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不见的世界 2 北方b

有一次,爸爸带她在大街上走,聊起了时间。

爸爸説:“桑丫,你想想,假如这一刻时间停止了,会怎么样?”

桑丫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説:“所有的汽车都会停下来。”

爸爸説:“还有,每个人都会停止动作,就像被施了定身法。”

桑丫説:“还有飞机,飞机也悬在天上!”

爸爸很成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愚蠢地説:“飞机恐怕都得啪啦啪啦掉下来……”

桑丫説:“不会掉!”

爸爸説:“我想想我想想,它们会不会掉……”

桑丫説:“飞机掉下来也需要时间啊。”

爸爸当时激动得不得了,马上给妈妈打电话,眉飞色舞地讲述桑丫的智慧。

后来,桑丫还想过,也许时间经常会停的,但是我们不知道,因为时间停下来的时候,人是没有记忆的。这件事深想起来挺可怕的,説不定我们的这一秒钟和上一秒钟中间,时间停顿了一亿年。但是我们毫无所知。因为没有参照,时间停止,草也不长了,水也不流了,环境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

那么,会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一个人的时间不停,另一个人的时间却停了呢?

桑丫问过妈妈,妈妈説:“时间不停是活人,时间停了就是死人。别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了,好好想想白天妈妈教你的生字。”

妈妈是爱她的,妈妈把爱都投入到她的学习上,管理十分严格,学习一定要拿第一,为此,她为桑丫报了好几种课外辅导班。她对桑丫的举止言谈也有明确要求,不能和男生打闹,坐着时两膝要并拢,吃饭不能发出声音……

随着一天天长大,桑丫发现她对母亲越来越抵触,内心越来越反叛。

十四岁,她偷偷抽烟;十五岁,她和女生偷偷接吻;十六岁,她爱上了一个三十三岁的未曾谋面的大男人……

首先,她和妈妈格格不入。

接着,她渐渐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知道了爸爸所谓“赚”时间的含义。父亲成了她心中永远的伤痛。这一年,美国的《越狱》进入中国。里面的MichaelScofield总让她想起爸爸,他和爸爸长得很像,只是MichaelScofield不爱笑,爸爸总爱笑。可是,MichaelScofield越狱是为了亲情,为了正义,而爸爸呢?——贪官。

她一直没有放弃思考“时间”。同时,她的关注点由霍金的科学转为《易经》的哲学。

高二这一年,她在手腕上文了一幅太极图。

高三这一年的某日,桑丫来到网吧上网。

本来,她家里有电脑,但是妈妈严格控制她上网。她在区文化馆工作,现在正在宣传青少年戒网瘾的问题。

桑丫在网上偶然看到一篇文章:作者讲述了一段奇异的经历——某一天的夜里,他家的传真机吐出了一份传真,上面是有关奇门遁甲的内容。他觉得莫名其妙,就把电话线拔掉了。第二天夜里,这台传真机照样吐出一份有关奇门遁甲内容的传真。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这台传真机送人了。没想到,第三天夜里,这台传真机依旧吐出一份有关奇门遁甲内容的传真,并嘱托新主人交给他……最后,作者説:想来想去,我觉得我和奇门遁甲这门古老的数术有着某种切不断的缘分。

这时候,桑丫对奇门遁甲特别感兴趣,她想,如果学会了这门预测术,就知道爸爸什么时候能出狱了。

作者留下了QQ号码:200826414.桑丫根据这个号码,查询了他的资料:

昵称:奇门遁甲。

真实姓名:娄小娄。

年龄:三十三。

性别:男。

国家/地区:北京。

个性签名:我带你去过去,来未来。

她喜欢他的签名,喜欢那个“去”字,喜欢那个“来”字。

她的脑海中出现一幅意象:一个五官周正的男子,成熟而清爽,他给她全方位的安全感。这个人超凡脱俗,穿越时空,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来去自由如风。

他的一只胳臂环抱着她,温柔而有力,他携带她一直朝南飞。不知为什么,在她心里,南方是过去。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他带她飞过高中时代,飞过初中时代,飞过小学时代……她看到了地面上有一个粉笔画的城堡,就説:“我们在这里降落,玩一会儿,好吗?”

有时候,他站在遥远的北方,那个方向代表未来。白云从他身边华丽地飘过,背景是蓝盈盈的天。他朝她挥手:“你来。”她惊讶而惭愧地説:“我不会飞的……”他笑起来,他的笑也是蓝盈盈的,桑丫忽然感觉到,他很像爸爸。他説:“很简单,我教你啊。只要你心里默想三遍——我要飞起来,我要飞起来,我要飞起来。接着,你双脚并拢,双臂展开,眼睛望着前方,就会飞起来。你试试。其实每个人都可以飞起来,只是不敢这样想罢了。”她按照他説的做了,果然,她的**凡胎一下就没有了重量,一怀沉重的心事,也卸在了当时当地,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她幸福而娇羞地笑着,一点点朝他飞去。那是北方,北方,桑丫的北方。

他的号码很好记,2008是奥运靓号。她只记住26414就行了。

桑丫加了他的号码。附加一句话:我是你的过去,你是我的未来。

他不在线,也许是隐身了,她没有再加,耐心等待。过了好久,仍不见他通过。她没有失望,她相信他会通过自己,凭直觉。

她戴上耳机,一边听陶喆的歌一边继续等。朝外看了看,天黑了,不,是有点儿阴了。她摘下耳机,听到阵阵雷声滚过。她从小就怕打雷,那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刽子手,提着雪亮的砍刀,在半空中急躁地跑来跑去,搜寻死囚的脖子。阴雨连绵,正是行刑的天气。它有置人于死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它是人类的不可抗拒力,它的降临没有任何征兆,它居高临下拥有制控权,它会让人死得无比丑陋……

小时候,一打雷,她就会钻到爸爸的怀里,寻求庇护。爸爸被关进监狱之后,每当打雷的时候,她都会一个人深深藏进被窝里,堵上耳朵,从没有投靠过妈妈。不知道是一年年大了,还是觉得妈妈保护不了她。

手机短信响了,她拿起来,是妈妈发来的,已经发了三个了,刚才她戴着耳机没听到。妈妈説:下雨了,早点儿回家。

她再次看了看电脑屏幕,QQ在闪。她的心激动得猛烈跳起来,娄小娄通过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