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据本台驻南部记者转述,前些日子发生在公路上的撞车事件已经证实为名艺人韩青森所属的经纪公司座车,车上一行四人仅知三人伤势情形,另一名下落不明,救难人员人出动全面搜救……

据闻失踪的那人极有可能是当红的天王巨星韩青森,而非经纪人所言的工作人员,本台将深入报导最新的相关资料,画面如下……

专业化的笑容清新甜美,女主播口齿清晰的报导刚由狗仔队挖出的新闻,字字犀利地探讨车祸的前因後果,并拍摄出警方的存档资料。miaokanw.com

三十七封近乎威胁的求爱信件被披露在萤光幕前,女主播挑出几封,就精华片段逐一念出,证明此车祸为人为因素,已涉及刑事责任。

画面出现宝蓝色轿车的煞车油管遭人恶意破坏,车旁的修车厂经理描述著歹徒作案的手法,并指出以这种方式损坏车子等於是一级谋杀,因为驾驶在开车中不会察觉煞车有问题,它的油是一滴一滴的漏空,等到发现时已经出事了。

接著又有几位心理医生接受访谈,言谈中透露出信件主人童年失爱,成年後又过於自闭,导致心理出现疾病,对社会的不公、大环境的改变惶惶不安,致使情感寄托产生偏差,以为萤幕上的偶像便是前世的爱人……

一场车祸引发各界争议,众说纷云成为社会事件,全民关注的话题。

就在歌迷一片哀戚的祈祷中,电视机前面的清秀人儿如困兽般来回走动,表情狰狞又悲愤地发出低咆,不敢相信自己呕心泣血的真情告白被糟蹋至此。

愤怒、抓狂、不平、悲哀、伤痛,一张端正的脸因此扭曲变形,眼生戾色地举起十公斤重的纸镇砸向电视,啪滋声响一起,萤幕随即归於黑暗,四周再无杂音,只剩下浓重的呼吸声。

「该死、该死,她为什么报警?还把我的字字血泪公诸於世,我不是变态,更不是疯子,我只是寻找前世爱人的可怜灵魂,好久、好久了,为什么不回应我,不可以忘了我,不可以忘……不可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愿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做鬼也相随……你是我的……」

喃喃的低语投注了无限的深情,海有多深,爱便有多深,时喜时悲的哭哭笑笑,长年的等待化为委屈的心魔,啃食翻搅的记忆。

生生世世的寂寞造成椎心的疼痛,他们怎么可以任意践踏一个真心付出的痴情儿,甩不开的宿命如影随形,难道又要再次落空了吗?

不,不可以!时间的终点即将划下,只剩下这一世了,一定要得到他,绝不再受命运摆弄。

神佛挡路照杀不误,谁出面拦阻谁就该死。

「很无聊吧?瞧你抱著电视机不放,穷乡僻壤不比繁华的大城市,『失忆』的症状应该找大医院的医生诊治,光吃草药可好不了。」

心虚的韩青森连忙将新闻台转向hbo,笑容特别灿烂的掩饰眼底的慌乱,还故作不经意地将长发拨到前面。

像是被训导主任抓到作弊的小学生,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紫蝶的神色,两手摊平地放在大腿,等候发落,极力要表现出镇定。

失忆的话题实在叫人忐忑,这件事好久没被人提起了,连说谎的他都忘了这回事,任性地自行放假,不去理会事後的连锁反应。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那些求爱信件全被涓姊拦截住,他连一封也没看过,只大概听公司的人提过,而他从未在意。

不过在看到助理小雯躺在病床上,用呼吸器维持生命时,他心头的波动可不小,难过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喜欢老宅子的幽静雅逸,一点也不觉得无聊,你不要赶我走啦!我会很乖,帮忙做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永远不变,日月星辰都是我爱你的证明……」

好香喔!到底是什么香气,她全身香喷喷地让人好想伸出魔手。

「阿谷,你会不会吃太饱了?」她不想告诉他日月星辰在地球混沌之初就已经存在,与他扯不上关系。

误解她意思的韩青森羞愧地低下头,不敢造次。「我保证下一餐饭只吃半碗,我忘了自己是不事生产的米虫,我会改进的。」

半碗「公」就好,真的不多。

「嗯哼!豆腐吃多了很伤胃,你需要改进的是双手,别老是错认主人。」米虫她还养得起,就怕米糊了黏手。

「有吗?」他装傻的眨眨眼,将头枕在她肩头,偷亲玉颈。「你好香、好甜喔!我饿了。」

此饿非彼饿,孔老夫子的名言#8212;#8212;食色,性也。

淡眉微颦,紫蝶心中微闪过一丝异样。「把手拿开,不要老赖在我身上。」

她似乎过度纵容他了,不问他的来历、出身,也不问他要「失忆」多久,更没提及他对未来的打算,谷中的幽静生活他能适应吗?

虽然不需要开口也能得知一切,但她太习惯他的相伴了,短短的半个月却好像与他相识甚久,她几乎忘了他不属於他们的世界。

届满千岁的日子越逼近,她对他的处境越担忧,到时她若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牵绊,竟成了她成仙的最大隐忧。

她向来平静的心近来反而不平静,对名列仙班的渴望与之递减。

登录仙册会比现在快乐吗?她怀疑。

当神仙虽有万般好处,但不及人间的缤纷绚烂,贪、嗔、痴、怨、爱、恨、憎代表人的一生,若是无欲无求未免太寂寞,如同不加糖蜜的白开水。

人家是近乡情怯,她却是近仙关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愿意成仙,仙体己趋成熟的她根本不需要前往九云天以外的仙乡。

那么她还需要考虑接受列名吗?然辜负启蒙先师她会有愧於心。

雪子说对了一件事,一切改变由他的出现而起,即使她无情爱可以回报,但她变得无心修行了。

他不应该爱蝶成痴,不然她也不致为他的所爱,心生意动地多一份包容。

结,难解呀!

「你的身体柔柔软软好好抱,我的手不听话的往你身上爬,你就大义灭亲的把它砍了吧!」他一副壮士断腕的赴义样。

「大义灭亲是这样用的吗?你把我抱得太紧了。」

「抱紧一点才不会冷嘛!我是伤患,身子虚,你要温暖我的破躯壳,我们是一体的,永远也分不开。」就像不可切割的连体婴,死活都在一起。

有点笑不出来的紫蝶轻喟一声。「蝴蝶的腰若是折断了,它的寿命也就到了终点。」不用千年大劫来临,她就会先死在他手上。

「如果细心呵护呢?她会不会爱我,我好想听见她也说声我爱你。」他可怜兮兮的睐著她,手松了松但并未放开。

人的心是无底洞,付出就会希望回收一些,相处越久越贪心,洞口的开启随心意而变,渴望装满象徵爱情的金色光芒。

追逐明亮是人的天性,人不可无爱,否则会像秋末的花朵一样枯萎,被深霜埋在寒冷的上里,化为泥。

「你……」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世间儿女放不下也抛不开。「後悔爱上我了吗?我警告过你的。」

他的情,她还不了。

「才不!我的真心永不变,它认定你了,而你只需给我一点点、一点点的爱就好。」他很能知足的。

但一点点、一点点的累积,慢慢地会变成一大点,然後点点相叠便堆积成山,哈……韩青森得意的幻想著,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爱?她心发酸地拍拍他的脸。「我和你是不同的,爱上我是你自找苦吃,悬崖勒马方是自保之道。」

他的善良天性让她舍不得耽误他,他值得与懂爱的人类女子白首偕老,她时日无多了。

唉,莫非她的情劫指的是他,纵使她没有情可以给他。

「人家不会骑马啦!你要我直接掉下悬崖呀!我已经浑身都是伤了。」哭给她看,激发她的母性爱……不不不,用错词了,是女性的柔情。

咦,哭不出来,泪腺萎缩了。

一定是他思想太黄,老天罚他假戏难真作,收一缸泪水惩戒他的欺瞒。

瞧他一脸怕死的表情,她实在板不起脸训他。「你不准备回到萤光幕前了吗?」

他不回去有很多人为他伤心,他不能再任性了,人活在这世上有各自该负的责任,无从逃避。

「啊!你……你怎么知道的?」他赶紧挡住电视,直冲著她笑。「我真的失忆了,那个看起来很像我的家伙不是我,他太冷太酷又一脸踩到狗屎的脸,哪有我可爱又亲切,乐於助人。」

他矢口否认,食指戳著颊肉装可爱,笑得……呃,非常白痴。

「即使躺在床上的女孩变成植物人也无妨?你能做到视而不见吗?」他的良心晓不过他的。

「小雯会变成……植物人?!」她才二十岁,老天未免对她太残忍。

笑脸一敛,眉间多了几道愁纹,韩青森心里不若表面来得轻松自在,肠子都快打结地流露关心。

人和人相处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他一向将打理他琐事的小雯当成妹妹一样照顾,他绝不希望她有事。

看著她凹陷的双颊失去血色,身上插满各种维生的管子,他也会心痛啊,为她著急地祈望医生推出良药,一针就治好她。

不过穷追不舍的新闻媒体太缺德了,她人都昏迷不醒了,还用针孔摄影机偷拍,为抢头条无所不用其极。

「我该叫你阿谷还是韩青森呢?」看来他有所觉悟了,不用她推他一把。

他闷闷地低下头踢著桌脚。「朋友都叫我阿森。」不想回去,他想留下来。

「阿森,挺像你的个性。」人如其名,青色的森林,所以话多如林。「干么苦著一张脸不看我,难道我变丑了?」她打趣的说,不让他垂头丧气。

她还是比较习惯他孩子气的笑脸,充满迷人的朝气。

咦,迷人?

失神一笑,她为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而恍惚。她该不会感染到他凡事漫不经心的生活态度吧!居然认为一个「孩子」有男人的迷人丰采。

「我有看你呀!」他匆匆拾起头一瞥,然後眼睛朝下,看著地板低喃,「可是你要抛弃我了。」

扮无辜扮得最传神的人一定非他莫属,明明一肚子依依不舍,却绝口不提,要哭不哭地红了眼眶,抽抽鼻,抱著她的模样像个将被母亲遗弃的孩子。

她不美吗?

当然美!美得仿佛晨光下的仙子,晶莹剔透没有瑕疵,拂风拈雾的姿态似出水芙蓉。

他没自信留得住她,更怕其他迷恋她而且比他更出色的男人来抢夺,他是蝴蝶痴,没有蝴蝶就活不下去,她的美让他恐惧万分,因为她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