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易成伤（下）

祁钰震动了，他凝视着允贤。

允贤拉过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腹上：“孩子，告诉你父皇，你以后想跟他一样做个光明磊落的人。”

祁钰的手颤抖着，半晌，轻声道：“好，朕知道了。朕不会改立太子。朕不想瞒你，朕还曾经默许过他人毒害太后。可现在，朕不会这样做了。以后，朕会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皇帝。允贤，告诉我，你的心里只有我，没有别人，是不是？”

他轻轻地吻上了允贤的额头。允贤轻轻地咬了一下唇，点了点头。

祁钰大喜，紧紧地拥住了允贤。这一次，允贤没有推开他，两人依偎在一起。

乾清宫内，祁钰正在和汪国公等大臣商谈政事。

小马子匆匆进来：“皇上，太上皇一行已经快到保定了。”

“当真？马上派百官于卢沟桥边郊迎。”

汪国公身子一震：“皇上，这恐怕不妥，万一太上皇凭着手中的大军……”

祁钰打断他：“行了。汪国公，皇兄是我朝功臣，以后万不可说那种诛心之言。”

汪国公只得称是。

祁钰喜笑颜开，对小马子道：“加赐玉璧十对给南宫……等等，还是朕亲自去告诉皇嫂这个好消息……”

他说得急了，却突然伸手按住了腹部。小马子抢上来扶住。

汪国公担心道：“皇上是哪里不舒服？”

“朕这几天生冷的东西吃多了，腹中有些不适……”话还没说完，他忽觉一阵恶心。

小马子赶忙拿过盂盆。祁钰干呕起来，接着，一口鲜红的血直喷了出来。

祁钰虚弱地躺在床上：“朕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吐血了？”

几位御医跪在地上依次诊脉。

汪皇后眼圈红肿：“程村霞，查出来没有？”

一旁诊脉的程村霞道：“禀娘娘，皇上胃火炽盛，迫血妄行。需以犀角地黄汤清热解毒，凉血止血。不过这病急不得，得慢慢调理才是。”

万宁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忍住了没说。

这时小马子通传道：“皇贵妃到！”

允贤匆匆进门：“皇上，您怎么了？”

祁钰又坐起身来：“朕没事，你慢些！小马子，快扶着皇贵妃，别让她过来。小心过了病气！”

允贤执意过来：“程大人，皇上是什么病症？”

“皇上近日颇有些焦躁，应是胃火炽盛之症。”

允贤下意识地想为祁钰切脉：“让我瞧瞧……”

程村霞有些不满：“娘娘是信不过微臣吗？”

允贤一愣。

祁钰皱眉道：“程村霞，你也太无礼了。”

允贤却忙放下祁钰的手：“是我不对。师傅说过，行医之人，最忌一病同二医。程大人，你放心为皇上用药。”

祁钰挣扎着起身：“朕已经没事了，你不用着急。绿香，你是怎么服侍的？娘娘出了一头汗，就干看着？”

绿香忙拿出手绢来。

这一团忙乱之中，汪皇后仿佛成了尴尬的配角。她气恼地咬住唇，扭头走了出去。

“还要加赤芍、紫草和鸡血藤，万宁，你赶紧督着人去取。万宁？万宁！”

万宁有些心神恍惚。

“你在发什么呆？”程村霞不快道。

万宁回过神来：“我在想皇上的病……”

“皇上的病怎么了？”

万宁一咬牙：“大人，我觉得皇上的病不像是胃火炽盛之态啊。”

程村霞一皱眉：“那你认为是什么？”

“皇上舌苔薄白，像是肝郁气滞，但又脘腹灼热，有些胃火炽盛的样子，不过……”

程村霞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万宁小心翼翼道：“我只是觉着皇上这症状有些怪。皇上身体康健，咱们的药又是对症，不至于吃了这么几副都不见好啊……他这又是吐血，又是便血的……很像是我见过的一个小孩子误食异物后的模样……”

程村霞听到这句话，突然眼皮一跳：“你说什么？”

“微臣的意思是……皇上的病症像是误食了异物……可能不是急腹症那么简单……”

程村霞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坤宁宫内。汪皇后见程村霞匆匆赶来，不快道：“你不在那儿忙着给皇上治病，跑过来做什么？”

“娘娘，微臣有要事禀报。”

汪皇后眉头一紧：“什么要事？”

“娘娘，皇上之病，或许不是一般的急腹症……而是中了毒！”

汪皇后一下子站起来：“中毒？怎么可能？是谁下的药！你查出来了没有？”

程村霞悄声道：“没有。微臣正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才没声张，而是先来禀报娘娘。这种毒药并不是一般鹤顶红、牵机药之类，而是无色无味的某种异物，皇上服用之后，才会肠胃破损……”

汪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异物……难道……”

程村霞一下子看出不对：“莫非娘娘知道些什么？”

汪皇后慌忙地否认：“不！本宫不知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程村霞正色道：“娘娘！此事关系皇上生死，如果您知道些什么，还是赶紧说出来吧。要不然，恐怕皇上……熬不了几天了！”

“皇上……熬不了几天了！”汪皇后浑身发抖，跌坐在椅中，自语自语：“不对，不对！我没有想害皇上，我只是让人去万安宫……”

程村霞突然睁大眼睛：“万安宫，您是想对……”

汪皇后情急之下，竟伸出手直接按住程村霞的嘴：“别乱说！”

程村霞匆忙退后几步：“臣可以不说。但娘娘，您要是想保住皇上，就快告诉微臣实情？说出来或许还有救！”

汪皇后无力道：“是金刚石粉……”

她把兰草叫来。

兰草闻听此事，吓得哆哆嗦嗦。还未及等她说清，汪皇后已经哭成一团，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兰草忙道：“之前用兔子试的时候，一只放的金刚石粉多，死得就快。另一只放得少，就拖了四五天。送去万安宫的那一碗，里头只搁了一点点……原以为那边吃了，至少能拖到皇贵妃娘娘生产……”

程村霞大惊：“你们是想杀母去子，还是想一尸两命？”

兰草一咬牙：“程大人，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赶紧救皇上才是正经。还是您聪明，没到处把这件事嚷嚷开。要不然，您也逃不了一个误诊之罪！您是咱们这边的人，宫里头谁不知道？要出了事，谁也脱不了干系！”

程村霞呆了半晌：“赶紧再去找两只兔子！”

汪皇后还在兀自喃喃：“我竟然害了他，我竟然亲手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