绝大多数踩得重复了,所以只套到一枚清晰的脚印。但是有这一枚也足够了。

“这鞋印很小,只有三十四码,应该是女人的脚印。即使以女人来说,个子也不高。”

能够一眼就报出脚印的正确大小,在场的人还是很佩服的。就算是他们卓有经验的老法医,也必须量过才能如此精确。

青阳敏言指了指洞口几枚重叠得比较厉害的脚印:“这里的脚印特别乱,前进,后退,又前进,然后转头离开。说明这个人看到尸体时很震惊,不自觉退后几步,但是冷静了一下,又上前看清楚,最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了。”

梁永强:“这么说,她很有可能不是凶手。如果她是凶手,都敢出来抛尸了,还用因为看到尸体而震惊吗?”

青阳敏言:“很难说。有可能,她有帮手,自己并没有亲手杀人。她过来确定一下情况,结果被吓到了。也有可能,她杀人的时候就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的状态,直到这里才恢复正常……”

姜德海忍不住用讥笑打断:“你的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了。要我说,凶手就不可能是女人。女人怎么可能把一个男人活活打死?就算她做到了,可是这男人至少有一百五十斤,一个女人要怎么搬得动尸体?”

青阳敏言没理他。拾起一根树枝挑起尸体身上的衣服看了看,沉思了几分钟,便站起来。所有人的眼睛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尸体还很新鲜,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和上一个死者一样,仍然是被凶手徒手打死,然后再抛尸到这里的。”

姜德海听到青阳敏言这样说的时候,虽然还有余怒难消,但也显露出一丝无奈的佩服。

青阳敏言回头看看四周:“不像上一个抛尸地点,这里很少有行人会路过。凶手应该有车,否则没办法将尸体运到这里来。”

梁永强点了点头,这一点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青阳敏言:“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死者的。”

姜德海不免又跳出来:“怎么说?这一回的衣服可是不大不小正合适啊!”

青阳敏言不紧不慢地吐出自己的根据:“穿法不对。”

“什么?!”

青阳敏言指了一下尸体:“他的裤带是右撇子的穿法,鞋带也是右撇子的系法。可是死者是左撇子。”

姜德海还没反应过来,梁永强一下子被点通了。

“对。”他再次蹲到尸体的面前,拾起死者的左手,“左手心有老茧,可是右手却没有。他习惯用左手做事。”

姜德海忙也凑过来,将两只手看了又看。不得不承认青阳敏言又一次对了。

梁永强道:“所以,这一次也是死者被凶手活活打死后,由凶手替他换上这一套衣服。”

姜德海想不通:“人都被杀了,为什么凶手还要替死人换衣服呢?”

青阳敏言静了一会儿,忽然问:“把汪友亮失踪时的穿着说给我听听。”

姜德海回道:“黑色长袖T恤,黑色休闲裤……”忽然醒悟道,“你怀疑死者穿的是汪友亮的衣服?”

梁永强脑中白光一闪,不由得连连点头:“有意思了。这个人的个子超过了一米八,三十来岁,体形和年龄正好符合我们对上一名死者穿的那身衣服的判断。”

这是很容易验证出来的。现在天气正热,人很容易出汗,衣服上一定会留有主人的汗液。只要从中提取出DNA进行比对,就明白了。

“如果,第一个死者穿的,的确是第二个死者的衣服,第二个死者穿的是汪友亮的衣服,是不是说,汪友亮将会是第三个死者?”

姜德海心中一惊。整个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青阳敏言点了一下头:“是的。”他转头望向姜德海,“你刚才不是问为什么凶手要替死人换衣服吗?”

少年的眼神让姜德海不由自主地喉咙一紧。姜德海也不是新人了,也见不过不少罪犯。有的猥琐恶心,有的凶神恶煞,有的狡猾奸诈……

但这些人都不是最难对付的。最难对付的人是冷冰冰的,眼神又空又黑,好像被抽走了灵魂,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不能打破他们的那层冰冷。要是一不小心,反而会被他们吸进那又空又黑的世界里。

姜德海有意无意地清了一下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你尽管说。”

青阳敏言冷淡地回道:“因为这是凶手的杀人预告。”

现场勘查接近尾声,梁永强便要找人送青阳敏言和朱离去学校,但被朱离和青阳敏言异口同声地回绝了。

临走前,青阳敏言忽然叫住梁永强:“对了,这里这么荒僻,究竟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梁永强正要回答,就听一个带着笑意的温和嗓音从他们身后出现:“是我发现的。”

梁永强、姜德海等人立刻回头。只有青阳敏言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才慢慢地转回头。只见一个高材颀长、穿一身休闲装的男人正在距离他不到三步之处,笑盈盈地看着他。

青阳敏言静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不易察觉地抿了一下嘴唇。这个人就在他身后只有咫尺间的距离,他竟然一点儿也没发觉。

显然梁永强等人对他是很熟悉的。不仅熟悉他的人,对他这种无声无息就突然出现的作风也很熟悉。

站在警戒线外的朱离也不大不小地“哎”了一声。他转过头去,不由得微露惊诧:“你也认识他?”

朱离也对男人的在场感到很惊讶,略怔了一怔,才回答了青阳敏言:“他是金烨,是我朋友白晓的大学同学。”

金烨对她笑了一下:“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到这里的?”青阳敏言的声音突然插入,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这里这么偏僻,你显然也不是附近的住户,如果不是有特别的理由不会到这里的。”

金烨望向他:“我是个私家侦探,到附近查我的案子,发现尸体也是偶然。”

青阳敏言皱着眉头,还在怀疑。

梁永强出来替金烨担保:“他信得过。”说着,还一把拍在金烨的肩膀上,很亲密地勾住,“他以前也是警察,是我很得力的下属。”

青阳敏言便又望回金烨身上:“你说你在查自己的案子,什么案子?”

金烨有点儿为难地笑了笑:“我对客户有保密的义务,所以对不起了。”忽然“啊”的一声,回头又望望朱离,“你们是不是要回学校?我可以送你们,我的车可不是警车。”

青阳敏言迟迟没有回话。朱离很痛快地一口应下。

汪学忠非常配合警方的调查,第一时间就确认死者穿的确实是他大孙子汪友亮的衣服,但死者究竟是谁他也不知道。因为汪友亮虽然在外面鬼混,但是从来不把人带回家里,就怕影响到年幼的弟弟。

没想到这个一无是处的小混混,也有像模像样的地方。

梁永强和姜德海嘴上安慰老人汪友亮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但是心里却轻松不起来:谁也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第三件命案就一定也会如同前两件案子一样,间隔两天再发生。

而且照目前来看,凶手瞄准的似乎就是汪友亮这三个人,除非还有第四个人,否则汪友亮很可能就是凶手的收官之作。如果凶手顺利得手,很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最坏的可能是,汪友亮失踪了这么多天,说不定已经落入凶手的手中了。凶手随时可以动手。他们现在的情势很被动。

梁永强正思绪起伏,安静无比的解剖室忽然响起尖锐的手机铃声。

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铃声原来是从汪学忠那里传来的。

汪学忠自己也吓了一跳,双手不怎么灵活地在身上乱摸一气,终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只老旧的手机。

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自言自语地奇怪:“谁啊?”

梁永强心中一动,连忙大步过去,从汪学忠手里拿过手机。一见号码是本地的,赶紧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却突然从那一头爆发出一声凄惨的哭叫。

“爷爷!救命啊!”

汪友亮!

梁永强顿觉脊背上窜过一阵电流,顾不得汪学忠是什么反应,抓住手机调头就往外跑。网络技术中心就在同一层,隔不了几个办公室,只要有来电号码,马上就可以进行定位。

他一面跟汪友亮通话,一面飞快地跑进网络技术中心。同事们的反应也很快,立刻就忙起来。

“汪友亮,你在哪里!”

“我快要死了吧!”这个时候的汪友亮才像一个正常的中学生,哭得声音都跑调了,“太恐怖了!”

“汪友亮,你冷静一点儿!先告诉我们你在哪里!”

可是汪友亮显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顾自己在那边哭哭啼啼地说个不停,就是不说自己的地点。梁永强快急死了。

“爷爷,爷爷,我还不想死!”

梁永强不得不大声地吼一句:“你先说你在哪里!”

还好这一次,汪友亮终于听进去了,顿了一会儿哭着回道:“我,我也不知道……”

正想再问清楚一点儿,手机已然咔嗒一声,通话结束了。

金烨将朱离和青阳敏言一直送到校门口。

青阳敏言连声招呼都没打,下车就直接走了。

“哎。”

她闻声转头,正好看见金烨将车窗降下来,好像有话要跟她说,便上前一步,朝窗户低下了头。

“你这个学生,不简单啊。”金烨微微笑着,眼神却有点儿莫测高深,“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最好少跟他打交道。当然,完全没交集就最好。”

朱离怔了一下。

“不是不相信你,”她实事求是地说,“可我跟他既是师生又是邻居,真的很难不打交道,没交集就更不可能了。”

“呃……这样啊,”金烨浅浅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又很为难似地叹一口气,“其实我也没什么真凭实据,这大概就像女人的第六感一样。”

朱离点了点头。有的时候,有根有据的分析不一定比一个人的直觉更准确。

“我会小心的。”她说,“谢谢你了。”

金烨笑眯眯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要不要我帮你查查他的背景?”

“啊?”

“这种人背后一定有故事。”金烨很肯定地说,“说不定还是一个很复杂、很诡异的故事。”

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种饶有兴味的模样,朱离心头一顿。那模样,有点儿像是野兽发现了猎物,却不急着猛扑上去,先有些开心地舔了舔嘴唇。

“呃,不太好吧……”她犹豫。

金烨却少有的多事起来:“看在朋友的朋友的份上,给你免费怎么样?”

朱离见他不依不饶,只好叹了一口气,“好吧。那你就帮我查查吧。”怎么说也住在她对门啊!万一弄出个好歹来……她这也是为自己安全着想。

“那就成交了,”金烨笑呵呵地说,“过两天我找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朱离发现柏惠回来了。她瘦了一些,脸色还是不大好,不过精神看起来好多了,正和谷峻仪一起拿了饭,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谷峻仪先看到了朱离,便很自然地笑着打一声招呼,向她这桌走来。柏惠在后面愣了一下,才慢慢跟上。

朱离问柏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柏惠腼腆地笑笑:“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家里也怪闷的。”

谷峻仪问:“那你弟弟怎么办?”

柏惠:“他也好得差不多了。吃吃药,多睡一会儿,其实就算我在旁边也是看着他睡觉。”呵地一笑,“再说,他也不愿意我陪着他。”

谷峻仪会意地点头:“十几岁的孩子,想法是多了。一个一个都嚷着要自由。”

三个人都相视而笑。

三个人正吃着,忽然旁边的空白处又放下一份饭菜,有人一屁股坐在了她身旁。

“各位老师好。”一道很柔和的声音平板地说。

三个老师都怔住了,一齐看向那个不请自来的学生。

“你是青阳敏言?”谷峻仪想了起来。

“嗯。”

柏惠是第一次看到他,不免多打量一眼。男学生的面色好像比她还苍白,人也有些阴气沉沉的,一点儿也不像个才十七岁的高中生。

青阳敏言全然不畏惧老师们的注目,相反的,他也朝柏惠看了回去。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柏惠先觉得有些局促,匆匆地收回视线。青阳敏言又看了一会儿柏惠,才低头开始吃饭。

三个人在一起还挺热闹,多了一个人反而安静了。朱离感到有些尴尬,她只好没话找话,对青阳敏言说:

“小学放学早,你弟弟……就是那个和你住在一起的小男孩怎么办?你有没有安排好?”

青阳敏言淡淡地看她一眼,脸上一点儿波动都没有,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些问题:“老师,这些问题跟你有关系吗?”

“你……”朱离完全没想到他会连虚以委蛇都懒得给。

谷峻仪也是一愣,忙试图替朱离化解尴尬:“朱老师也是关心你……”

还没说完,便被青阳敏言打断:“老生常谈,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却听柏惠忽然冷言冷语地道:“你怎么用这种态度跟老师说话?”脸上已然露出反感。

谷峻仪和朱离不觉一愣。柏惠是个很内向的人,又很胆小。刚开始做老师的时候,还有过被调皮的学生气哭的事,好不容易才适应下来。同事这么久,头一次听她这么说话。

青阳敏言也微微愕然地抬起头,再一次盯上柏惠。但是这一回柏惠定定地看着青阳敏言,一点儿也没有躲开,大有不道歉就绝不罢休的决心,脸色简直能用冷硬来形容了。

朱离勉强地扯一抹笑出来,打个圆场:“算了算了。你不知道,我跟他还是邻居呢!他本来就是这个怪脾气,对他弟弟也这样,并不是有意的。”

谷峻仪也趁机出来说了两三句好听的话,柏惠才就此罢了。

青阳敏言很快便吃完了饭离开了。当他端着餐具起身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貌似娇小柔弱的音乐老师。她似乎恢复了常态,又跟谷峻仪和朱离轻声慢语地说起话来。

但是青阳敏言还是可以肯定,刚才,就是在同一个女人的眼中放射出了一丝暴戾的光芒。当她态度冷硬地要求他——不,是命令他,向朱离道歉的时候,那一丝暴戾的光芒就像一把骇人的刀剑向他狠刺过来。

别人都看不到,只有他才可以捕捉得到。

青阳敏言一面慢慢地走开,一面默默地遐想:如果当时朱离和谷峻仪没有出来缓解,而是任由他和那个女人对峙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呢?那样的眼神……难道是想把他生吞活剥了吗?

哼。做梦。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青阳敏言一打开门,就看到小男孩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客厅地板上,颇有点儿质问的架势,抱着两只小胳膊。

小男孩没开灯。青阳敏言便也没开,关了门,换了拖鞋,慢慢地从客厅走到通向阳台的小客厅,呼啦一声,拉开了半透明的玻璃门。

一阵凉风顿时吹散了满室的闷热。对面楼的点点灯光,也微微照亮过来,映得少年的脸幽幽地发着白光。

身旁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抽息声。不用低头,也知道是小男孩又扬起脸,在努力地嗅着风中传来的各种味道。

小男孩满怀怨恨:“我饿了,非常饿。”

青阳敏言道:“快了,你马上就能饱餐一顿了。”

果然,小男孩立刻高兴起来:“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青阳敏言点了一下头:“凶手锁定的是那三人小团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以一敌三,一定是有过节。汪友亮曾经动手打过他的班主任老师,连前来阻止的另一位老师谷峻仪也受到了牵连。这之后,汪友亮和他的同伙还试图趁他和另一名叫柏惠的女老师落单的时候,教训他们,但是没成功。虽然柏惠没有真正挨过打,但是她一直对谷峻仪有意思。”

青阳敏言的眼前,一下子又闪现出今天午饭时的那一幕。他只是对谷峻仪冷言相向,柏惠的眼睛里就立刻闪过了一道骇人的光芒。更何况汪友亮还对谷峻仪动过手,不仅不思悔改,甚至想对他再度下手。

“所以,也不能排除她是因为谷峻仪而动了杀人的心思。这三个人是最有嫌疑的了。”

“班主任老师那几天的行踪我都调查过了,他没有动手的机会。只有谷峻仪和柏惠了。谷峻仪是独居的,要避开邻居偷偷出入不是难事。柏惠也很方便,她刚好请了几天病假,弟弟也卧病在床,吃了药就睡觉,更不会被看到了。”

青阳敏言继续道:“警察们会先怀疑谷峻仪。在他们普通人的脑子里,要接受这样的杀人手法,本来就很困难,怎么想,也不会想到那个娇小的女人头上去。”

小男孩邪恶地笑了:“可是你怀疑柏惠吗?”

青阳敏言:“如果她真是我们要找的人,别说是个成年的女人,就算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也一样可以用那种方式杀人。”

小男孩激动地抱住青阳敏言,撒娇一样地闹着:“带我去找柏惠,带我去找柏惠!只要让我好好地闻一闻,马上就能知道她是不是我们的目标了!”

青阳敏言却没有那么多的热情,从上往下地觑他一眼,平板地道:“就算你闻出气味来又怎么样?如果叫不出‘名字’,也一样没用。难道你要生吃活人吗?”

小男孩很厌恶地吐了吐舌头:“人最不好吃了!我讨厌人。”

“那就要有耐心一点儿。”他告诫他,“想逞口腹之欲,就得先学会管住自己的嘴。而且只有一次机会,要是叫错了,可就更麻烦了。”

小男孩受到了教训,扁了扁嘴,乖乖地安静下来。

“还有。”忽然又听到青阳敏言的声音,他只好又抬起头来,恰恰看到那张很少显露感情的年轻容颜上不悦地蹙起眉头,“你最近一直在接近隔壁的那个女人。你还在深夜的时候,去过她家。”

小男孩心虚地低下头。

“我说过了吧。不许动局外人。”

“我又没想对她下手。”小男孩一半无辜一半狡猾地申辩,“难道连正常地接近也不行吗?那你自己还不是和她同出同进。”

青阳敏言冷哼一声:“就算是正常的接近,也不能太多。”

第二天一早,朱离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她又一次在电脑前趴着睡了一整夜,什么东西都没盖。一张嘴就打了一个喷嚏,肩膀和脖子酸得差点儿不能动。

当她看到电脑又是待机状态,不禁心生预感,赶紧将电脑重新运转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果然又是一张新完成的画。

朱离开始觉得这件事不那么简单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全无意识的情况下,画出了匪夷所思的画,也许该找个人商量商量。

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唯一想到的人,就是自己的责编兼竹马白晓。

两人约在常去的一家简餐店。

白晓皱着眉毛将打印出来的三张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将三张画按照时间先后一起排在桌面上,伸了一根手指点了点头,便抿紧嘴唇。

“这三幅画好像要表达的是一个主题。”他说,“说不定还像漫画一样,是有连续性的。”

朱离可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一般说到联系的话,首先会想到就是画里的景物,或者人物了。除了第一幅画有景物,第二、三张画都看不出来。根本无从比较。那就只有人物了。

“会不会这三张画里的人,是同一个人呢?”朱离完全是靠猜测的。

白晓抱着胳膊,一脸严肃:“有这个可能。可是单从画面是很难判断的。第一张是一个少年的正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可是第二张就变成了背影,又几乎融在了黑暗里。第三张就更难说了,只不过是迷雾里一个变形的影子而已。甚至都不能肯定,那是不是一个人影。”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第三幅画。无论是色彩还是内容,第三张画无疑都是最灰暗、最模糊的。迷雾的中间隐隐约约有一个扭曲的人形影子。

那影子又仿佛是迷雾的中心点一样,所有的迷雾都在朝它旋转着凝聚,似乎能把整个世界都吸进去。人形影子扭曲得很严重,就算说它是人,无论是头还是四肢都不可能是正常人的比例。

因为没有可靠的参照物,所以没办法确定那个人影大概有多高,但四肢比较长,给人一种粗壮的感觉。身体后头还两大片可疑的阴影,从颜色上看,比迷雾的颜色要更深一些。或者什么也不是,就是一团比较浓重的迷雾。

“不对。”朱离不觉脱口而出,“如果三幅画里的都是同一个人,那么第三幅画里的人影表现出来的体形,也未免相差太多了。”

白晓一怔,随即也同意地点了点头:“也对。无论第一幅还是第二幅,都是一个身材纤瘦的少年,只有这第三幅……”

这诡异的画着实让人理不清头绪。两个人对着那几幅画冥思苦想。直到服务员端上了最后一道菜,才回过神来。饥饿的感觉也随之回归,两个人先拿起勺子吃起来。

“哎?”白晓忽然想起来,“先不提这些画都画了些什么,不如先想想,你怎么会画出这些画来。”

朱离也被一下子点醒,可是:“我也不知道啊。每次作画,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白晓皱起了眉头:“认识你这么多年,也没听过你有病啊?”

朱离:“呸!你才有病。”

白晓:“可是人不会无缘无故有变化的。会不会是你最近遇到了事情,才引发了这种改变?”

朱离的筷子不觉一停。要说变化,最近最大的变化就是……难道是跟汪友亮有关的那件案子?这样一想,心里头更是一动。好像画出第一幅画的那天,正好是发现第一具尸体的那天。

坐在对面的白晓见她忽然变了脸色,也不觉停住了筷子,小心地问:“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朱离给他一问,又悚然回神。定了定心,连忙将前后都告诉了白晓。

“我记得那些警察说过,”她说,“每具尸体被发现时,死亡时间都不超过十二小时。也就是说,第一具尸体的死亡时间正好是在前一天深夜或者当天凌晨时。我第一幅画正好也是在那段时间。”

白晓也吃了一惊:“你怀疑,第一幅画的作画时间正好是第一个死者死亡的时间?”脑子一动,又跳出一个想法,“难道,是因为这些谋杀发生了,所以你才开始……”

朱离本能地心口一凉:“不会吧?”

白晓:“怎么不会?那个……‘小丑杀手’。警方怎么也找不到失踪者的尸体,后来有一个灵媒说,要到来年的春天才能找到,又说好像看到受害者们围成了一个圆圈。后来警方不就是在来年春天才发现了尸体吗?而且尸体被发现时,正是被排成了圆圈。”

这个案子朱离也知道。

“就算有,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吧?”她还是觉得离自己太遥远了,“如果我有这种能力,早就该出现了吧。咱们市又不是今年才有谋杀案。”

白晓挠挠头,又问:“那除了会不知不觉地画出这些画,还有其他的奇怪迹象吗?”

朱离摇摇头:“完全没有。”

白晓便哦了一声,低头吃了一口饭:“那就这么先过着吧,看看以后还会不会画出更明确的东西来,也说不定就到此为止了。”

朱离冷哼一声,说了一句大反话:“您可真关心我。”

白晓嘿嘿一笑:“那不然怎么办?难道要我天天盯着你啊?”

朱离不由得哎了一声,倒被点醒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啊?”白晓吓一跳。

朱离狡黠一笑,她和这位竹马早已是熟之又熟,也不必在意太多男女之防:“当然不是真让你二十四小时都盯着我了。你只要晚上仔细观察点就好了。”

说着,她起身,“今晚把自己打包好,我家钥匙你有。我要是回家看不到你在地板上蹲着等我,这个星期的画稿就没有了!”

白晓啊了一声,哀怨地控诉:“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朱离理也不理他,狠狠地刨完了饭,嘴一抹,又朝他信誓旦旦地瞪了一眼,就赶去上班了。

录音里,少年的声音正哭喊着求救,便陡然听到“咔嗒”一声,一切再度归于沉静。这是昨天,打到汪学忠手机上的那通电话的录音。虽然梁永强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开始录音,但是前面还是漏掉了一些。

青阳敏言的脸色在听完录音以后,变得更加阴沉了。

“这是昨天上午的电话录音。”他的语气很不好,梁永强等人甚至从中听出了一些怒意。

他对他们没有立刻通知他,而是自行搜查了一天一夜才通知感到不满。

梁永强拿出一个主导人和老刑警的风度,以一种郑重的口气表明立场:“每一次合作,我们都把所有的资料和你共享了。但是我们警方做事也有我们的程序和原则。不管怎么样,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破案,抓住真凶。”

青阳敏言静了一下,算是接受了,“昨天你们查到了什么?”

梁永强告诉青阳敏言,他们查到昨天的那通电话是从一个公用电话打出来的。锁定了公用电话所在的位置后,他们兵分两路。

一路去追查了那两名死者的资料,确定身份:另一路梁永强亲自带人赶到。电话亭那里自然人去楼空,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痕迹。之后,警方又搜索了附近所有的店铺、旅馆、住宅……可是都说没有看到和汪友亮相似的少年。不仅如此,根本连半个可疑的人也没见到。

就是现在说起来,姜德海都觉得十分疑惑:“那个地方有四个居民区,有小学、也有中学,沿途还有不少商店……并不是人烟稀少的地方。汪友亮也不可能凭空降临再凭空消失,总是会被看到吧?而且,他应该正希望被人看到才对,这样才能尽快求救啊!”

青阳敏言眼珠微微一动:“最后一句话说得有意思了。”

梁永强和姜德海一起看向了他,但是青阳敏言又不急着说,而是再次打开了那通电话的录音。汪友亮凄惨的哭喊,梁永强焦急地追问,在每个人的耳边再度响起。

姜德海几乎是录音一结束就出声追问:“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你们找不到汪友亮是应该的。”青阳敏言不紧不慢地道,“因为昨天的那通电话,不是汪友亮打给他爷爷的。”

梁永强不觉神色一凝:“怎么说?”

青阳敏言瞄了姜德海一眼:“就像你说的,汪友亮应该正希望被人看到,好尽快求救才对。如果他真有机会跑出来打这通求救电话,又怎么会不先向沿途的商铺、学校等等,一切可以求救的地方求救呢?”

姜德海冷笑一声:“原来这就是你的想法。你还真以为我们会那么笨,想不到这一点吗?如果不是那通电话……电话里确确实实是汪友亮的声音,这要怎么解释?”

青阳敏言举起手里的录音笔:“跟你们一样啊,凶手只不过也是用了录音而已。”

梁永强和姜德海猛然一怔。

编者注:欢迎收看《看见恶魔:朱红之夜(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