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犯罪者(4)

海棠在他身边柔声道:“你的样子,真叫人……害怕……”原振侠又震动了一下,四面一看,像是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处身何处。miaokanw.com他发出了一下低呼声,也不向那两个人看上一眼,用低沉而坚决的声音道:“请给我一艘救生艇!”

海棠又惊又恐:“你……要干什么?”

原振侠神情十分厌恶地闭上眼睛:“我不要在你们的飞机上,宁愿在海上漂流!”

另外那两人,显然想讲些什么,可是还没有开口,就给海棠一个严厉的眼色所制止。海棠还想说什么,原振侠已然站起身,向舱门口走去,看起来,要是海棠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会这样跳进海中去!

海棠心中一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她虽然是如此出色的情报人员,可是这时,也只不过是手足无措的小女人。

她一面拉住了原振侠的衣服,一面发急地叫了起来:“好……好……替你准备救生艇!”

原振侠挺了挺身子,这时,机舱内两个人中的一个,看来是实在忍无可忍了,冷笑了一声:“不搭我们的飞机,救生艇也是我们的……”原振侠把身子挺得更直,声音听来很平板:“谢谢你提醒了这一点……”海棠向那人发出了一下愤怒之极的尖叫声,原振侠这时已拉开了舱门,反手格开了海棠的手,一纵身,就向下跳了下去!

原振侠本来也不是行事如此决绝的人,可是这时,由于黄绢的行为使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伤心之至,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行动总不免有点反常。

一方面,海棠也不免受到了他厌恨情绪的波及;二来,那人的话,更进一步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才会毫不考虑地向下跳下去……等到他整个人浸入了海水之中,再浮上来的时候,他狂热激动的情绪,自然得到了适当程度的冷却。

可是这时候,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他自然也无法再要求回到水上飞机。他用力甩着头,把头脸上的海水挥去,当心中正想着,应该如何在茫茫大海中求生存之际,身边一大蓬水花溅起,又淋了他一头一脸。

他转过头去看,看到海棠刚从海中冒出头来,睁大着眼,瞪着他,也不知道她是在责备,还是想说什么。

海棠的出现,伴随着一大蓬水花。那说明,她分明也是从水上飞机上跳下来的,那么她是准备……原振侠才想到这里,海棠已向他游了过来。他自然而然伸出手去,两人的手才一握住,海面上就突然起了极其汹涌的巨浪。

巨浪令得他们一下子被海水淹没,一下子又卷了上来。耳际除了水声之外,还有轰然巨响。不一会,海面恢复了平静,轰然巨响声也远去,水上飞机已经飞走了。

原振侠定了定神,他仍然握着海棠的手。海面上,除了海棠之外,没有别的,连最简单的救生圈都没有……当原振侠看清楚了这种情形之后的一-间,他心中一阵感动,难以形容!

这一阵感动,和刚才黄绢令他产生的激动,程度相若,也同样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可是情绪上却截然相反。

黄绢令他伤心,海棠令他感动!

他的嘴唇动了好一会,才发出了听来极感激的声音:“你……何必?”

海棠满是水珠子的险上,看来神情轻松,有一绺头发贴在她的颊边,使她看来更增俏丽:“那么照你说,我应该怎么样?”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水上飞机飞走了之后,汪洋大海之上,他和海棠两人,一无凭借。就这样在海面上,凭自己的体力支持着,不使沉下去。

原振侠跳下来的时候,是基于一种十分冲动的情绪,他绝未曾想到,海棠也会跟着跳下来!

他心中感动,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又变得口拙无比,不知说什么才好。

海棠笑着,把身子向下一沉,沉进了海水之中再冒起来,伸手抹去了海水:“不必把我想得太伟大,我一点也不想冒什么险。虽然我命令飞机飞走,但组织一定不会让我死在海上,救援会立时来到……”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真残忍,就让浪漫气氛持续得久一点,有什么不好?”

海棠叹了一声:“原,你追求浪漫,可是我们全是现实社会中的人……”原振侠抬头望向天空,水珠顺着他英俊的脸上淌下来,海棠总疑心,其中夹杂着他的泪水在。他叹了一声:“人人都有现实生活,也同时可以满足浪漫情怀!”

海棠轻轻一笑:“除了你自己之外,在任何人心目中,你都是天下享有浪漫情怀最高的人……有女将军是你的情人,有……女特务为你跳海……也有女巫,要把你视为她唯一的异性……”原振侠不禁无话可说,海棠泼了一些海水在他的头脸上:“可是你还是不满足,还在不断追求浪漫!真不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浪漫的定义是什么……”原振侠长叹了一声,笑了起来,虽然笑得很勉强,但真的在笑着:“像我们这样,漂流在海上,讨论这种问题,只怕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海棠也娇声笑着:“那才是真正的浪漫!”

原振侠有点心满意足地把海棠拉近他:“这时如果有一条鲨鱼来,把我们每人都咬下半截来,那才是永恒的浪漫了……”海棠笑着,笑得有点幽怨:“刚才……你那样形容黄绢,真……可怕,我几乎不相信那是由你口中讲出来的……”原振侠抿着嘴不出声,显然他并无意收回他刚才对黄绢的批评。就在这时,一阵马达声传了过来,原振侠挥了一下手:“救援来得好快!”

海棠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不对,我的救援应该来自天上!”

原振侠耸动着身子,向前看去,看到两艘快艇,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驶来,转眼之间,到了近前。两艘快艇系在一起,一大一小,只有一个人驾驶,原振侠一看那人,就认出他是黄绢的一个手下!

那手下看到原振侠和海棠两人,在海水中载沉载浮,脸上的神情讶异莫名。他大声道:“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她料到原医生一定不会搭乘那架水上飞机,但是……她也想不到——想不到……”原振侠冷笑一声:“想不到我的处境这样狼狈?”

那人不是很敢接口,只是道:“将军命我送这艘快艇来给原医生……”原振侠简直是声色俱厉:“不必了,我不会要!”

那人道:“将军说,原医生如果连一个老朋友的好意都不肯接受,那绝不是坚持原则,也不聪明,一点也不值得赞赏。而且,不是人类的行为,只是驴子的倔强!”

那人一口气说下来,全然像是在背书一样,显然这一番话,全是黄绢教定了的!

原振侠听得发怔。黄绢知道他不肯上水上飞机,那是深知他的行为,除了老朋友,谁能那么了解他,这一点令他十分感动。

撇开什么都不说,老朋友的一点好意若是峻拒,那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原振侠始终是原振侠,他性格上有着矛盾的两面……不多久之前,他用那么严厉的话批评黄绢,使得一旁的海棠也听得心惊肉跳;可是这时,他又矛盾起来,无法拒绝黄绢的好意。

在一旁的海棠,先是用十分调皮的眼光望着他,后来,看到了他的那种犹豫的神情,心中长叹了一声,不再理会原振侠,伸手向那人扬了一扬:“-救生索过来!”

艇上那人忙-了绳索来,海棠碰了碰原振侠,两人一起拉住了绳索,不一会,就上了那艘大的快艇。海棠对那人道:“如果你有足够的聪明,回去时对黄将军报告,说只有原医生一人在海上!”

那人略呆了一呆,就连声道:“是!是!当然!”

他迅速地跳上了较小的那艘快艇,匆匆忙忙解开了绳索,很熟练地发动机器,疾驶了开去。

原振侠和海棠,全身向下滴着海水。那艘大快艇相当大,设备齐全,还有许多许多箱食物和食水,自然全是黄绢准备的。快艇还有一个小小的舱房,海棠不理会在叹息着的原振侠,径自钻进了舱房之中。

不一会,她身上的湿衣服,一件一件-出来,落在原振侠的脚下。她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湿衣服贴在身上,不见得会舒服吧……”原振侠循着声看了一下,看到海棠的上半身自舱中探了出来,阳光照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她一点也没有掩遮自己胴体之意。

挺耸的双乳,乳尖和乳晕在阳光下泛现一种诱人之极、浅浅的艳红,衬着白玉一般的胸脯,映入眼帘,使得原振侠不由自主,感到了一阵目眩,目光再也移不开去……在阳光之下,看到那么美好的女性胴体,那实在是一种新的经验,新的刺激!

原振侠的心头狂跳!湿衣服贴在他的身上,本来就给他以一种压迫感,而这时,这种压迫感更甚了,他甚至感到了窒息!

也许由于原振侠的目光中,充满了男性的侵占意图,海棠有点本能地半侧过身来。她的动作,令得尖挺的乳尖轻轻颤动了一下,闪动出更是炫目的艳丽。原振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赞叹声来。

海棠的娇躯,他自然不陌生,可是在这样的海天一色之中,在那样的阳光夺目之下,在他一凝视间,甚至可以看到她半露着颈,颈后的柔发闪闪生光的情形下,她如玉雕一样的肌肤,发出这么柔和的光辉!她的脸庞上,泛起了那么自然的艳红,她身上的一切形状,一切颜色,在整个大自然之中,显得那么谐合,又显得那么突出……彷佛她本来就是整个大自然中的一个分子,但又是整个大自然之中,最美丽的分子。

原振侠缓缓向前走过去,到了她的身前,慢慢地蹲了下来。

那时,海棠的本能动作更是娇怜,她双臂松松地环抱在胸,垂着头,眼睫毛在迅速地闪动。

原振侠轻轻抵住了她的下颔,使她的俏脸面对他。她仍然紧闭着眼,有着少女一样的羞涩。

他轻吻下去,她的唇润湿丰盈,和他的一样,还沾着海水的盐味。但是他们吻得那么深,她手臂松了开来,环住了他的颈。

他们不知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之下,跌进了舱中,滚跌在地毯上,绝没有想分开的意思。

快艇的机器没有发动,海水打在艇身上,发出均匀而有节奏的“啪啪”声。海水亘古以来,冲击着它能冲击的一切,男人也自亘古以来,冲击着女性的胴体。

自然行为和人类的行为,竟然在这样的情形下,合拍到了这种程度。

她紧缠着原振侠,喘息着,像是要把自己完全溶入他的身中,从此没有了自己,成为他的一部分!

天空上传来的引擎声,把他们两个人分了开来。海棠明亮的双眼之中,有点失神的望着舱顶,原振侠欠了欠身,枕在她的胸脯上。海棠的手在湿衣堆中摸索着,又取出了无线电通讯仪来,手指纤巧地在按钮上不断按着。

飞机声本来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但没有多久,又渐渐远去。

海棠想说什么,但还没有开口,原振侠又已将她紧紧拥住。

他拥得她这么紧,紧得她张大了口,只顾得喘气,再也不能说话了。

一整天,他们任由快艇在海面上自在漂浮,而大部分时间,他们也都只是拥在一起。在夕阳西下时分,当他们肯定海域中十分平静,并无任何凶险之际,他们甚至一起跃进了海水之中,畅情地游泳!

他们在海水中追逐、嬉戏、纵情笑、大声叫,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那给人以极度的松弛和轻快的感觉。在这样的环境中,全身亿万个细胞,每一个都可以开怀享受欢愉,不必分出半分去担心什么!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海棠半仰着头,原振侠用手把她才洗好的头发慢慢搓软,海棠忽然调皮地笑了起来:“要是黄将军知道她的快艇……”她没有把话说完……当然不必说完。

原振侠望着已成为深紫色的晚霞:“她……倒知道我不肯搭乘你的飞机,甚至知道我会不顾一切跳向大海……”海棠的俏脸上,掠过一阵阴暗的神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漆黑如晶的妙目注定了原振侠,又爱怜地摇了摇头,大有“我看你怎么办”之意。

原振侠仰天躺了下来,故意摊手摊脚……他们都把身体语言发挥得酣畅淋漓,原振侠是在表示:管他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海棠在原振侠的胸膛上伏了下来,柔声道:“像上次一样,希望见到爱神?”

原振侠“嗯”了一声……如果能再见到爱神,对于了解范围这个人,自然大有帮助。但那是绝没有把握的事,谁知道爱神会不会来?

海棠的手指在原振侠脸上轻轻抚过:“如果我们不断向爱神输出要求和她见面的讯息,你想,她是不是会来见我们?”

原振侠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海棠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海棠的手指已在他的头上轻轻叩了一下:“输出我们脑电波的讯号……不断想:我们要见爱神!我们要见爱神!使她能接收到……”原振侠笑了一下,他早已想到过这一点。因为爱神曾说过,人脑和计算机的运作方式基本上一样,都是讯号的接收和输出过程。

身为“爱神”,她接收讯号的能力自然特别强。理论上来说,只要不断地想着要见她,她就可以知道!

原振侠想到这一点,先是由于玛仙想和爱神会面一事而起的。他设想玛仙善于运用巫术力量,那是脑电波极强的一种行为,所以,玛仙发出的讯号远比常人强烈,也容易被爱神接收。如今,海棠也这样提出来,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海棠略抬了抬头,向他看了一眼。虽然天色已相当黑,但一定是他在想到了玛仙的时候,样子有一点难以控制的古怪,所以海棠又幽幽地叹了一声:“听说,我们的女巫小姐,美丽如仙的那一位,也由于某种原因,想会见爱神?”

原振侠点头:“是,她说,为了巫术上的原因。”

海棠忽然一耸身,在原振侠毫不提防的情形下,一张口,细小而整齐的牙齿咬住了原振侠的肩头!而且,恰好咬在那个淡淡的疤痕上……疤痕是玛仙饲养的西藏獒犬的利爪抓出来的。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但立时静止不动。海棠当然没有咬痛他,他只感到了一阵酥痒,那种感觉,使得他气息急促,自然而然地拥住了海棠。

海棠松开了口:“真羡慕她,竟然吸过你的血!”

原振侠陡然笑得轻浮:“何必羡慕?你虽然未曾吸过血,却……”他把声音压得最低,捧起了她的脸,贴着她的耳际,把未曾说完的下半句话说了出来。

海棠陡然脸红,挣扎着想要离开,可是被原振侠拉着,一起躺了下来。

上弦月已然升起,海面上,显得有一种平静之极的清冷。

海棠仍然双颊发烫,她用双手捂着脸。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有一个人,我们大家都忽略了,其实十分值得注意。”

海棠只在喉间发出了“嗯”地一声,原振侠道:“康比博士!那个计算机专家!”

海棠摇头:“他?他不值得注意。虽然一度,他曾是世界上最令人头痛的计算机怪杰,可是自从爱神出现,自从有了范围,甚至在阿英出现之际,他那些计算机知识,只是小孩子的玩意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真残忍,世界上,任何事一有了比较,真残忍!”

原振侠的意思是,一有比较,就必然有高下强弱,优劣胜败,那是残酷的事实,其间绝无感情可言。

海棠在那时,却又另有她的想法。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道:“原,问你一个问题。”

原振侠忙道:“傻问题恕不作答!”

海棠咬了咬下唇:“在你心中,比较过将军、特务和女巫?”

原振侠心中苦笑……黄绢、海棠和玛仙,他当然在心中比较过,也当然没有任何结论。他的回答来得极快:“这个问题太傻了!当然不答。”

海棠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又叹了一声:“你想起康比博士,是不是认为他下落如何,至少要得到一定程度的关注?”

原振侠点头:“是啊!当日,每人一艘救生艇,在海上漂流,希望能遇上爱神。我们的运气好,后来人人都出现了,只有康比博士……”海棠扬了扬眉:“你怎么知道他未曾见到爱神?”

原振侠坐起身来:“如果他见了爱神……甚至于现在与爱神在一起,他至少也应该让我们知道一下。本来,最有资格用人的方法,控制计算机系统运作的是他!”

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人的方法控制计算机的是他……这样说……有语病。范围也是人……应该说……应该说……”由于发生的情形太奇诡,是以海棠觉得语言有点不怎么够用。原振侠道:“应该说,康比的办法太古老,范围是直接用人脑的活动控制电脑的!”

海棠点头:“对,脑部活动发射出强烈的能力,足以随心所欲控制计算机运作……原,范围,他是地球人吗?”

这个问题,当然不能算是傻问题了,可是原振侠一样无法回答!

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道:“不知道,只能说他是一个奇人,和我们不同,他脑部活动所发出的力量特别强……”他说到这里,陡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来,突然之间停了下来,可是又不能具体捕捉到什么……他已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海棠明澈的眼睛望着他,原振侠神情有点迟疑:“我像是想到了一件事,和脑部活动时发射出强力的能量有关,可是……可是……”海棠不知道原振侠想到了什么,自然无法帮助他记忆。原振侠又说了一句海棠听来不是很明白的话:“一个特殊的人,脑部会发出十分强的能量,甚至可以使他身边的人感觉得到!”

海棠有点讶然:“有什么根据?”

原振侠忽然“啊”地一下低呼,就在那一-间,他知道自己想到的是什么了!他显得十分兴奋,他的兴奋情绪也染给了海棠,海棠笑孜孜地望着他。

原振侠挥着手:“当时,来自中美洲的大巫师,在经过玛仙身边的时候,就感到玛仙脑部的活动力特别强!”

海棠扬了扬眉,没有说什么,原振侠又道:“范围自然也是这样的人!”

他在这样说了之后,神情还是有点疑惑。海棠也有着同样的神情:“你是说,范围和玛仙之间,也有着一定的联系?”

原振侠沉吟了一下:“至少他们两人都十分奇特,和常人不同。”

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是假设范围和爱神有关,玛仙又急于见爱神,那是不是,可以进一步假设玛仙和范围,也有一定关系呢?”

原振侠皱着眉,竭力思索着。但任他怎么想,都设想不出玛仙和范围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他不由自主摇着头,用眼光去探询海棠的意见。海棠笑了起来:“他们都异于常人,而且,他们来历不明,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原振侠失声道:“范围也是弃儿?”

玛仙是弃儿,被大豪富陶启泉发现,所以原振侠才这样问。

海棠摇头:“不能肯定。但据我所知,各国收到了范围通过特殊方法传递的函件之后,都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调查过他的来历。”

原振侠“嗯”地一声:“结果是……”海棠的神情有点忧郁:“调查进行得极其广泛,而且十分深入,再加上破例的东西方阵营情报机构的携手合作。在那样的调查之下,就算是一只蚂蚁,也可以查出是由哪一个蚁巢中爬出来的,可是,却完全不知道范围的来历!”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棠又道:“所知道的,只是他的许多罪行。他似乎是一个……天生的犯罪者,除了各种各样的罪行之外,他什么也不做!”

原振侠叹了一声:“现在,他的犯罪行为,可以说发展到了顶峰!”

海棠抿了抿嘴,在那时候,原振侠又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些什么,可是仍然无法归纳。他轻抚着海棠的秀发:“那不能证明什么,要说来历不明的话,你还不是一样?”

海棠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黯然。原振侠知道自己这句话,触及了海棠内心深处的大伤痛,所以他忙把海棠搂在怀中,喃喃地表示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海棠自小,就被训练成为一个出色之极的情报人员,纳入一个庞大的、无可违抗的组织之中,她曾自嘲是“人形工具”,当然她自己全然不知自己的来历。原振侠无心之言,的确是触及了她心中最大的伤痛!

过了一会,海棠才勉强一笑,笑容大是凄楚,令人心酸。原振侠把她搂得更紧,海棠才又幽幽叹了一声:“我的情形不同……我只……只是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事实上,我来历怎样,组织自有档案,一清二楚!”

原振侠忽然童心大起:“如果所有秘密档案,都是由计算机处理的话……”海棠听得也有点怦然心动,虽然大海茫茫,天和海之间,彷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可是她还是不自主压低了声音:“那么,范围就有办法,把我的档案从计算机中弄出来!”

原振侠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他立时点了点头。但他又道:“那也没有什么意义,至多使你知道父母是谁,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而已,那有什么意思?你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人,而且……你的组织也未必会允许你和家人见面。”

海棠在这时候,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神情,说明她心中想到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原振侠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望向她。

原振侠甚至可以猜想到,海棠所想到的事,一定极为严重,因为她竟然不由自主,屏住了气息!

过了好一会,海棠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瞪着眼,神情坚决。

原振侠用眼神去问她,她却摇了摇头:“时机没有成熟,我不会说!”

原振侠侧着头:“猜也猜得出来,你想到的事,是因你的档案开始想起的!”

海棠轻咬着下唇,仍然不出声。原振侠又道:“你想知道档案的内容,了解自己的身世!”

海棠现出了一个迷惘的笑容来,不置可否。原振侠摊了摊手:“那没有什么意义,刚才我已经分析过了……”海棠陡然娇笑,把自己的唇封住了原振侠的口。原振侠有点心神俱醉之感,这件事,自然也放下了,没有再提出来讨论。

当时,他自然料不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引得海棠伤心,又在一番对话之中作了一些假设,这样的对话,会对海棠今后的一生,发生那么大的影响。

自然,原振侠那时,也决计想不到海棠屏住了气息之时,所想到的是什么!

当四片灼热的唇又分开之后,海棠低声道:“让我们试着集中精神想,想要会见爱神!”

原振侠点头表示同意,可是,不到一分钟,他们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因为他们发现,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海棠怎能集中精神?原振侠强有力的手,在她娇躯各处抚摸着;原振侠又怎能集中精神,海棠全身散发出沁人肺腑的幽香和魅力,又在他的怀抱之中轻轻地扭动!

他们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真正集中精神的时间,一秒钟也没有。

水上飞机每天在他们的头上盘旋一次,每次都得海棠用无线电通讯仪坚决赶走。在这三天中,海面上没有雾,也没有爱神的踪影。

但那是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三天,三天中的每一秒,他们都在一起。什么也不想,甚么也不追求,单是两个人在一起,就使得他们心满意足,欢愉无限。

第四天,当水上飞机的机声又在头顶响起之后,海棠的“驱机术”失灵,水上飞机停了下来,令得小艇摇晃了好一会。自水上飞机中,传出了一个十分严厉的声音:“命令海棠,立刻归队!”

海棠长长地叹了一声。

原振侠默然紧握着她的手,但是也知道不能不放开。海棠压低了声音:“记得我!”

原振侠把心中的感情一起倾泻而出,化为两个字:“永远!”

海棠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气,迅速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原振侠松开手,海棠翩然出了船舱,原振侠听到小艇发动的声音,听到水上飞机起飞的声音。

等到一切全都静了下来之后,原振侠闭上了眼睛……从三天之前跳下海中起,直到如今,海棠悄然离去为止,那不到八十小时之中,发生的任何事,每一个细节,原振侠都可以记得起来。

但是,记起来又有什么用?船舱小小的空间中,虽然还满是海棠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幽香,可是,散发着幽香的空气,和散发着幽香的胴体,相差实在太远了!那三天中,在茫茫大海上,海天之间,他们两人,真可以说享尽了男女之间所能享受到的旖旎风光,数不尽的轻怜蜜爱,欢畅和快乐。

但现在,海棠一离开,一切就都只成了回忆!

他感到极度的伤感和怅惘,睁开眼来,长长地叹息着,打开一个柜子,拿着一瓶酒,上了甲板。

水上飞机早已飞远,极目所望,只是水连天,天连水,静得出奇。他坐了下来,大口呷着酒,几次引吭长啸,也不知是意态豪迈,还是心情郁闷,总之,大声呼啸,可以使他的心中感到舒服得多。

这时,太阳已然西斜,阳光在海面上,映出一大片夺目的金色光采,-着眼看过去,像是无数的金色小妖精一起在跳跃着。

原振侠一直停留到了天黑,他才躺了下来,望着星光,酒意甚浓。他决定明天才驾艇离开,今晚且再在海上过一夜,单是就着三分酒意,回想和海裳相处的那三天,要消磨一夜,自然再容易不过。

很快就过了午夜,海面上起了雾,夜凉如水。原振侠感到了凉意,他老大不愿意地站起来,进入舱中,不经意地打开了收音机。

他本来是想听些轻松一点的音乐的,可是,却听到了新闻报告:“核子强国的高峰会议,今日结束,会议推举了北非某国的黄绢将军执行大会决议。大会决议是:为了表示消灭核武器的决心,各国都把核原料运离本国,集中在北非,听候处置。”

原振侠听到这里,呆了半晌……黄绢果然在竭诚和范围合作了!

黄绢若是不和范围“合作”,怎会当上高峰会议的执行者?

而这则新闻措词十分巧妙,看来各国之间已经有了协议:不公开事实的真相,而只当是一种限制核武器的谈判。而且,各国显然都拿不出办法对付范围,全都投降了!范围以他一个人的力量,竟令得所有核子强国都束手无策,这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个人行为了!

原振侠呆了半晌,不由自主轻轻鼓了几下掌。范围的行为,他不以为值得恭维,但是却无可否认,值得喝采!

现在,看来各核子强国,已同意交出核原料给范围使用。黄绢自然提供了方便,可以使核原料集中在北非洲,卡尔斯将军的国度中。

有了这样的方便,范围办起事来,自然要顺利多了!

只是不知道,他要那么多核原料,去制造一种威力强大无比的武器,是去对付什么人?

看来,问题的严重性,还不是他要对付的是什么人,而是集中了那么多核原料制成的武器,若是一旦被使用,对地球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若是在地球上使用,那毫无疑问,一定会使地球上所有生物绝灭!

就算是在宇宙的某一处,远离地球的太空中使用,难道就对地球不会有影响了?这么大的核爆炸,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一定会破坏宇宙中的平衡,结果会怎样,更是不可测的可怕!

原振侠想到这里,又喝了一大口酒,长长吁了一口气。不论范围以后的行为如何,这种行为,总要设法制止才好!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范围掌握了那么强大的力量,各国政府都妥协、投降了,他一个人又有什么办法?

原振侠只感到心头一阵又一阵的郁闷,再加上海棠已经离去,益增不快。他本来就感情丰富,十分容易感触,是以在他喝了一大口酒之后,不免长吁短叹起来,那时,原振侠真有意兴阑珊之感,似乎除了叹息之外,什么也不能做了。

这时,海上静寂之极,原振侠可以听到自己的长叹声,悠悠地传了出来。在他叹了若干声之后,忽然,在寂静之中,有一个极细极细、几乎不可捉摸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种声音细微之极,可是才一入耳,就觉得那种声音曼妙之极,似乎是一个女人正在低诉着什么。原振侠不由自主,全神贯注,想听得更清楚些。

那声音果然在他留意之后,变得更清晰。虽然仍是细微得仅堪辨认,但是已经可以听得出,那女人动听之极的声音,是在吟哦一首元曲小令:“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原振侠不但听得入神,而且听得如痴如醉。等到吟完,忽然是一阵悦耳之极,听了令人心旷神怡,但又不免神驰心跳的娇笑声。然后,声音更清晰了,而且,原振侠已然认出,那是玛仙的声音!

玛仙的语音听来跳荡不定,灵活无比。声音本来是无可捉摸,更没有任何形体的,但是玛仙的声音,听来就有艳光闪耀的感觉!

玛仙笑声和语声一起传来:“我的原害相思病了,可惜不是为了我!”

她语意之中,有故意装出来的一种伤感,听来也格外觉得俏皮。

原振侠一听出是玛仙的声音,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意外!他刚才心情落寞,这时却又有一种异样的兴奋,使得他根本不去想,在茫茫大海之中,玛仙的声音是怎么传来的?

反正她是超级女巫,超级女巫总有她的办法。他大叫了起来:“玛仙,快现身出来!你在用什么巫法?”

他叫得如此大声,令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然后,他紧张地等着回答。

四周围极静,原振侠无法判断,刚才听到的玛仙的声音,是由什么地方传来的。他想到甲板上去看看,玛仙可能在海面上!

但是,在他欠了欠身子时,却又听到了玛仙的笑声。他突然回头,循声看去,不禁呆住了!

玛仙的声音,竟然是从他刚才打开了的收音机中传出来的!

收音机在报告了新闻之后,原振侠思绪紊乱,没有注意是不是继续有声音传出来,直到玛仙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随便他怎么猜,也猜不到声音是从收音机中传出来的!他张大了口,有点不知所措。

人声从收音机中传出来,这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任何人,只要通过发射装置,就可以使声音在收音机中被接收到。

可是,原振侠却可以肯定,玛仙的声音自收音机中传出,那绝非表示,她人是在一座广播电台之中……那一定是她通过了别的方法达成的!

原振侠思绪十分乱,他说不出玛仙用的是什么方法来,可能是脑部活动的能量,直接”侵入”了收音机,就像爱神和范围“侵入”计算机一样!

原振侠甚至可以肯定,这时,虽然只听到玛仙的声音,不知道她人在什么地方,但是,她一定可以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若不是她听到了长嗟短叹的声音,她如何会念了这样的一首小令,来讥笑自己?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又叫了起来:“快出来!”

玛仙的笑声伴着语声,果然,是在和他应对:“不行,我离你太远!”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去找一柄扫把,骑上去,飞来!这正是女巫的看家本领,你应该会!”

玛仙笑得更欢畅:“我当然会,记得,是你请我来的。要是不能把我送走,你可别后悔!”

原振侠怔了一怔……长久以来,他对玛仙,都一点也没有要亲近她的意思。这时,他也一样没有那样的意思,但是在茫茫大海之中,心情落寞忧郁之际,酒意三四分之时,他却希望笑语如珠的玛仙,能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他还有许多疑问,要和玛仙一起讨论。

这时候,他心中对玛仙的好感,正处于顶峰。黄绢令他失望,那不必说了,海棠又怎样呢?一个严厉的命令,她也不能不离去。玛仙至少是自由的,虽然她身为女巫,受巫术的限制,但比较起来,总自由得多了!

所以,原振侠哈哈一笑:“你只不过是一个女巫,大不了向我施展巫法,我怕什么!”

玛仙的笑声,隔了一会才再传了过来:“巫法有时也很可怕的,例如,我可以使你化为一个影子,再也离不开我,变成我的影子!”

原振侠又喝了一口酒,意态更豪放:“如果超级女巫阁下有此需要,只管施展!”

玛仙忽然叹了一声,但立时又笑了起来,叹声和笑声听来像同时发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接着,便再也没有声音发出来。

原振侠等了半分钟左右,又叫了两声,一面提着酒瓶,出了船舱。才一走出去,就看到漆黑的海面上,有迅速在移动着的一团暗暗的光芒。那实在是十分异特的一种现象,那团光芒是朦胧的、黯淡的,可是和漆黑的海面相比较,又分明是一团光芒。

原振侠揉了揉眼睛,想弄清那是什么现象时,光芒已来到了面前。

那时,原振侠自然已经看清楚了!

那是一大团灰蒙蒙的光芒,里面依稀有着一个人影,移动的速度特快,紧贴着海面向前移动。注视着这样一团迅速移动的光芒,有使人进入了幻境的奇异感觉。

原振侠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上次,他和海棠在海上,先后见到阿英、爱神,她们都是以这种形式出现的。不但如此,而且他和海棠,也曾被一团光芒包围着,迅速地移动,移到了一个十分异特的空间之中,和爱神相会。

(这些经过,都记述在《寻找爱神》这个故事中。)原振侠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交通工具”,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移动方式。他只知道这种移动方式十分有效,而且它的形式,全然超越人类的知识范畴之外。以他的见多识广,也全然无法想象!

就在他又有了如梦似幻的感觉时,想到了那团灰色的光芒移动前来的情形,和爱神可能有关。如果来的是玛仙,那可能表示玛仙已和爱神见过了!

灰色光团到了艇侧,一闪即消失。玛仙已经俏生生地落在艇首,离他很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在星月微光之下,她脸上艳光流转,美丽得难以形容!

原振侠盯着她看,玛仙承受着他的目光,可是有点不屑似地缓缓摇了摇头:“巫术之中,有相当一部分,设法使女性了解男性,不过我看最不容易奏效的,就是这一部分。”

原振侠扬了扬眉:“莫测高深!”

玛仙抿嘴一笑:“某男士,才因为甲女士的离去而黯然神伤,见到了乙女士,却又目光灼灼,看来一下子就把甲女士忘记了!”

原振侠自然知道她在讽刺自己,可是他装成听不懂,他耸了耸肩:“不知所云,听起来像是什么少年杂志上的恋爱信箱。”

玛仙幽幽地叹了一声,向原振侠走过来。原振侠几次想要退缩,但终于站定着不动,一直到玛仙到了他的面前,抬起头来,和他几乎鼻尖碰鼻尖。此时自然气息可闻,原振侠鼻端所闻到的,是一种令人心神俱醉的香味,他现出十分陶醉的神情来。

玛仙舔了一下口唇,那是一个十分诱人的动作:“我来了!”

她一开口,那种芬芳沁人的气息更浓!原振侠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你是怎么来的?那……团光芒,是什么交通工具?”

他一开口,玛仙也自然而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和原振侠感到她的气息令他陶醉一样。而在她深深吸气之际,她挺耸的胸脯,轻轻地在原振侠的胸膛上碰了一下。

她那种神态,实在是对男性的最大挑逗。原振侠在那一-间,像是海上忽然起了狂风巨浪一样,竟然身子不由自主地左右轻轻摇晃着!

玛仙又轻轻一笑,原振侠勉力镇定心神,玛仙眼波流转:“你要是怕我,可以稍微后退一些,要是不怕我,可以靠我更近些。”

原振侠心头狂跳……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海天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美丽的女巫,而且,他必然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这一切,都构成了天地之间最大的诱惑,实在绝不可能有什么人能够婉拒!

原振侠感到,自己对玛仙的防线正在迅速崩溃,他看到玛仙的双眼,比黑夜的大海还要深邃,那是无法防御的挑逗!他感到身子有点僵硬,有点麻木,连说话也有点不灵便了。他勉强道:“这样就好!”

玛仙不在乎地笑着:“这种交通工具,看来像是腾云驾雾,是不是?”

原振侠摇头:“不,看来更像……传说中神仙所使用的‘遁光’。你已见到了爱神?”

原振侠以为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玛仙竟然蹙着眉,摇头:“没有!”

原振侠大是讶异:“那么你这种……‘遁光’……是怎么一回事?”

玛仙笑了一下,握住了原振侠的手,把原振侠的手移向她的腹际。他们两人由于几乎是面对面地站着,所以玛仙的腹际有些什么特殊的东西,原振侠是看不到的,必须伸手去摸,才能摸得出来。

当原振侠的手才一被玛仙握住之际,他觉得如同电击一样地震动了一下,他的手立时碰到了冰冷坚硬的金属。他心中大是奇怪,略退了一步,低头向玛仙的腹际看去,看到她腰上围着一条约有十五公分宽的金属带,带子大约有五公分厚,有着许多小孔,还有两个圆管,如同压缩空气筒一样连结着,负在背后。

这种装备,又分明是高度精密的工业产品,看来和巫术、仙术又都扯不上关系。原振侠在那一-间,不禁感到了一阵迷惑。

玛仙笑着将双手在一个按钮按了一下,“啪”一声,金属带已解了开来,连同背后的圆筒,一起放在甲板上。她笑道:“怎么了?我不相信你未曾见过个人飞行器。”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这样精良,又那么实用……这……是通过巫术制成的?”

玛仙咬了咬下唇:“我是女巫,但不见得我所用的一切,全是由巫术而来的。”

原振侠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盯着那具玛仙口中的“个人飞行器”看着,心里可以肯定,就算叫第一流的专家来看,只怕也认不出那是什么东西来。玛仙是哪里弄来这副性能如此超卓的“个人飞行器”的?

而且,刚才她的声音,如何能通过收音机传出来?她在距离极远处,又如何能听得到自己的声音?自己和海棠在艇上,她又怎么知道?

他心中充满了疑问,神情中自然显露了出来。他抬头向玛仙望去,玛仙不等他开口,伸手用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会巫术,脑活动的能量要侵占一下收音机的波段,十分容易。女巫要猜中别人的心事,那是巫术的基本,而要了解别人的心思,自然是依靠接收他人脑部活动的能量。”

原振侠感到心中有一股难以形容的不舒服之感,因为在玛仙面前,他有全然无法保护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一个婴儿来说,可能再自然不过了,但是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却可怖之极!

玛仙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摊了摊手,表示她并没有恶意。

那些,只不过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

原振侠沉声道:“你脑部的活动能力特别……能发出强烈的能量,当你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就影响了陶启泉发现你,又使大巫师觉得你非同凡响,你的情形和范围是不是相类似?”

玛仙对于这个问题并不回答,只是垂着头,露出了细腻柔滑的一截颈子。原振侠又问:“范围能用他脑部活动控制计算机,你能不能?”

玛仙缓缓地道:“如果有人训练我,我想我……也可以做得到。就像范围,如果是学巫术的话,他也可以成为一个大巫师。”

原振侠心头怦然,望定了玛仙。玛仙点头:“是的,我们是同类!”

原振侠声音软弱:“同类……那是什么意思?”

玛仙叹了一声:“同类的意思,就是同类!”

原振侠望着她,玛仙也会大有所感地叹息,单是这一点,已使得他大感意外。玛仙又现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来:“同类的意思是,我和他之间有许多共同之处,可是又有许多疑点……”她忽然又摇了摇头:“很难说,你对我了解太少,每一件事都要从头说起——”原振侠幽默地问了一句:“你很忙?要赶时间?”

玛仙笑了起来,大大方方,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原振侠的手,一起向舱中走去,坐了下来。玛仙还斟了一杯酒,却又在递给原振侠之前,直视着那杯酒,念念有词了几秒钟。

那使得原振侠有诡异绝伦之感,想问她在那一-间施展了什么巫术。可是当玛仙美丽的手,把酒递到他手上之际,他一抬眼,接触到了她深情无比的眼光,他心中叹了一声:不论是什么巫术,反正她绝不会害我,那又何必多问?他接过酒来,一口就喝了一半。

玛仙发出十分高兴和欣慰的神情:“多谢你信任我,刚才,我只不过求巫神赐你更高的理解力。不然,我的叙述有时太复杂,你可能会听不懂!”

玛仙说得十分认真,简直把他当成了小孩子,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不禁苦笑。的确,在巫术的领域中,他甚至还不是儿童,只是婴儿而已!

玛仙就着原振侠手中的酒,喝了一小口。她在原振侠身前,蜷着身子坐了下来,交叉着手,挂在原振侠的膝头上,温驯得像是一只小猫,半偎在原振侠的身前。

原振侠这时,只感到一种异样的温馨和松弛,他似乎不必做任何的提防。那种松弛感,在紧张的冒险生活中,简直是一种奢求,所以也给他带来了一种异样的舒畅。他自然而然伸手,轻抚着玛仙的柔发。

接下来,他更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如梦如幻的境界之中,像是进入了半睡眠状态,身心都在一种十分舒畅的感觉中,享受着异样的平静。而耳际却又听到玛仙动人的声音,在叙述着一些事。

每当他感到自己快要进入睡眠状态中的时候,总有恰到好处的,香醇甜美得无以复加的酒,进入他的口中……他可以肯定自己未曾举杯喝酒,酒是如何进入他的口中,顺着他喉咙滑下去的呢?他也清楚可以感觉得到。可是他不愿睁开眼来看,不愿去证实它,怕证实之后会起抗拒之心。

美酒,自然是经由玛仙诱人之极的樱唇,哺到他口中的。美酒之中,有着她的津液,难怪那么香、那么甜!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更有一种飘飘荡荡的感觉,彷佛自己就半躺在云端之上。

玛仙的声音一直在继续着。她对自己这些日子来,如何跟从大巫师修炼巫术的经过,说得十分简单,只是道:“巫术的内容复杂得难以想象,领域之广,天地之宽,简直是人类新知识无穷无尽的宝藏!如果说人类如今的科学水准是‘一’,那么,巫术就是‘万’,我虽然已学了许多,但还只是起步!”

原振侠用十分自然的微笑,表示他正在用心听。他懒得开口,因为在那种松弛的意境中,甚至连抬一下眼皮,都会有懒洋洋之感。

他心中觉得很奇怪……和黄绢、海棠在一起,都曾经有过极度的愉快,但似乎一切都是动态而激烈的。照说,玛仙是女巫,他对她应该更有警觉的戒备,可是现在,偏偏是那样地平静恬宁,几乎是他一生之中,从未享受过的境界。这是不是巫术的力量?就算是,又有甚么关系呢?

当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时,更是全身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是懒洋洋地不想动。

玛仙的声音,在朦胧之中更加动听:“学得越多,我越知道大巫师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感到惊讶的原因……因为我不是普通人。不论多么复杂的巫术,主要的力量根源是人的精神力量,也就是人脑活动所产生的能量。普通人,就算像你,像你尊敬的那位先生,已经是异于常人了,但脑能量也只是‘一’,我却可以轻易就到‘万’,而且,似乎还可以无穷无尽发挥下去!”

原振侠听到这里,才略微睁开了眼来,恰好接触到玛仙深邃无比、光采四射的美目。他喃喃地说了一句:“你……有一双……属于仙女的眼睛……我见过……爱神的眼睛,就和你的相仿。”

玛仙眼中的光采更甚,她的呼吸也有瞬间的急促,但立时恢复了平静:“这证明我——和寻常人不是同类,或许我是极特出的一个,但是不可能特出到这种地步……”她说到这里,轻轻推了一下原振侠,使原振侠有一种在清澈的湖水上微微荡漾之感:“你可还记得那位先生……对我的来历曾作过的推测?”

原振侠“啊”地一声,身子略微坐直了一些。

原振侠当然记得那位先生的推测,那位先生曾说,玛仙是“外星人的弃婴”!

那并不是说她是外星人,那位先生的设想十分新奇,说玛仙是照地球人的外形,所培育出来的一个婴儿……词意相当模糊,不易理解,因为那根本是人类知识范畴之外的事。

由于在培育的过程之中,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以致玛仙的头部严重畸形,所以她就成了“弃婴”,犹如工厂中的产品,成了“废品”一样。现在她美如天仙,那是巫术力量的结果。

那位先生甚至推测,外星人在培育玛仙时,是有“图样”作为依据的!

原振侠极尊敬那位先生,可是对于这个推论,他却也不敢苟同。自然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当时玛仙的侵犯性太强,又宣称原振侠必然是她唯一的男人,使他心生抗拒之故。

原振侠再也想不到,若干时日之后,当玛仙掌握了巫术成为女巫之后,反倒比以前更温柔可爱。像是由一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女孩,长大成了懂事、善解人意的少女了!

(玛仙的一切,记述在《巫艳》这个故事中。)原振侠把这一切想了一遍,“嗯”了一声:“记得,那位先生的推断……”玛仙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我知道,是事实!”

原振侠大是讶异:“你怎能肯定?”

玛仙的语气仍然肯定:“巫术给我以一种十分强烈的超感觉,可以称之为直觉。我感到,像我这样的人不止一个!我也感到,培育我的人,力量可能比我还强。如果我要追求更强的力量,我必须找到培育我的人,在他那里取得更多力量,他是我力量的泉源!”

原振侠有点不以为然:“刚才你还说,你的力量几乎可以无穷无尽的发挥!”

玛仙垂下了眼睑:“那是对寻常人而言……作为女巫,我需要更强的能力,才能够更进一步掌握巫术。”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这时候,原振侠仍然并不紧张,可是也不再是那样朦胧,因为玛仙所说的一切,十分吸引人,使他必须全神贯注地来倾听。

玛仙轻蹙着眉:“一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就越来越强烈地感到了这一点。那位先生真了不起,他推测我是被培育出来的,我也感到确然如此。我不感到自己有父母,只感到自己有一个‘制造者’……”原振侠有点骇然:“你的意思是……你是从……从实验室中制造出来的?”

玛仙缓缓摇着头……她这时候的神情,看来稚气而迷茫,十足是迷了路的小女孩:“我不知道,详细情形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尽一切力量,找到我的那个‘制造者’!”

原振侠心中一动,陡然想到了一点,他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把坐在地上的玛仙也带了起来。他握住了她的手臂,盯着她,一字一顿:“你以为……爱神就是你的制造者?”

玛仙的眼神有点伤感:“我只是感到有可能,所以我要见她,向她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