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卷全

卒业vol.1感伤的夏天著/渡边麻实

一人之旅·圣美道路Ⅰ

天气热得连毫无空隙的车与车之间都要冒出蒸气。要应付炎夏之下的长时间塞车,若没有坚韧而悠长的耐心的话,很可能随时会血管爆裂。

虽然说车内有冷气,但看着窗外的夏阳,还是忍不住汗如雨下,更别提机车了。加上整面密不透风的挡风安全帽,简直就跟烤炉没什么差别。

然而,有个忍耐着烤炉滋味的奇特骑士正参杂在堵塞的车阵之中。

原因在何处呢?因为就算是塞车,只要是技术好一点的骑士都可以在车缝中穿梭而开出一条生路扬长而去。

但是,那个骑士并没有这么做,只静静地在车阵中等待,纹风不动。

这时,前面的号志灯亮成绿色。

戴着整面防护镜安全帽面无表情的骑士,像松了一口气似的调整自己在机车上的重心。

然而,还是不动。车流完全没有移动,信号又转成红色了。

叽哩……!!

安全帽中似乎传来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到目前为止非常遵守行车规则的骑士突然把面镜一把推开,从照后镜中瞪着背后的车阵。接着,她那漆黑的瞳孔和倔强的眉毛同时瞪视着遥远前方的瞬间,机车已经势如破竹似的以非常快的速度冲钻出车潮,留下周围错愕的目光和引擎呼啸而去的声音。

「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来晚了。」

拦腰抱着安全帽的她一屁股地坐了下来。眼神虽已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但眉心间的顽强仍没有改变。

这种时间,在市区内能够停车下来吃饭喝茶的地方除了家庭餐厅之外别无他处。

等待着少女骑士的是一个有着俏丽短发的少女。眼睛灵活有神,幅度微宽的唇形令人印象深刻。七分裤配上白色短袜,正式中带着些许活泼。

「其实,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短发少女带着和外表不相衬的凝重表情仰望着骑士少女。

「咦?模范生会找上我?你们除了升学、出路之外还会有什么问题?这种事我可帮不上忙。该不是这个吧?」

边说着,她翘起大姆指。

「才…才不是呢!跟男生没有关系啦!」短发少女慌张地否认。

「那是什么事?」

少女骑士从腰间的霹雳包里掏出一根烟叨在嘴里,打火机则是现在流行的品牌ZIPPO。

「啊…你抽烟。」

「现在可是在校外,而且还是暑假中,我可不听学级委员的教训。」

「但是…」

「你是为了叫我戒烟才约我出来的啊?那我可要失陪了。」

「不是啦。」

短发少女赶紧拉住拿起安全帽起身就要走的少女骑士。

「我想…考驾照…」

「嗯。」

认真说话的短发少女叫加藤美夏。少女骑士则叫新井圣美。二人同是一个女校的三年级生。

虽说是女校,但并不是那种典型的全是有钱人家小姐就读的学校,而是历史悠久、古风盎然的传道授业之处。光是那座快要倾倒似的讲堂,就是从明治三十五年建立至今的,可不是普通的古老哩!所以照例的有许多罗嗦的规定,无法大刺刺的去打工,禁止骑机车上课更是不在话下。

而担任学级委员的美夏居然想考驾照?

「脚踏车的吗?」

「不是!我想学会像你骑的那种…」

「开玩笑!被逮到可是会被停学的哩!」

「你自己还不是…」

「我老爸是靠摩托车吃饭的,所以到时候我还可以瞒过去。但是要是你的话哪有辩解的余地?」

「我也是因为家里做生意有需要啊!」

「有什么需要?你家不是卖面的吗?」

「可以帮忙外送啊。」

「外送~!?在机车的震荡之下,到时候保证你连咖哩拉面还是叉烧拉面都分不出来。」

圣美没好气地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不过美夏也不输给圣美。要是这样就屈服在圣美的专制口气之下的话,二人也不会交往至今了。

「没关系啦!学会了骑机车之后,不就也能骑脚踏车了吗?但是如果只要骑脚踏车的话,就不一定会骑机车吧?」

「话…是没错…」

「所以请你告诉我哪一个驾训班最好?」

「驾训班都差不多啦,只要乖乖的让教官摸摸屁股,给他二个便宜的笑容,要拿驾照还不容易?」

「摸、摸屁股!?」美夏潜意识护住自己的臀部。

「没错!不只屁股还有腰,简直像牛皮糖一样。」

「哎~!?受到这种待遇,你不会抗议吗?」

「抗议了就无法通过考试啦。」

「太过份了!要是大家都去抗议的话一定有用的!跟所内的负责人谈判后请他把那只色狼开除!」

「笨蛋!谁跟你起哄啊?大家巴不得在暑假中拿到驾照,要是你敢坏事,搞不好被修理的是你。」

「怎么这样~」

「所以才劝你别考的嘛。真的不适合你。」

「每个驾训班都一样吗?」

「差别不大。」

「真的吗!?」

「怀疑的话你就自己去证实啊。报上不是很多广告吗?」

圣美故意加重了语气。

「圣美也被摸过屁股吗!?」

圣美夸张地挤出一个充满了痛苦的表情,按熄了香烟后站起身来。

「我不想再去回忆了。」

在说完后转过身的同时,圣美恶作剧的吐了吐舌头。

「圣美…怎么办……」

「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我得先回家去整修我的车子明天上北海道去。」

「旅行?」

「嗯,机车之旅。」

「机车之旅?」

「对!和机车约会整整一个礼拜。」

对圣美来说,北海道之旅是她向往已久的梦想。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尝试一下那种像骑士赛车般毫无阻碍的速度快感而已。而且对在都市中成长的圣美而言,只能在照片或电影中看到的绵延不断的大道,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憧憬。

——去北海道吧!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圣美房间里的墙壁上就陆续贴满了北海道的地图和照片。

翻阅着相关的杂志,思索着该向北直走吗…还是朝能看到国后岛的知床方向前进…。想着想着又停了下来,停了又想,重新再考量的时间又完全推翻了前面的计划…。就是这样反反覆覆没个定数。

不过,事情总不会那么顺利,总有些惯例的难关要突破。

那就是老爸。

「一个人骑机车旅行?傻瓜!十年后再说吧!」

第一次对老爸说出计划时,就没头没脑地被骂了一顿。但是,如果在这一关就退缩的话,一切变得都要隐密进行,搞不好还得觉悟离家出走咧。

「我会每天打电话报平安,在出发前也会将行程全部告诉你的啦!」

「你太天真了!又不是坐电车或巴士去,是你自己得骑着摩托车去啊!要是半路出了问题谁来帮你修理!」

「怕什么!我从老爸你这边多少也学了点修车技术,而且到北海道做机车之旅的骑士相当多,要找寻修车点应该不难。还有我答应你绝不在晚上骑车!」

「不行!我绝对不准!」

就这样,第一次巨头会议结束了。

之后,她开始了每天苦斗的日子。

一早,准备父亲和弟弟的早饭及便当后去上课,放学回来马上洗衣服、打扫、做晚饭…。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老姐啊,你再继续撑下去的话,相信离老爸屈服的日子不远了。」

像平常一样在晚餐时间回家的弟弟刚这么对她说。

「老爸刚才还叫我去买北海道的地图回来哩。」

「真的啊!?」

「他叫我不要跟你说…不过他又没给我遮口费。」

「你告诉我,我也没奖金给你哦。」

「我没指望老姐你那寂寞的荷包,放心吧。只是去了北海道就得买礼物给我喔。」

「讨债鬼。」

「小气鬼!」

「好啦,我会买一匹马回来送你的。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圣美气势万千地举刀砍向萝卜。

圣美的家庭成员只有父亲加上弟弟共三个人而已。母亲早就去世了。但意外地生活并不寂寞,因为有大嗓门的父亲、吵死人的机车引擎声和令人担心的弟弟刚。

虽说担心,但并不是指变坏。他承受母亲遗传,成绩不错,长相也不差。或许是因为这样吧,他那对这世界带着嘲讽的眼光不甚受教师们的好评。看在父亲和圣美的眼里,总觉得他跟学校的团体生活似乎有点脱节。在坚持已见这一点跟圣美倒是很相像。不愧是姐弟。

「不过老姐,老爸也是担心你啊!」

「我知道。」

跟刚的预测一样,当晚父亲就批准了圣美这次旅行。

但是,每天晚上一定要定时连络;出发前必须提出行程表;要向住宿的旅馆索取有签名的住宿证明。而且,若没有打电话回来的话就会马上报警!实在是盯着太彻底了。

不过,通行证总算是下来了。

之后的圣美,只是一心一意地准备自己的机车之旅。

牙刷…毛巾…换洗的衣服,还有万一有事时的预备(这可是秘密)…。

压抑着狂跳不已的心脏,圣美再次检查着自己的行李。

全新的T恤。虽然说穿在防风衣下没人欣赏得到,不过还是新的好。

「圣美…」父亲透过纸门叫她。

圣美急忙把T恤塞进袋子里,开了门让他进来。

「把这个带去。」他拿了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真是的…我又不是要去外国。」

「北海道是要过海的啊。」

「喂,从清函隧道过去就跟在陆地一样啦。」

「反正,万一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也没法马上飞过去帮你,所以才叫你妈跟你去。」

「咦?」

「这里面有神社的护符和…你母亲的照片。」

「老爸…」

「一路上要小心。」

父亲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说完就转过身去。

「我知道…我会带好酒回来给你的。」

「王八蛋!这是没出嫁前的黄花闺女说的话吗?」

不知如何应对而只好苦笑的圣美,也相当欣赏父亲的这种直爽而粗鲁的性格。

「老爸…谢谢你答应我。」

她向着已经关起的纸门轻声回答。准备好晚饭后才出发的圣美,到达晴海时距离乘船时间已经所剩无已。虽然运送机车要多花点时间,但是船运比空运可要便宜多了。而且就危险度来说二者差不多的情况下,一想到铁块在空中飘浮就浑身不自在。

到忙完了机车的装载之后,圣美才发现自己居然饥肠辘辘。

为了报答昨晚的守护符之恩,今天一整天圣美都勤于家事,所以忘了喂饱自己。

现在时刻是晚上十一点。离出发时间只有三十分不到,在码头四周又找不到拉面摊,要不赶快填饱肚子的话,可要挨饿到明天早上呢。一想到这里,圣美更急着找寻塞腹之处了。

到最近的便利商店又怕赶不上出港时间,不过圣美可没自信能压抑住腹中鸣叫不已的饥饿虫。

「圣美!」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辆小型厢型车停在不知如何是好的圣美面前,抱着小包包的美夏从车里跳了出来。

「美夏…?」

「太好了~!终于赶上了!」

「怎么了?」

「我是来送你的!」

「啊?」

「打电话去你家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拜托我家店里打工的学生开车送我来。」

厢型车的驾驶座上,一个看起来有点软弱的青年朝着圣美点了点头,的确是那种无法拒绝别人的男孩子。

「为什么…」

「在你回来之前,我想起码要学完第一阶段。」

「考驾照吗?」

「嗯。要是没有你告诉我,我就贸然去报名的话,一定第一天就完蛋了。所以,我仔细考虑过之后,还是决定要去学。至于性骚扰也只有忍耐了。」

「美夏…」

「祝我顺利考到驾照吧。」

俏皮地吐吐舌头,美夏把手上的小包捧到圣美眼前。

「就当作是我的决心和谢礼,你就把这包点心带上船吃吧。」

「给我?」

「讨厌!不给你给谁啊!刚才做好的,还是热呼呼的呢!为了怕腐坏,所以饭团里全部放的都是梅干,要赶快吃掉哦。还有白煮蛋和炸面加上泡菜,几乎全是店里的东西。不好意思啊,因为我急着出来,所以没做什么好菜给你。」

「可以吗?」

「当然!而且…丽子不是邀我去北海道玩吗?我因为店里忙所以不能去。如果让圣美带着我家的便当去的话,就好像我也去过一样嘛!啊哈哈!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谢谢……」

「干嘛这么客气!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腹中的饥饿和撒播驾训所不实谣言的罪恶感,让圣美的心脏刺痛了一下。

「美夏…你去报名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倒是想去圣美说的离上有文告的那一定。」

「我建议你找别家。我会连络我爸,叫他介绍一家最好的驾训班给你。」

「有这种地方吗?」

「我爸的客户里有开驾训班的,连机车修理的服务也有呢。你可以放心去了。」

「那里不会有性骚扰吗?」

「当然没有。」

看着因期待而满面喜色的美夏,圣美苦笑地再加了一句。

「不过,有时可能会因为教导过度热心而碰到你,保证不是故意的。」

抱着温热的小包,圣美登上了载着机车的渡轮。

「圣美!你要小心啊!」

听到这话时,圣美才感受到自己的自助旅行终于要开始了。

出发5分钟前的汽笛声和美夏的声音同时响起。

二个晚上的船旅真的很辛苦。

听说,在天候不佳的情况下,渡轮会像暴风雨中的枝叶般摇晃。就算是惯于乘坐渡轮的人也会叫苦连天。

到苫小牧的那个晚上,天气好得出奇,一滴雨也没有。但是在第二天的黄昏,圣美却晕船晕得一塌糊涂。

走上甲板透气时,脸色发青的圣美还是招来不少关心的慰问。

「甲板的摇晃反而会加重你的晕眩,还是回房里躺着休息比较好。」

稍微有点年长的女性团体向圣美这样建议。看来她们的乘船目的似乎也是机车旅行。发现圣美不适的是另一个男性团体,因为怕被误会才托女性来询问。或许喜欢骑车的人从外表给人的感觉有点无礼,但是其实他们心思是很细密的。

比如说,在街上常看到有二人共乘,但真正嗜骑机车的人后座绝不载人。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受伤也就算了,连累到后座的人怎么办?

「有没有带晕车药?没有的话就吃我的吧…。不过最好先吃点东西再吃药比较好。」

圣美只有听从劝告,挑了能吃的东西吃了之后,满心感谢地吃下了药。

隔天早上,因为服药后变得比较舒服的圣美踏上了甲板一隅,昨晚赠药的女性骑士团的其中一人已经站在那里眺望着渡轮对面的景色。

在那个团体里她是最瘦弱的一个,圣美还感叹于如此纤细的身体能控制摩托车呢!她的大腿似乎只有自己的一半大。柔和的表情配上不相衬的短发,另有一种风情。

「早安。昨晚真是谢谢你们。」不自然地打声招呼。

「啊…你起的真早。嗯…脸色看来不错,你应该没事了。」

她熟练地摸摸圣美的额头,直视她的眼睛。因为太靠近了,所以圣美不由自主的退了2步。

「啊…对不起。我是小儿科的护士,所以习惯把对象都当作小孩子了。」她有点自嘲的说。

「你们也放暑假吗?」

「如果有就好了。我是为了工作的去留问题烦恼。」

「你想辞掉护士的工作吗?」

「在这次的旅程中我会下决定,北海道如此宽广,尽情奔驰之后或许我会找到答案。」

「……?」

「或许会更迷惘也不一定…还不知道呢。」

带着点牵挂到北海道来飙车也不错啊。然而自己要有这种心情的旅程,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呢……。正当思绪要神游之时,水平线的另一端慢慢浮现了地平线。

像是代替闹钟似的,渡轮响起了尖锐的汽笛声。

在渡轮内的机车停放库里,准备朝着机车之旅出发的骑士们正摒息以待。

没有一个人发出喧闹的引擎声,在静得出奇的空间里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紧绷的空气加上不规则的心跳,渡轮终于停止了最后的摇动。

到了…!

圣美的小跳加速了一倍。她虽然没有赛车的经验,但这种紧张的感觉,必定和在起点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车库的铁门发出粗涩的声音开始打开。

室外的光线一齐射了进来。这是讯号。

车库内响彻引擎的发动声,位于最前列的骑士们一起冲向北方的大地。

前方的车辆一部一部的奔出。轮到自己了。

「太急的话,下降时可会滑倒的。小心点。」

在引擎的爆音中,仿佛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叫声。是那位护士小姐。从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担心别人的情况看来,她的答案应该已经呼之欲出了。

圣美正在思考之时,她已经先冲出去了。为了不落后圣美也慎重地驰入白色的光芒之中。

从微暗的空间里出来,视野在一瞬之间突然放亮,就好像被戴上了黑眼罩似的。等到视线清晰了之后,才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骑士们都已经不见了。圣美慌忙想赶上她们而发动引擎之时,眼前突然掠过一个人影。

——危险!圣美迅速地将车体左转,边用单脚撑住,不至于倒地。

「啊啊!对不起!」

一个没大脑似的年轻男人声音从背后传来。听着他悠哉的语气不禁让圣美火冒三丈。

「王八蛋!你想让我变成杀人犯啊!?」

圣美一手推开眼前的护镜破口大骂。是骂声太有震撼力了吧,或是第一次让女孩子怒骂…差点被圣美撞到的男人张口结舌地呆望着她。

「告诉你!我连在市区内都没有出过车祸!要是在这种地方弄脏了我的驾照的话,可是会被我老爸打死的啊!」

「啊啊…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实在太困了所以没有注意到。我昨晚一夜没睡,再加上被大货车一阵摇晃之下有点失去平衡感。抱歉。」

大货车?一夜没睡?这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长距离的货车司机。

牛仔裤加上运动鞋,腰间系着一件明亮粉红色的挡风衣。如果再加上背包的话,跟一般时下的时髦男人根本没有差别。

这家伙…是…?圣美毫不客气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啊…我是一路搭便车旅行过来的。昨晚一位好心的货车司机让我搭他的车,而他又非常喜欢聊天…所以一夜没得睡。」

亲切的笑容和清亮的眼神,让圣美解除了警戒的防护罩。

「正当我想休息一下的时候,竟然被一个女孩子大声怒骂…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原来如此。

「托你的福让我醒过来了。不过,向着走路的人大骂,这好像不太好吧~?」

这时,圣美才发现被害者和加害者的立场颠倒了。

「啊…对不起…」

圣美找不到适合的解释,满脸歉意。明朗的青年看在眼里,走近她身边。

「机车之旅?难不成只有你一个啊?」

「是啊…」

「哇…好厉害。」

青年真的非常佩服似的看着圣美,仿佛在秤斤论两似的,让圣美有点不悦。

「一个单身女子骑着机车旅行,不会害怕吗?」

看吧。年轻男人会对年轻女子态度亲切时,几乎都是有不良企图成份居多。圣美是那种心里想什么事就马上在态度上一目了然的典型。

「啊哈哈!你别担心!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搭便车的旅行者吗?所以你不必怕我会请你载我。而且能够做单身机车之旅的骑士通常后座是不载人的对不对?」

「是…没错…。因为我老爸常叮咛我后座只能放行李绝不能载人。这是常识。」

「嗯,说的对。加油吧。记得去买维他命C,可以消除疲劳。」

明亮的眼睛疲倦似地眨了几下,举起左手代替告别。

「对了,你长时得这么可爱,讲话文雅点比较好。」

「多管闲事!」

「说得好!拜拜!」

看着青年转身后的背影,圣美思索着该说什么当做告别的话…。是为了差点撞到他而道歉…或是其他的事…虽然不明白自己的意图,但就这样分手的话有种在第一天就摔了一下的感觉。

「等一下!」

圣美从胸前的衣服里拿出一罐暖好的咖啡,朝着青年丢了过去。

「给你吧!应该会让你更清醒。」

青年单手接住了咖啡浮起一丝笑容。

「用肌肤温暖过的咖啡?」

「王八蛋!」

圣美满脸通红的踩下机车的引擎。

我的思念·静心门Ⅰ

马蹄扬起沙尘。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丽子一袭名牌君岛一郎的洋装,不可避免的喷上几抹沙。

「真是令人难以相信!这里的马是怎么教的!?」

「马也会学习吗?」

真海讶异地望着奔驰在另一边的马匹。

「像厕所或磨蹄的话有固定的地方吗?」

「就算不会,也要教到会为止!起码它们要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啊!」

眉毛吊得老高的丽子歇斯底里的叫着。这时,一匹马向着这边的栅栏走来。

沙!

马蹄扬起了一阵比刚才更大量的土尘,毫不留情地撒到丽子的脸上。

「唔~!!」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丽子,我看你还是离栅栏远一点比较好,不然待会儿又会遭殃了。」

静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提出建议。

「问题不在这里!为什么要我这样,应该是马要学习客气的不是吗!这样对待赞助客户太失礼了吧!小心我把你卖去做马肉!」

别说离开栅栏附近了,她反而不服输地更向马儿叫骂。丽子只要一失去理智,就会没头没脑地开始攻击对方。不过往往得不到什么良好的效果。

她最喜欢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

「你敢教训我!?」

接着就是一巴掌。

成长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那匹马则悠闲地站在远处眺望着丽子发飙,还状似愉快地露齿嗤笑。呃…马会不会笑是不晓得啦,不过露出门牙嘶叫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在嘲笑。

「那匹笨马,我绝不饶它!来人啊、拿枪来,我要把它一枪打死!」

「丽子,别玩了啦。」

「它又会踢土喷你哦。」

静和青海连忙拉住眼看就要越过栅栏向前冲的丽子。

「它只是好玩,你就原谅它吧。」

从背后传来一个音量不是很大却很清楚的声音。是个听了令人浑身舒畅的声音。

「你好…我是北原。」

男人在不甚强烈的北国阳光下却也眩目似的眯起了眼睛。他不特别高,也不像静等人一般的年轻,看起来应该超过四十岁了吧。如果身在人群之中或许会被遗漏,但仍有他不可思议的存在感在。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他成熟的魅力吧。

「你是这里的老板!?」

「在名义上算是吧。」

「真想问你贵牧场的马是怎么教育的!」

「哦…请到这边来,几位仲介的先生也都到了。」

北原没有道歉也不谄媚,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转过身去。

「不只马失礼,连饲主都一样!」

「啊…对了,令尊打电话来了…接不接呢?」

「接!当然要接!」

丽子慌忙跟着走向山庄的北原身后走去。

留在原地的静和真海,在心中鼓掌向北原致敬。

丽子相当依恋父亲,只要抬出爸爸她就没辙了。北原相中了她这一点漂亮出击。不过不知道是真有电话还是他运气特别好就不得而知了。

托北原的福把罗嗦的丽子带走,静和真海才得以悠闲的欣赏马姿。

跟在北原背后气冲冲的少女是高城丽子;而被留下后一脸不解的是志村真海;另一个有着一头黑发看来相当文静的是中本静。三个人都是同一所女子学校的同班同学。

同一个时候,奔驰在北海道的圣美,和留在东京拼命努力考驾照的美夏也是她们的同伴。

老实说,她们都是班上的问题学生。

虽然大家的问题皆出在不同的地方,不过有一个共同的共通点,就是喜欢自由不想被拘束。可能是这一点互相吸引吧,这5个人经常在一起行动。

所以,丽子当然也邀请其他4人参加这次的北海道之旅。

「呵~呵呵!我家就要成为马主了。」

像平常一样尖锐的高笑声响遍了放学后的教室。时间是在暑假前的最后一天。

「马主是什么啊?啊!是不是在狱中铺榻榻米的人?」

「那是狱卒!」

「那是住在深沼里,时常会变成人出来的那种?」

「那是池主!我是说我家要成为赛马用马的马主啦!」

「赛马不是赌博吗?太厉害了、丽子!你会在背上刺青吗?」

放着高姿态而不知停止的丽子和一派天真的真海二人攻防战不管的话不晓得要玩到什么时候?

将这场攻防战画下休止符的是圣美。

「太失礼了吧?赛马是贵族才有的高尚娱乐,连英国的皇室也去赛马呢。」

「所以,你家成为马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把停滞不前的话题往前突破的是美夏。若没有美夏在,5个人的谈话不是会出现破绽就是在原地打转。

「过二天我会代表父亲到北海道的日高牧场探马。」

代表二个字讲得特别用力。因为代表父亲就等于代表高城家。

「这了这个原因会在日高买进一幢别墅,够我们玩一个夏天了。反正用完就丢嘛。呵呵。」

丽子一贯的高姿态又开始了。

「所以想招待你们上那里玩。啊…不必担心费用,接送都由我家的轿车负责,也不用住宿费。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反正用了就丢嘛,不好好利用真是太浪费了。你们只要负责玩乐就行了。哦—呵呵!」

「哇~!我一定要参加!静你也去嘛~。」

「嗯、嗯…北海道的天气又好,或许对身体有帮助…」

「那就决定了!圣美和美夏呢?」

「不好意思,不用算我的份了。」

「为什么呢?」

「我有其他计划。」

「我也不能去。每逢暑假,我家的面让生意特别忙,非帮忙不可。」

「哎~为什么啊~一起去嘛。玩不用钱还有马儿可以看啊~!」

真海拼命地做最后努力,丽子也是一付微微失望的表情。

如果大家都能去就好了…。心中虽然这么想,但丽子可不是那么坦率的人。

「那太可惜了!无所谓,能来的就来吧,反正我只是想把贵族的嗜好介绍给大家而已。唉,跟上流社会无缘的,可能一生也没有机会了吧。呵呵呵!」

「来这里真好啊!静!」

「是啊…」

结果,只有静和真海与丽子同行。

放眼望去,是整片没有尽头的牧草地,马儿悠闲的在草地上漫步,而且每匹马都是漂亮的骏马。光看景色就够令人感动的了。

日高山脉襟裳国立公园,就位于这片辽阔而毫无边际的牧草地带之后,也是饲育优良种马的故乡。在全日本的赛马场上奔驰的赛马几乎都是在这附近出生长大的。

做一个马主,既不违背社会体制,又可在趣味中得到利益,何乐而不为呢?这或许是高城家所下的结论吧。不过不可否认的,的确是这股赛马热把静和真海带到这个环境来。不过,这二个人似乎没发觉这一点,只是一心一意地为着眼前的情景好奇、感动着。

「静!那里有一匹小马呢!你看、你看!」

在距离马群稍远的地方,一匹栗色的母马带着一匹全黑的幼马正在吃着草。

小马听到了真海尖锐而突兀的声音,转头望向她们。

「呀~!它在看这边也!好可爱哦~!过来、过来!」

真海爬上栅栏大声欢叫着。马儿似乎被她挑起了兴趣,慢慢走近栅栏,歪着头,好奇地凝视着不太熟悉的人类。

「真漂亮啊…」

凝视着幼马的静,赞叹似的低语。

幼马这时才发现静。看了她二眼后突然走近栅栏,将鼻子贴上静的脸颊。

「一会儿,你们认识啊?」真海状极羡慕地看着这一人一马。

幼马可能是对静的黑亮直发和平稳的眼神相当有好感吧。从栅栏伸出头来,温热的鼻息撩得静的发丝微微飞舞。

「好痒…」

平时相当稳重的静,也抵挡不住动物的魅力轻轻抚摸着它的鼻面。幼马状似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好厉害哦!静真受马儿欢迎啊。」

「它…似乎不讨厌我。」

「也让我摸一下好不好?」

真海突然从旁边伸出手来,结果换来幼马一阵露齿威吓。

「呀~!」真海慌忙躲到静的身边。

幼马不屑地把脸转向一边之后,又开始接近静。

「怎么这样~你讨厌我吗~?」

不理真海的抗议,幼马只是拼命伸出头磨擦静的手,跟随着静的脚步。

在幼马热情的攻势之下,没多久静已经毫无惧色地拥抱着幼马的头了。

「它很喜欢你哦。」

一个肤色晒得黝黑而结实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旁。从还残留着稚气的表情看来应该比静等人年纪小,不过身高倒是差不多。

「你是谁啊~?」真海直率地问。

「北原典海。」

「北原…?你是北原先生的儿子?」

「是。你们就是从东京来看马的大小姐们吧?」

「我和真海是多出来的。真正的马主,是正在和令尊讲话的女孩子。」

「哦…我还以为是你咧。」

直视着静的眼神,有种令人惊讶的澄明。

「我…?」

「嗯。因为,刚才那个人可能跟马不太合吧。」

「你怎么知道?」

「我一生下来就开始和马一起生活啊。」

「喂~那我呢?」

「你是被马当作傻瓜的典型。」

「傻瓜…?我不是傻瓜啦~!」

「马可是会看人的。对于该尊敬的人会毫不迟疑地前脚下跪。讨厌的人则会把脸转向一边,比自己差的人则是连碰也不让他碰。」

「唔~!我居然会被当作傻瓜,真不甘心~!说到大吃我可不会输给它。」

被挑起好强心的真海,眼看就要一头埋向牧草堆里。静慌忙阻止她,谁都不想有一个会吃牧草的朋友吧。

「这匹幼马叫什么名字?」

「还没取。」

「为什么?没人替它取吗?」

「我和父亲都不擅长取名字。所以就想干脆让它的马主去决定算了。」

「能找到好马主就好了。」

静轻抚幼马的鼻面。

「可能就是刚才那个人吧?」

「那个人…是丽子?」

典海不满似地点点头。

「是吗…」

静也觉得有点可惜。依照丽子的品味,一定又是什么黄金马鞍等俗不可耐装饰品。一想到这里,静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悯的心情,轻轻地搂住了马首。

这时,静头上所戴的帽子不知道被谁拿掉了。转头一看,居然是母马!它嘴里衔着帽子嘶了几声后,一甩头把帽子抛得老远。

受了惊吓的幼马躲到母马背后,典海慌忙跳上栅栏。

「我去帮你拿,你等我!」

「没关系,你去安抚母马。」

趁典海引过母马的注意力时,静跳进栅栏中。

这就是都市人天真的地方。说是安抚,又不是猫狗,马要真的动怒的话,就算是再强壮的男人也拉不住。

「不行!太危险了!」

果然,比起典海的安抚,母马的注意力迅速集中到侵入者身上。它睁大眼睛嘶叫一声后向静冲过去。

「危险!快到这里来!」

典海伸出手朝静大叫着。不过原本就有点迟钝的静根本无法应对突发的状况,让表情恐怖的母马吓得低头缩在地上。

「静!」真海惊惶的大喊。

——会被踢!!

摒住气息,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但,同时一阵温暖的体温包围住自己冻结的身体。

哎…?

强壮的身体抱住了静向一旁跳开。

「典海!快制住可奴鲁!」

耳边响起那个清楚而熟悉的声音。

「有没有受伤?」

声音的主人稳定而温柔地询问。静这时才得以掌握情况,抬头一看,抱住自己的正是典海的父亲—北原。

「北原…先生?」

「哪里痛?」

「没有…只是…吓了一大跳…」

说完这几句话的静,昏厥在北原的怀里。

一人之旅·圣美道路Ⅱ

北海道的出发点是苫小牧。

从渡轮下来后虽然出了点小状况,并没有影响圣美的行程,她沿着国道276号线直往北上,朝着第一个定点支笏湖驰去。

到达支笏湖时,刚好是一天开始的时间,得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清晨的国道令人神清气爽,不愧是北海道。时时和车擦肩而过还真想跟他们打声招呼呢。

到支笏湖不需花上太多时间。

虽说是暑假,不过可没有人一大清早就跑来游湖,所以湖畔是一片平静。圣美在一旁的自贩机买了一罐刚才给了别人的咖啡。

为什么那时会把咖啡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呢?他是自己喜欢的典型?还是因为他是到现在为止自己从没有接触过的典型?他长得像谁…?各种思索在圣美脑中交织盘旋。

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一点吧。或许是大学生,而且还是名校的。对陌生人丝毫没有戒心的人多半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吧。这是圣美自己主观的想法。

会有这种想法,是从刚升上国中时开始。

失去母亲的圣美得担负起照顾父亲和弟弟的责任,再加上原有的学生生活其实是相当辛苦的,所以也无法参加什么社团活动。因此无法参加活动又不善于交际的圣美,在班上自然成了同学眼中的怪物。

在这种情况下会来接近圣美的,就是那种每一班必定有一个的正义派的男孩子。他是企业家的儿子,在什么都不缺的环境下长大成人。性格也相当平易近人,,归功于父母的教导有方吧。

不知道黑暗面的人往往容易被黑暗面吸引…或许这就是他接近圣美的理由之一吧。

「新井同学,你有什么特别原因不能参加社团活动吗?」

「没有啊…」

「那么,我是摄影社的,你想不想一起加入呢?一个星期只有一次活动,应该不会太辛苦。」

面对他那清澈得没有一点尘埃的眼神,圣美不由自主地点头。

刚开始的一、二次圣美还乖乖参加。不过原本动机就不纯的她也没有耐心持续下去。每被他挽留心就多痛一次,只好每天躲避着他。

有一天,终于被他抓到了。

「我…是想向你道歉。」

「哎…?」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因为…母亲不在了…所以才得早点回家…」

「可能是哪个长舌归说的吧。」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不用了。」

「别客气啦。对了,要不要到我家来玩?我可以替你向你父亲报备。」

「不用了。」

「但是…」

「那就请你别管我了好不好?」

不知不觉说出的话和自己的心意刚好相反。都怪他的眼神太直接而澄净了吧。

或许他只是想用他那不成熟的正义感娇正圣美的不合群而已吧。然而这却是圣美初次接收到的男孩子视线,她的确心动了。但是充其量那也只是他的亲切,因为要不了多少时间圣美就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之后,自然也远离社团。

「听说你退社了?」

他带着沉痛的表情询问着又变成归宅社的圣美。

「那是我的自由吧?」

「但是,指导老师称赞你很有天份啊,而且…我也会寂寞。」

「寂寞?」

听到圣美带刺的反问,他有点失措。

「拜托你别管我了好不好?」

从此以后,圣美没有再和他交谈,直到毕业。

然后,毕业典礼。面对圣美,他仍是一派清爽的笑容。

「保重……」

简单的握了手后,他走向跟他非常相配的女朋友身边。

圣美这时才知道一切只是自己的单相思、自己受伤而已。

——对了…是跟他很像…。

恍然明白之时,圣美已经身在前往札幌路上了。托了那个咖啡男的福,连填饱肚子都忘了。跟那种型的人扯上关系没啥好事。…肚子好饿,还是解决民生问题最重要。

好吧!决定去吃札幌拉面!

用关东人特有的灵感,为了找寻拉面在市区内四处奔驰。

现在正逢午餐时刻,观光客和上班族利用短短的午休时间为了寻求更便宜、更美味的食物正大排长龙。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圣美哪能耐得住长时间的排队?结果她选了一家门可罗雀的小店叫了一碗『扎幌拉面』。

…难怪没有人排队。圣美吃得索然无味。为了回复原来愉快的心情,她朝着下一个目的地洞爷湖出发了。

既然已经北上了,又为何转为南下?理由很简单,因为今晚圣美准备住在登别温泉。

为什么会选择登别呢?…都是因为电视广告。

入浴剂的宣传让登别的温泉变成像牛奶一样的白浊色。而浸在温泉中的电影导演状极享受似的说着能去除疲劳等等的宣传辞句。且不管是否真能消除疲劳,只要是身为女性者,谁不想泡一次那种牛奶色的温泉呢?或许会让肌肤更滑腻也说不定啊。

对圣美来说,比起享受北海道的自然景观,能够骑着机车在宽广的大路上奔驰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所以不必强迫自己非要欣赏大自然不可。

为了消除早上的咖啡男和难吃拉面所带来的霉运,圣美提早到达了登别温泉。

「欢迎光临!」

进入了小小的温泉旅馆大门,看起来人挺好的老板过来殷勤的招呼。

「单身的机车之旅一定很愉快吧?会不会寂寞呢?」

一付不可思议的表情。

到北海道做机车之旅的骑士肯定不在少数,可能是圣美预约的旅馆没有类似的游客来投宿吧。

「哦,机车是从东京用渡轮运过来的啊?真是挺麻烦的呢。不过你是高中生吧?难得双亲会准许。要停留多久呢?如果是环境不太好的地方的话不要去比较好哦。」

不晓得是好奇心,还是真的担心,到房间的一小段路上圣美被问个不停。

不过,圣美所住的房间虽然有点旧但却很整洁,小小的茶几上装饰着一盆薰衣草。那股自然的清香终于让圣美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

接着,就是乳白色的温泉了。

幸好,露天温泉有分男女混浴和别浴,圣美选择了在入夜之前入浴。休息一下,该去给老爸打电话了。

带着轻松的心情,圣美换上旅馆的浴衣向露天温泉前进。

可能是还早吧,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从岩场不断涌出的热水的确是乳白色。圣美小心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才一口气脱掉浴衣从脚尖慢慢进入水里。温泉独特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之中,抬头遥望黄昏的天空,圣美这才有了身在北海道的实感。

反正没有人看见,圣美慵懒地伸展四肢。心想要是丽子看到的话一定又唠叨个没完。因为丽子在校际旅行的时候居然穿泳装进大浴池…。

「名门闺秀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肌肤呢!」

虽然是歪理,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但是你怎么洗身体啊?」

「当然会洗。」

「就穿着泳装洗?」

「是啊。」

「那不是反而更脏吗?」

「为什么!?你说哪里脏!?」

这种名门闺秀如果被抓到语病的话,可是会歇斯底里的。

「你倒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哪里脏!」

看着叉腰站在水中来势汹汹的丽子,圣美识相的没有再接话。不过,名门闺秀可以叉着腰站在洗澡水中吗?圣美不禁苦笑。

想起丽子,才顺便想起她们也来到了北海道。每天听惯了她的骄言傲语,到这里来后才份外觉得怀念。

会生出这种感伤的情绪,或许是因为清澄的空气和火红的夕阳吧。

把一身的霉气都洗掉,愉快的结束了晚餐的圣美,决定在睡前再去泡个澡。站起身之时,突然隐约听到柜台有吵杂的声音。

「一个房间…也不能住3个人吧?」

「那我睡在走廊好了。」

「但是那太委曲您了。」

「没关系,是我们先做出无理的要求。能不能请您帮帮忙?要是这里也不能住,我们就真的得露宿街头了。」

应对的一方是旅馆老板的声音,而另一方的声音却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谁啊…?

不好的预感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圣美走出房间一看。

「啊~!!」

圣美从没想过自己会叫出这么大的声音。

「你是今天早上那个体温咖啡的…」

他居然是那个今早圣美在苫小牧遇到的没神经男人。

骚动还没完咧。

「不要啊~!我要和康夫一起住啦~!」

和没神经男一起来的是一对情侣。据他的说法,他们是从琦玉乘飞机过来,准备租车游北海道一周。原本的行程应该是从千岁经过札幌往旭川方向前进才对,但不知怎么的却来到了苫小牧,才在半路上捡到这个没神经男。

「为什么我非要跟这个人一起住啊!?」

女人所说的『这个人』指的就是圣美。

「只住一个晚上有什么关系?」

叫做康夫的男人慌忙抚慰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初夜得分开睡不可!?我不要~」

「因为空房间只有一个而且又没有打扫,就让我们二个男的去睡,而你就和这位小姐挤一下嘛。」

就算是再怎么破烂的旅馆,位居全国有名的温泉之地再加上暑假的话也是一房难求。

想必他们是沿路碰壁而来的吧。好心肠的旅馆老板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只好拜托圣美和她挤一挤。然而不识好人心的女子却兀自闹个不休。这时的圣美真恨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断然拒绝。

「不要!要是不能跟康夫一起,我宁愿去睡车上!」

「就一晚嘛。」

「为什么佐佐木你不去跟她睡?你们不是认识吗!?」

任性女子指着没神经男和圣美。

「无是无所谓,你呢?」

没神经男居然厚颜地点头同意。

「开…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要和他一起住!」

圣美的眼睛已经变成2个黑点了。

结果呢?

置物房给那对情侣睡了,而圣美落得和没神经男同室的下场。

虽然老板好意地在二人之间立了座屏风,但那又怎么样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圣美强抑住冲口而出的呐喊,二人同处一室。而且一想到老板搬屏风进来时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他绝对在期待着什么突发情况发生。那个没神经的臭男人可能是找到棲身之所,所以心情放松了吧,居然大刺刺的说要去洗澡!没神经也该有个限度!

圣美为了早点遗忘这种无处发泄的愤怒,也不顾天色还早就钻进了棉被里背向屏风。

「啊~!真舒服!」听得出来全身充满了蒸气的人回来了。

「咦?你睡啦?我带了啤酒回来要不要喝?」

喝啤酒!?这种状况下他还说得出这种话?愤怒和不安让圣美全身僵硬。

「弄砸了你的单身之旅真不好意思。」

——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给我消失吧!

圣美恨自己无法大声叫出这句话。

「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佐佐木英司,西北大学二年级。你呢?」

「……」

「咦?真的睡着啦?还是你正在生气?」

「……」

「真的很不好意思。其实我本来要去襟裳,结果被载到反方向,心中也是很不安的。」

——这是心中很不安的人所表现的态度吗!?

「今早和你分手之后就在附近的公园长椅上睡了个觉…醒来之后迷迷糊糊的走到国道上,搭了他们的便车。看看他们的车牌不是本州,心想应该没问题的,哪知道他们的车子原来是租的~伤脑筋。」

「而且,男方根本是个方向白痴,女方又是一生气起来就吵架,还不能劝架。一劝又不知道开到什么方向去了,我只好闭嘴。结果开呀开的就开到登别来了…。」

「我老爸说过在市区内迷路的话往左边开就没错了。」

圣美忍不住搭了一句话。

「啊…你醒啦?还是我把你吵醒了?」

听着他在一边絮絮叨叨的,想睡也睡不着。而且带着怒气入睡对身体也不好。

「说的也是,他一直往右边开的…」

「知道为什么不提醒他!?」

「话是没错,但我刚才也说过要是贸然插嘴结果是很恐怖的。」

「那也得看情况吧!?」

「嗯…不过反正我是搭人家的便车旅行,有车搭就应该感谢了。如果运气不好被载到自己不想去的地方,也只好慢自己运气不好了。」

「你这么随便,万一被载去卖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罗。而且没有这种突发状况的心理准备的话也不能做搭便车旅行了嘛。咦…你是在替我担心吗?」

「我…我哪有!」

「别担心,我可是医学系的,使用手术刀的技术可是一流。而且为了随时能应付突发状况,我随身藏有手术刀!」

「什…什么!?」

「骗你的。」

「王八蛋!」圣美不自觉地起身咒骂。

「哎呀…,我又被骂了。你叫圣美吧?」

「哎…?」

「刚才瞄了一眼柜台的登记薄。新井圣美,十七岁。」

「你…你…你这个…」

你这个阴险的坏蛋~!!

我的思念·静心门Ⅱ

「静啊~!你不要死啊~!」

像被真海凄厉的声音殴打一般,静张开了眼睛。

原来是真海伏在静的枕边嚎叫。可能是叫太久了吧,声音变得有点像哀嚎一样。

「真海……」

「静活过来了~!」真海又用她那凄楚的声音狂喊。

「我…?」

「你差点被母马踢到啊,记得吗?」

「啊……」

在晕厥之后,静被北原送到丽子的别墅休息。目睹此状的丽子,在担心静的心情加上不被人当做一回事的双重愤怒之下,越闹着要拿出来福枪来射马。不过在众人的安抚之下,还是决定等静清醒之后问明原因再说。

「静、你说你想怎么处置那匹马?用锁拴住它叫它以后不能再跑?还是宰了它当火锅吃?」

「我要吃烤肉!」

「马肉怎么能做烤肉?最好就是做成生肉片了!绞碎了后做汉堡肉也不错。」

「不要~。那我要吃牛排!」

「等一下…吃马肉太恐怖了吧?而且我根本没生气,是我自己没听典海的劝去拿帽子才会变成这样…」

「傻瓜,客气什么?这种时候就是要生气才有用。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才会赢!」

「真的没关系啦。而且我得去向北原先生道谢。」

「你的心肠真是太好了…。万一到时候有什么后遗症我可不管你!」

「我真的没事。」

看到微笑的静,安心的真海想起什么事地大叫。

「太好了!但是丽子啊,我担心过头肚子好饿哦。」

这下,母马不必被卖到肉摊去了。

隔天早上,静为了到牧场向北原父子道谢和道歉,拒绝了丽子和真海同游扎幌的邀请。

北原家场是这附近规模最小的牧场。没有的出过什么特别有名的马,也没有赢过高额奖金的比赛。

种马,是交配美学下的产物。也就是说,代代流传下来的血统优劣,是产生最棒的赛马的第一要件。像毛色丰丽的马匹互相交配生出优质马。而在无限的组合之中,偶尔会生出天生就具有赛跑潜能的良马,这也是每一个牧场主人最大的梦想。

然而,要和好马交配必须付出相等的金钱,梦想的实现的确也是靠金钱堆积起来的。贫乏的北原牧场只靠北原父子二人硬撑,辛苦的情形不在话下。

从别墅听来这些内幕的静,为了道歉特别亲手做了便当带过去。

「嗯…这个是…为了昨天的事向你们道谢…」

找到在马舍做着清洁工作的北原,静羞涩地拿出便当。

「给我?」北原惊讶地看着她。

「啊~!这是什么!?」

看到浑身不自在的静,典海连忙跑了过来。

「典海!昨天真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你没事吧?」

「嗯。幸亏有令尊。你看。」

静打开双手绕了一圈。

「我爸说被马踢一下是死不了,不过像你这么纤弱的女孩子可能会被踢到隔壁牧场也不一定。」

「踢、踢到隔壁牧场?」

「典海别瞎扯淡了,去泡茶出来。中本小姐做便当来了。」

「真的啊!?那今天就不用吃老爸煮的难吃的饭了!太好了!要不要一边看马一边吃?这样你就会有来到北海道的真实感了。」

一望无际的草原,原本是在照片或是电影中才能看到的场面。

在为大自然而感动不已的静面前,典海无论吃什么都赞不绝口,眼前的食物也逐渐消失无踪。而看得出来很想称谢的北原只是吃了一、二个饭团后手持携带用的烟灰缸静静微笑着。

「啊~吃饱了、吃饱了!好久没吃到人吃的食物了!」

典海满足的仰躺在草地上。

「典海,为什么母马会突然发怒呢?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它不高兴的事?」

「哦,那只是嫉妒。」

「嫉妒?」

「是啊。可奴鲁是我家牧场的第一名马,所以非常心高气傲,不让其他的马接近它。」

「那匹母马叫可奴鲁吗?」

「是啊!」

「是波斯语,光之山的意思。」

「哇…真漂亮的名字。」

「是我爸取的。」

北原在一旁听着淡淡的笑了…。静看着他的笑容心想,这个人不用全部的表情去笑啊。变化虽少,但眼睛却会说话。

柔和的视线。

「虽然埋没在这里,但我爸挺博学的哦。」

典海一付自傲的样子。

「真是这样就好了。」北原无声的笑了。

「不是吗?」

「是从你妈那里学来的。」

「哎~?是吗?我还以为是你想的咧。」

这个说法,典海还是第一次听到。「可奴鲁是一匹性格相当激烈的马…特别是对人类的好恶非常挑剔。」

北原把话题拉到正轨上。「它看幼马那么亲近中本小姐,所以心生妒意。」

「奇怪了,自己的儿子被人疼爱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要生气呢?」

年轻的典海还无法衡量出母马最深层的感情。

「我和爸也很疼小马啊,却没见它生气过。」

「这就是女人心海底针。」

「马也有这种心情吗?」

「当然有。而且或许比人类更容易坦率地表现出自己的感情。」

「是这样吗?你说呢?」

典海突然把话题转到静身上。静微觉困扰,因为自己根本无法跟上这种话题。

「对了,昨天那匹小马在哪里呢?」

今天出奇地,静转移话题的反应特别快。

「啊…我去把它带过来。可能在对面吧。」

拼命想在静面前表现的典海猛一起身冲了出去。

「啊…没关系啦…」

「你等我!」

剩下来的,只有北原和静。

不习惯于这种场面的静,不知开口说些什么才好。特别是喜欢讲话的那个突然离开后,静更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二个人都是这种典型。

而且这里跟东京不同,一沉默下来就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风声和鸟鸣。静仿佛听得到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北原也只静静地吸着烟一言不发。

「嗯…今天天气真好啊。」

说出来了!

再普通也不过的开场白。然而这种开场白往往容易使情况陷入胶着。静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道北原是否有查觉出静的动摇…他没有回答,只是眺望着远方。他的视线是那么的遥远,静无法得知他在凝视什么。

得找些话来说…。静偷眼看向北原的侧脸才发现,意外地他有一张端正的脸孔。

因为这个新的发现,静动摇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该说什么才好…。

找不到话说而烦恼不已的静,这时脑海里所浮现出的却是昨天北原拥抱自己时那强韧臂膀的感触和他那温柔的声音。他的音质;意外地令静印象深刻。越想从记忆里抹去却越是清晰。

「可奴鲁的儿子如果卖不出去的话,牧场就得结束了。」

北原突如其来的话,让静狂跳的心脏突然慢了下来。

「卖不出去…是指如果丽子家不买的意思…是吗?」

「目前来说是这样吧。」

他的表情和刚才没什么大变化,只是目光中多了份寂寥。

「事到如今,也只有随波逐流了…。最寂寞的还是我死去的老婆吧。」

北原把烟捻熄在携带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

「啊…我……」

「骗你的。」

「哎?」

「就算高城家不成为马主我也撑得下去。」

北原笑了…他笑着转过身去。

「啊…谢谢你的担心。」

目送着北原的背影,静的心中浮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像北方大地般坚韧的男人,还带着点微微沧桑的酷意。危险讯号的警示灯已经在静的心中开始亮起。

被在牧场时酸甜的情结牵引着,静还有点恍恍惚惚。但一入夜,别墅却变得异常热闹。从札幌归来的丽子和真海争先恐后地抢着报告今天游玩的成果。

「我跟你说,我今天吃了好多咖哩饭!」

「你相信吗?她居然在规定时间内吃了二大盘特大号的咖哩饭!正要吃第三盘的时候,老板就赶紧把钱还给我们!」

「为什么啊?」

「因为你吃个没完的话,店里的咖哩饭可能会被你吃光了。」

真海的食量有时大得惊人,仿佛有一个通到异次元永远都填不满的胃袋似的。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退钱给我!你以为我会为了这种小钱而高兴吗!?」

「那你又付了钱吗?那二盘份。」

「老板说要还我的我又何必客气?」

「但是…」

「知道吗?静,钱可不能浪费,该拿的就要拿。没有这种精神是无法致富的呀。」

静实在无法了解丽子的神经构造。说不定她是那种去国外旅行可以毫不在乎地住高级大饭店,但却会对消费税的计算错误耿耿于怀的人。

「后来还吃了拉面、寿司、烤蕃薯…」

「好了、别说啦!对了,静,你今天怎么样?」

「我?我为了向北原先生道谢,所以到了他的牧场去…」

完了。才一提到北原的名字,静就感到自己的脸颊开始泛红。

「哦,你是去探望昨天那匹幼马吗?」

「是!是啊!」

真海的会错意让静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马……!?」

听到这个字,丽子想起了昨天所受的屈辱。

「到底要怎么处置那匹马!买下之后养胖了做成生马肉来吃也不错。」

「别这样啦!」

一想到可奴鲁的幼马要被食用,静差点又要昏倒了。不想办法加油的话,马…北原农场可是会有危机的。

「听说马是非常聪明的动物,会对自己的主人下跪。只要你从幼马时好好教导的话,一定会变得聪明听话的。而且只要一想到一匹黑亮的骏马向你下跪,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吗?」

静演说得汗流浃背。

「说的也是…的确不错。对了,艾尔梅斯最近出了一套新的骑马用品…」

「我想一定很棒!」

「决定了!我马上派人去商谈。」

丽子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一旦称了自己的心意就会立刻放手去做,也不管会成功或失败。

「来人!马上跟山名先生连络,说我明天立刻要签约!马上去!还要连络我父亲!」

丽子火速召见这次介绍他们成为马主的兽医。

然而——!

「大小姐……山名先生身在北原农场,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别墅的佣人万分抱歉的向丽子报告。

「是吗?那刚好。就让他顺便替我家的幼马做健康诊断好了。如果买回去就生病我可受不了。」

「呃…那匹幼马…它…」

什么!!

花了那么大力气才说服了丽子正要促成好事情,没想到主角的幼马却生病了。

「你说什么!?幼马怎么了?」

看着柳眉倒竖的丽子,佣人吓得退了二步。丽子的高姿态虽然令人受不了,但那并不代表她的教养不好。因为她有时不自觉流露出的威严,的确让周围的人心生畏惧。这种感觉或许就是源自她那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吧。

「快备车!我要去看看它的情况。」她凛然地发令。

「我在想丽子或许只是很想要艾尔梅斯的东西而已吧。」

真海的耳语,更让静的不安加速膨胀起来。

今年的北海道在气温方面跟往年比起来有很大的差异。

不只北海道,今年的夏天在各地都出现了异常气象。有时突然热到超过三十度,但隔天马上又变成入冬般寒冷的天气。所以,不但是人类的健康情形受到影响,连带地连农作物的品质也变差了。因此,在某种意味上违反自然界规则的种马无可避免地也受到波及。从交配到养育完全由人一手包办,就如同在温室中养成一样。所以跟不上环境的变化是理所当然的事,特别是成长中的孩子…也就是幼马更是格外的脆弱。

这天的黄昏,北原农场开始忙碌了起来。

放牧结束后,把可奴鲁母子带回马舍的典海,直到黄昏准备夜食的青草时才发现幼马的不对劲。

马从不会坐在地上。连睡眠的时候都是站着,幼马刚出生的时候也能迅速地站起来。

然而,当晚的幼马却一直偎坐在母马的身边。它似乎无法适应气温而全身冒汗,就跟人类感冒时的情形一样。

迅速地请来兽医山名先生进行诊断。

如果是成马的话,可以在饲料中加进抗生素或是直接注射药剂来治疗。但是,幼马却无法承受强力的药剂,而且它的主食也非牧草而是母乳。

这样一来,只有靠母乳内所含有的抗体和幼马本身的体力来自我恢复了。

丽子等人到达农场的马舍时,情况已经变成无法藉由人之手来控制。北原父子将母马可奴鲁移到对面的栅栏里,打算整夜守在幼马的身边观察它的病况。

北原拼命用布擦拭着呼吸困难的幼马身体,一旁的典海则燃着暖炉内的火。

「能得救吗?」

在沉重的空气中,丽子凛然的声音让现场的人一起回过神来。

「只能靠幼马自己撑过来了。」

兽医冷静地回答。做一个医生,不只会为了生命的强韧而感动,也比一般人更能体会生命从掌中流失的失落感。然而他们却无法一直沉浸于感伤之中,因为那可能会影响到下一位病人的安危。所以不幸发生之时,他们不能太感伤。

在这种时候最应该慌乱失措的典海,反而一直沉默无语。倒是静一付世界末日来临的模样。

「医生,它能得救吧?请你救救它。」

看着静紧张的表情,兽医只浮起一丝笑容。

「您不是医生吗!?」

「静,医生也尽力了啊。冷静一点。」

平时经常歇斯底里的丽子,在这种紧急状态之下却能意外地沉着。平常人在慌乱之下或许会急着寻求另外的解决途径或忙于责任转嫁,但丽子却没有这种弱点。要不怎么成为高城家的继承人呢?

「真海、静,我们回去吧。」

丽子毅然地决定后,扬起毛皮大衣转身准备离去。

「我要留在这里。」静的目光片刻不离幼马和北原的身上。

「你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啊。」

真海这天真的小姑娘有时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我想陪它。」

看到静坚定的眼神,丽子微微吃惊。接着再看看北原父子和幼马,像是默许似地转过身去。

「随便你。回去了、真海。你还没吃晚饭吧?」

「啊~!是呀!」

「难得你会忘记吃饭。」

「没关系。要是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可以把中午吃过的食物再搬出来想像一次就行了。」

结果,丽子和真海先回去了。

为了接下来的一场体力硬仗,兽医和典海预备先回去休息。

「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我怕你会撑不住。」

典海担心静的身体,提出回房去小睡片刻的建议。但静只是默默地摇头。

静一旦下了决心,就近乎顽固。对于恋爱感觉迟钝的她起先感受到北原成熟男人的魅力,后又目睹他为了守护幼马而不顾自身的模样,心中早已无法克制对他的那份汹涌的爱意。

「你那么担心幼马吗?」

打破长久的沉默,北原终于把目光转向静的身上。

「…是的…」

她凝视着北原,强忍住到了嘴边的那句『还有你…』。北原像是明白又不明白似的回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再度专注于擦拭幼马的身体。

「典海曾说,如果马主是你就好了…」

「是吗?」

「可能是看见幼马和你特别亲近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是啊…如果我可以的话…」

「如果你认为要成为马主不在于金钱问题的话,那你可就错了一半。」

「哎…?」

「要成为马主必须要有一定的资产,因为要养它、维持它的生活是一笔相当大的开销。而且对马,不能用你想像的像对待宠物般地来对它。」

「我没有把它当作宠物啊!」

「那么是家庭的成员吗?即使如此,跟宠物的感觉也没什么二样。」

静不知道北原想说什么。

「种马与生俱来的宿命就是要赛跑。它们生来就是竞赛马,也被当成竞赛马来养。如果无法与其他的马并驾齐驱的话,只有被淘汰的命运。所以,要真是替它着想,珍惜它的生命的话,与其疼爱它远不如给它身为一匹竞赛马所应有的一生。所以,无论是在任何时候都需要有一颗能冷静判断状况的心,就像高城家的大小姐一样…」

「像丽子一样?」

「恕我失礼,你的身体状况看来不是很好?」

「是…是啊…」

「无法帮上任何忙的你彻夜守在这里,万一到时候你有什么状况是谁来照顾你?」

听到这里,才让静猛然惊觉。

「是高城小姐吧?」

的确,每次自己昏倒的时候,头一次是受丽子照顾,之后她陆续麻烦过圣美和美夏。然而她们却仍不厌倦的继续守着她,换作别人早就弃她而去了。

直到今天,静才发现这个事实。

「如果是为了这匹马好的话,就一定得请高城小姐当它的主人。有一天她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的马主,因为情绪容易激动的人是不适合当马主的…就算是跟马再怎么处得来也是一样……」

静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或许是自己太天真的原因吧。

「我…回去了。」

轻轻地向北原告别,低着头的静转身欲走之时,幼马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

周围的空气冻结了。

担忧地看着自己儿子的可奴鲁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

北原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幼马的动作。

——不行了…!?

眼看着就要跨出门口的静不但无法动弹,甚至没有勇气转过身去面对幼马的情况…

这时,准备换班的典海进来了。

「典……海……」

看到静的表情,察知情况不对的典海迅速冲进栅栏里。

「爸!?」

没有回答。

这时,幼马栅栏里原本冻结的空气突然开始流动了。

幼马站起来了!

「得救了!」典海率先大声欢呼。

「典海,快去请医生来!」

「好!」

典海飞身擦过全身硬直在原地的静。顺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它已经没事了!」

像大梦初醒般的静一转身,幼马摇摇晃晃却也奋力站起的模样正好映入她的眼中。

「啊…」

看着泪流满面的静,北原像松了口气似的微笑。

「它得救了。」

话还没说完,静的意识又飞向远方了。

静在做梦。大概是因为身体在上下摇晃的感觉吧。还有耳边传来规则的卡、卡、卡的声音。

虽然摇晃,但并没有像不知要飞向何处的不安感。心也跟着晃动起来了,就像要狂跳而出一样…。那一定是因为支撑着自己、温暖而又安定的那种熟悉的安全感。

「快到了。」

好舒服的声音。

那是谁的声音…?是自己的幻觉吗…?还是…。想着想着,静再度跌进了昏沉的梦境之中。

一人之旅·圣美道路Ⅲ

『听着你可爱的呼吸让我辗转难眠,真是伤脑筋。如果有缘再见面的话,一定要向我打招呼哦。』

摆在棉被上的一张留言再加上枕旁的一半住宿费证明他的确家教良好。犹有三分睡意的圣美看着那些东西,脸又不禁红了起来。因为自己是头一次和男人同睡一室…。

越是想遗忘却反而记得更清晰,圣美的脑海里重现出昨晚一幕幕的记忆。

结果,圣美还是接受了英司从厨房要来的啤酒,想要藉着酒意来缓和自己紧张的情绪。

「别担心,我不会偷袭你的。」

看着坐在榻榻米上把外衣拉到脖子上的圣美,英司不禁笑了。两人之间的屏风不知何时已经被推到旁边去,而圣美也没有再拉回来,是不想让他查觉到自己紧张的情绪。

「我不太习惯被揍咧。」

「如果揍你能对事情有帮助的话,我早做了。」

「说的也是,你看起来挺强的,一个女孩子能独立操纵一台大机车不简单。」

「告诉你要操纵机车靠的不是蛮力,是技巧。」

是酒精的原因吧,圣美突然话多起来了。不过也总比恐怖的沉默来的好吧。如果二人都不开口的话,各式各样的妄想就会从大脑里一涌而出了。

「机车不是你们想像中那么粗糙的东西,它可是很纤细的咧。就像女孩子一样。」

「哦…怎么说?」

「只是打骂是没用的,有时不对她好一点的话可是会闹别扭的。」

「好精辟的见解!」

「是我老爸说的。」

「你是不是有恋父情结啊?」

「你想死吗!?」

「对不起!我可不想被殴打。不过要是你现在冲过来打我的话,被压制住的很可能是你哦。」

英司那只有一瞬间的狡诈表情,看在圣美眼里似乎感到他的男人气息而全身僵硬。

「就算再怎么强,只要是女人,在力道上绝敌不过男人的,你知道吗?」

「我…会大声叫…!」声音里已微有怯意。

「嗯,真可爱!这样才有女人的魅力啊。能够在这里遇见你真好。承你相助了…晚安。」

说完,英司钻进被窝里把背转向圣美。

「王…王八蛋…」

像是听到圣美含在嘴里的话语一样,英司仿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似的。就这一点事让圣美心跳,结果搞到快天亮才睡着。也因此没查觉英司在何时离去。

「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不知道想到什么,旅馆老板在圣美出发的时候突然感慨万千地吟了一句。当然,圣美听不懂如此艰难的词句,要是知道意思的话可能当场就把老板一拳打到美国去了。老板算捡回一条命。

英司为了搭一清早就出发的那种长途货车,在天才微亮的时候就拜托旅馆厨房做了便当早早出发去了。虽然圣美不愿意紧随他之后出发,但又不想遇到昨天那对情侣,也只好收好包袱准备离去。

「谢谢贵旅馆的招待。」

收下了跟英司相同的便当,圣美向面带微笑的旅馆老板道别。

「你要往那里走?」

「我打算回到苫小牧,再从国道北上…」

「你不是要去襟裳吗?」

襟裳?好像昨天听英司提过…。这个老板好像真的是会错意了。

「是吗?现在的年轻人做事真干脆。」

圣美没有对老板意味深长的话提出反驳。反正被误解了就让它去吧。

离开了旅馆,在路上骑了一阵子之后,突然想到英司昨晚的那一句。

『能遇见你真好。』

虽然是一句老掉牙的话了,不过还是让圣美的心欢喜不已。

告别登别温泉,圣美沿着湾岸的国道36号线向苫小牧前进。

在到达苫小牧之时,圣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距离目的地的泷川还有一百公里。和到英司的目的地襟裳的距离一样。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圣美用力踩下引擎朝着北边而去。

说不在意英司是骗人的。因为他是圣美除了父亲和弟弟之外第一次同房过的男人。虽然有屏风,也改变不了共房的事实。尽管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对于十七岁的圣美而言,算是一个重大的经验。要是告诉父亲的话,说不定会被不分青红皂白的痛打一顿。

干脆就这样忘了也算洒脱吧。

在东京的街道上飞驰,就算安全帽上护面镜的隔离效果再怎么好,还是有许多不必要的杂音会飞进耳膜里。

音量超大的汽车音响;无视于号志灯的存在,闯越马路的女孩子们尖锐的谈笑声;以及只要是行驶中一定会听过的警车以及救护车的警示声。

惯于这些杂音的圣美,偶尔也会因为听不到迎面而来的风声和机车引擎声而感到不安。所以,当她竖起了耳朵仔细寻找其他声音的时候,脑里又会变成只剩下风声和排气声了。

不知何时,圣美似乎感觉到引擎在跟自己交谈。

『感觉还不错吧?』引擎像自我夸耀似地说道。

——嗯,非常好。

『你可以再骑快一点没关系。』

——你想加快速度吗?

『那当然。因为我也跟圣美一样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么辽阔的地方飞驰。』

——太乱来的话,可是会被老爸骂的咧。

『我没说要你骑很快啊,只是稍微加点劲就行了。』

——有什么差别?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因为如果你不发动我也无法呼吸啊。好了,你想怎么做?』

像在诱惑着圣美似的,机车发出悦耳的音色。

——嗯…挺不错的。

『是吧?』

圣美似乎感觉到机车愉快的笑声,曾几何时已经变成人车一体了。

——能到这里来真好!

直到看到远处的街道时,那句老掉牙的台词才在圣美心中化做真实的感觉。

上砂川…经常在连续剧中出现的地方,已经变成一个名地了。原本是一个架空的街道,因为『悲别』一剧声名大噪后而被正式命名。

『昨日的悲别』这出戏是在圣美还在看卡通片的时候播映的,所以对圣美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上砂川的车站还残留着『悲别』的站名标示,而当地最出名的名产就是印有『悲别』的布旗和钥匙圈。圣美放慢了速度环视周围,比自己年纪大的骑士们正聚集在『悲别』的站名前拍着纪念照。圣美兴趣缺缺地只对骑士们看了两眼就继续驱车前进。

不多久,经过一个机车休息站,正好圣美也想休息了,就把车子骑进站内。这时,她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喇叭声音。

「呀呵—!终于追到你了~!」

昨晚那个任性的女人从一辆鲜红的车子里探出头来,用力地向圣美招手。

「昨晚真对不起。因为我实在太累了又很失望,所以才会那么失态。」

任性的女人张着大粉红色的嘴唇发出快活的笑声。

「康夫这个人就是太好了,老是顾虑别人的方便而忽略了自己。」

粉红色的嘴唇往站在一边的康夫脸颊上贴过去。

「真由美,你的口红都沾到我脸上来了。」

康夫装模作样地微微移开身体,脸上去尽是馋笑。

「不行,你一定得来!我想为昨晚的事向你道歉啊。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可要在这里唱美梦成真的歌哦~!」

叫做真由美的任性女人拉着圣美的机车车头不放。

如果把她的手甩掉她真唱起歌来的话,丢脸的可是自己啊。圣美心想干脆忍耐一下就陪她去算了。而且要请客的是她,或许自己可以捞到一顿大餐也说不定。

结果,不需多少时间,圣美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他们带圣美去的地方就是那种在东京到处都有的家庭便利餐厅。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叫最贵的食物吃了!当圣美正如此决定的时候。

「反正这种地方没什么好吃的东西,所以吃咖哩饭最保险了!麻烦一下,我要三个咖哩饭!」

面对如此不留余地的强硬,圣美也只有张口结舌,任凭摆布的份了。

康夫则在一旁挂着跟刚才同样的笑容。

这时,圣美不禁想起了英司。记得他昨晚是这么说的。

『他男朋友是个方向白痴,女朋友气得跟他大吵一架。』

——这二个人要怎样才能吵架啊、王八蛋!

大口扒着咖哩饭,圣美在心里对着英司大骂出第三次王八蛋。

「我们要到旭川去,你呢?」

真由美的粉红唇上还衔着泡菜,抬眼询问着圣美。

「太可惜了,方向正好相反。」干脆地回了她一句。

「我会经由富良野到带广。回程则从钏路。」

「是吗?太好了!我还在想如果我们要去的地方一样,只有我们两个要好让你独自孤单不太好意思呢。」

真由美缠上康夫的手臂,笑得整个脸都快垮下来了。

到处都有沉醉在爱河里的恋人,这不稀奇,像他们这种自我陶醉旁若无人的可就少见了。

看来只有走为上策。

「我吃饱了!先走了!」

丢下依偎在餐点前的二个人,圣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骑上机车就跑。尽管咖哩还在胃里翻腾,但只要一想到那女人会从后面追过来,圣美只能猛踩引擎头也不敢回。

这一趟北海道之旅还进行不到一半就遇见那么多怪人怪事,以后…。

圣美不敢再想,骑着爱车从38号线南下,进入了富良野。

以『从北国来』一剧而闻名的富良野,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大草原和扑鼻的薰衣草清香。只在东京闻过薰衣草芳香剂的圣美,来到这里才得以享受到花儿原始的味道。

薰衣草的开花期是在夏季中的一小段时间。只有一株或许不显眼,但群生的话会形成一片紫海。再加上甜蜜而柔和的香味,令人身心舒畅。圣美这才明白为什么薰衣草味道的芳香剂会卖得特别好。

——薰衣草的香味…。

这味道牵住了圣美的记忆,是什么…?哦、对了…记得是弟弟刚硬塞给自己看的SF小说里提到,利用薰衣草香去时光旅行的故事。

被薰衣草香所吸引,少女进入了时光隧道,遇到了男主角,与其相恋三年…。好像还被改编成电影……对对…主题曲是由原田知世主唱。

看着眼前的一片紫色的花海,圣美的记忆被莫名地扯了出来。对小说兴趣缺缺的圣美,在读到那本SF小说时也不自觉地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经历这种奇妙的爱情……。

仔细想想这几天的状况,还真像剧中的一幕呢。

在苫小牧和英司相遇后,又在登别重逢。而且还…有了共房的机会…。在这辽阔的北海道或许只是千分之一的偶然机率。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圣美不禁想起这句俗话。

如果、如果又再相遇了呢…?

随着他讲过的话,他那揶揄的笑容也清楚地浮现出来。

我才不要!

圣美朝着空无一人的薰衣草原大大地吐了吐舌头。

「喂?是刚吗?」

『哦、老姐啊?你还活着吗?』

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刚戏谑的声音。

欣赏完富良野的薰衣草之后,圣美继续从38号线朝着带广南下。进入街市后,找了个旅馆安顿下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回家。

「因为有点事…所以我没有北上。嗯,应该会从带广向知床的方向去。」

『什么事情啊?你该不会在半路上吊上男人了吧。』

「笨蛋!我是那么轻浮的人吗!」

『没关系啦,我不会告诉老爸的,你说呀。』

「小心我回去揍你。」

『…真是没情趣。你不趁现在赶快交几个男朋友让老爸免疫以后可就麻烦罗。』

「叫老爸听。」

『你迟了一步。在你电话来的时候他又跑进去洗澡啦。』

出门前还规定要每天打电话回家,结果每次打电话接的人却都不是老爸。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老爸是想有打回来就好吧。不过,圣美可不希望每天花上高额的电话费只是为了打给弟弟听一些废话。

「三餐有没有正常吃?」

『托你的福,我已经吃腻了外面的食物,现在每天都自己下厨做,我手艺还不错哦。』

听到刚愉快的声音,圣美轻轻叹了口气。回去一定有一个星期份的锅碗瓢盆在等着自己。

『明天要向罗宋汤挑战!』

圣美象征性地给了他二句鼓励就把电话挂了。然后用力告诉自己在回家前别去回忆起厨房的惨状,等到面对难题时再说吧。

当晚,喝了偷买回来的啤酒而提早入眠的圣美,做了一个在一堆肮脏食器里冒出一张粉红色嘴唇的恶梦。

隔天一早圣美就骑着机车向襟裳出发。

如果英司运气好的话,经过登别的那一晚加上昨晚,他应该已经过了襟裳。但是,如果不走运可能才刚到…或者他根本就还没到。

依照圣美原先的计划本来是准备朝着旭川前进,结果变成带广。本来要向北走的,结果却往南下…。反正都已经变了就变个彻底吧。

沿着236号线往襟裳直冲前进,背山向海的圣美加快了引擎的速度。

以襟裳岬为开端,百人滨是一条全长有15公里的海岸线。

昨天的紫海若是用绒缎来形容的话,那今天的海滨就是洋装的花样了。像滨梨般浓郁的粉红色五枚花瓣随着海风摇曳生姿。只在诗歌中见过的花感觉上有点像自己小时候随手画出的五花瓣状小花。纯朴中带着点娇媚。

有点像芙蓉吧…?

圣美看看四下无人,伸出手去想摘下一朵来插在发上之时。

「难得开得这么漂亮,还是别去折它比较好。」

圣美全身僵硬。

果然古人是正确的,有一就有二…。

事情来得太突然,圣美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在犹豫尚未结束之前,明亮的粉红色风衣已经走到她面前。

「这世界还真的有偶然,太厉害了。」英司的脸上挂着一抹生动的笑。

「这个就当做上次的回礼吧。含有丰富的维他命C哦。」

英司递给圣美一瓶罐装果汁。罐上标明着『含有50个柠檬的维他命C』。

「你真的是医学系的学生吗?」

「你太多疑啦。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可没对你撒过谎哦。」

「谁知道?」

「咦?你不相信我啊?」

「那当然。我可为了载你来的那对情侣吃了不少苦头。」

逮到机会,圣美一五一十的把和那个粉红嘴唇缠斗的牢骚都告诉了英司。英司时而大笑时而同情地配合着圣美的言语机关枪。

「啊哈哈!不错嘛,起码还捞到一顿咖哩饭。」

他打开手上的易开罐,一屁股就坐在沙滩上,完全没有防备。

「关于他们吵架的事…该怎么说才好呢?你想像中的吵架应该是互殴或是互相叫骂吧?那他们的确不是属于这一类型的吵架。但是你知道吗?也有什么都不做的吵架。」

「什么都不做?」

「对。也就是说康夫那种不干脆的男人,要当真生气的话会变成沉默不语。所以,真由美虽然在一开始会大吵大闹,但是对方不理她的话一个人也吵不起来,只好沉默。而我这个第三者在这时讲什么话也没用,所以只好陪他们渡过那难耐而漫长的时间。这还不算大吵架吗?」

他说的有道理。这家伙的话听来句句刺耳,但却是言之有理。然而听在自己耳里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呢?

圣美在心中自问自答。其实自己最不想得到的答案已经隐约浮现,圣美下意识地逃避着那个答案。

「你老是讲一些大道理。」

「和我的年龄不符?」

「你真的是大学生吗?我看可能不是。」

「看起来是这样吗?」

原来带着笑容的英司一下子表情紧张起来。「说的也是…没办法,这是我的个性啊。女孩子大概都不喜欢这样吧…」

口气中充满了寂寥。

「原来你是失恋旅行啊?真没用。」迟钝的圣美也查觉到了。

「是啊。她告诉我,『我真是不了解你』。」

「你这个要的确难以理解。」

「是吗~?我只是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就是这样才不行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坦率的。」

「哦,这可不像是从一个高中生口中说出来的话咧。」

「瞧不起我?我可是我家的主妇哦!」

「哎…?你是家庭主妇?是早婚的妻子吗!?」

「笨蛋!我妈又不在,我不做谁做?」

「哦…跟我家相反。」

「哎?」

「我只有母亲。而且我从小是由祖母扶养长大的,身边也都是一些年纪比我大很多的女人,所以不太懂些什么女孩子纤细的心态啦、罗曼蒂克等等。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失恋吧。」

寂寥的表情一下转回原来的吊儿啷当。

「真是…搞不懂你…」

已经慢慢习惯他的态度的圣美叹口气耸了耸肩。

「不过我可从不说谎,所说的话全是发自内心。」

『能遇见你真好。』看着英司坦直的眼神,又让圣美想起登别的那一夜。然后,她无法移开目光。

——那一夜他说的是真话?

是和圣美心意相通吧,英司温柔地看着圣美。

「我说的话都是出自我的真心。」

他拍拍沙子站起身来。圣美茫然地仰望着他。

「你还要继续游北海道吧?」

「啊…嗯,还有一天。」

一旦失去了挑衅的情绪,圣美变得不知如何面对他。

「准备到哪里?」

「先到知床后再从钏路回去。」

「我也这么想。既然这样事情就简单了。明天,要不要和我在罗臼见面?呃…如果我们有缘再见面的话,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哎…?」

「我们不是一起睡过吗?」

圣美整个脸红得要冒出火来似的,心脏狂跳不已。为了不让英司发现,她迅速地转身大踏步的向机车走去。什么叫有缘再见面啊!谁有空陪你玩这种游戏!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王八蛋!

一边在肚子里咒骂,圣美好不容易走到机车旁准备发动。英司没有追过来,就站在沙滩上朝这里挥着手。

「喂~!我在罗臼等你哦~!」

「我才不相信缘份!!」

圣美的机车趁势扬起了一片灰尘。

我的思念·静心门Ⅲ

「我就知道会这样。」

丽子的牢骚和巨大的花束同时降临在静的头上。静一醒来时睁眼所见,是自己早已习惯的医院的白色墙壁,白色天花板和白色窗帘。

也就是说,静在马舍等待幼马回复时不支倒地后,被送到附近的综合医院。正好北原所说,她又给丽子添了麻烦。

「我是准你和马在一起,因为那是你所希望的!但是我可没说你可以躺着回来见我!」

丽子嘴里虽然愤怒地叫着,但是刚才还为了要让马和静住同一家医院而跟院方争执不休。

「对不起啊…丽子。」抱着几乎把她整个脸都遮起来的花束,静低着头道歉。

「如果你有考虑到自己的状况再行动的话又何须道歉。」

「对不起…」

「对了!还有医疗费。」

「当然是我自己付。」

「开什么玩笑!这一点医疗费还用得着你来出吗!这可是会使我家蒙羞的啊!」

由丽子的观点来看,支付医疗费跟支付舞会的费用没什么二样。

「他们要是敢再罗嗦的话,我就把这幢破医院给买下来!呵—呵呵。」

比起昨晚冷静的丽子,今天的暴发户模样有魅力多了。听了她惯有的高姿态后静才真的觉得安心。

「静~!你肚子饿了吧!?」天真的真海手提着便利超商的塑胶袋进来了。

「你看、你看!北海道的超商居然有卖毛蟹耶!」

果然有一堆毛蟹从塑胶袋里钻了出来。

「呀~!生的螃蟹应该拿到厨房去啊!」

真海随着丽子的尖叫,突然冲上前去一口咬住了毛蟹。

「真海!?」目睹此状的静又差点昏倒了。

「没关系,螃蟹就是要生的才好吃啊。」

真海一口气把毛蟹整个吃了下去了。这种不是人能做得出来的行为对真海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因为她可以把便当盒整个吞下去,更何况是小小的螃蟹?

丽子和静身为真海的同学,对于她这种行为多少有点抵抗力,但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目睹真海生吞毛蟹的骇人景象,有个人冻结在病房门口了,是典海。他穿着件崭新的T恤加上牛仔裤,手上还捧着一束可爱的花束。

「呃…刚刚那个好像是…毛…毛…蟹…吧。」

典海好像身在梦境中似地自言自语。

「怎…怎么可能嘛!?真海、你、你没事吧。」

静拼命想掩盖过去。

「但是…她嘴里还…」典海凝视着真海像蟹状般的脸颊。

「那、那是长得像螃蟹形状的鲜贝啦!对不对、丽子!」

「别担心,她什么都能吃。」简直是鸡同鸭讲……

「没关系。」

真海咧嘴微笑想要让典海安心,但她的齿间却露出了一对螃蟹充满怨恨的眼睛。

「真、真的是毛蟹!?」这次换典海快晕厥了。

「丽子、拜托你了!」

静急得拜托丽子。平常惯于指使人的丽子居然也会听话。

「没办法。要是误会静的朋友是个怪物的话,可能她的幸福就永远不会来临了。」

丽子瞥了瞥静和典海,捉住真海的后领把她拉出了房门。

「典海,谢谢你特地来看我。」静赶忙转移话题。

「啊…不会。」

「幼马怎么样了?还好吧?」

「啊…嗯。」

意识终于恢复正常状态的典海,这才转头看向静。

「对不起,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

「请别这么说!可、可奴鲁的儿子能够病情好转都是托了你的福气。」

「我的?」

「因为我爸说它是要追着静回去才醒过来的。」

「北原先生真的这么说吗?」

比起幼马的事,北原所说的话更让静感到意外。那时,是北原叫静回去的啊…

「看你凝视着幼马时,我觉得你真像我妈…。」

「像令堂…?」

「每当马生病的时候,我妈也是像你一样一直站在我爸身后看着它。」

说着典海那被阳光晒得健康的肤色整个都红了,把手上的花递给静。比起丽子送的高价又豪华的玫瑰,静觉得北原父子送的浅粉红和粉紫色的无名花更是无价之宝。

「谢谢…」

静的眼光变得有如母亲般和蔼。

「典海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经常把头发束在脑后扎成辫子。因为很像马尾巴所以常被喜欢恶作剧的马拉扯。但是她一点也不生马的气。」

「好温柔的人啊。」

「我可是经常被骂咧。她的声音很好听…」

「是吗…?令尊…北原先生的声音也非常悦耳。」

「是吗?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所以听不太出来。」

静在脑海中不断反覆播放着北原的声音。

「我经常…受令尊帮助…」

「你昏倒的时候,是我爸骑马送你来的。」

「骑马!?」

「咦?你没发现啊?我爸抱着你骑着可奴鲁来的,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啊…!静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在梦中的摇晃感是马奔跑的律动…。而卡、卡、卡是马蹄声…还有…。

『就快到了。』是北原的声音。

那双支撑着自己的臂膀也是北原的。跟上一次差点被可奴鲁踢到时护住自己的是一样温暖的臂膀…。

一切都变得清晰之时,静觉得全身都热起来了。

「…原来…」

在静沉醉于自己的想象时,典海已经把话说到不知哪里去了。像做梦似的双颊潮红的静,和典海的目光交接之时,典海的脸也红了。

「典海…?」

「啊…没关系,不必那么急,等到我们下次见面时再回答我就行了!啊哈哈,我…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静的脸也红得这么厉害。」

他紧张得有点手足无措。

「哎…?哎…?」静还搞不清状况。

「我走了!我会再来的!」

典海带着一脸挂不住的笑冲出了病房。

——他在说什么啊?

正当静满腹狐疑之时,护士进来了。

「现在的孩子真是早熟啊~。」把体温计递给静,护士苦笑着说。

「请问,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咦?你没在听啊?我都不好意思进来呢。」

「啊?」

「求婚。」

「哎?」

「他向你求婚啦。问你愿不愿以结婚为前提跟他交往。」

不会是真的吧~!!

「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你说静和典海有关系啊?」

「你别说得那么下流好不好?他们是纯纯的爱啊!他对静的思念一定在胸口激起了一阵暴风雨。」

「好像要烧起来似的。」

「没错。静一定也在迷惑着要不要接受他年轻而纯纯的爱情…。不,高中生和国中生的恋情是不被世间所允许的啊。」

「为什么高中生和国中生不能谈恋爱?」真海提出了一个相当直接的疑问。

「打个比方,就像幼稚园生不能和大学生谈恋爱然后私奔的道理是一样的。那可是犯罪哦。」

「但是…典海他不是14岁吗?而静17岁,二人只差3岁还好吧?像我阿姨就和她丈夫差了11岁哩,这也算犯罪吗?」

「高中毕业的话要做什么都可以!」

「啊…对哦,不做高中生就行了嘛。那典海也要赶快不做国中生才行。咦、不对,这样二个人就平手了嘛。」

「你在说什么啊!」

在医院遇到来探病的典海,丽子和真海似乎发现了他对静暗藏情愫。然而,她们却没有想到要问问静是不是也对典海有不一样的感觉。

凡事都自以为是的丽子是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想法。而真海又是那么天真,遇事不多加思考的典型(应该说不用大脑更恰当)。所以静和典海纯纯之爱的说法就在这二人之间盛大地成立了。

会错意的不只她们二个。

探过静回来之后的典海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居然一边照料着马一边哼着春美的歌。

「怎么了?有什么愉快的事吗?」

平常不动如泰山的父亲发现自己儿子哼着哀怨的演歌,是该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虽然还没有结果…嘿嘿…我有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这种感觉就像在检查母马有没有怀孕,把手伸进肛门里去摸而发现的时候,有一种中奖的快乐。」

典海的解说虽然足以让北原了解,不过实在找不出任何应对的话。

「也就是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好的结果,也只有听天由命希望能产下健壮的小马啦。」

北原听得不明所以,这孩子究竟想说什么…?

「别担心啦。老爸你不是常说对待母马要胆大心细吗?」

说到这里,北原才知道儿子是坠入情网了。不过把女孩子比喻成母马,自己这个儿子显然肚子里没什么墨水。

「能顺利就好了。」

「当然!因为她接受了我的花啊。」

什么?接受了他的花?不好的预感,瞬间打断了北原的思考。

「看着她居然脸红了…真可爱。实在看不出她哪里比我大。」

听着典海兴奋异常地叙述,北原不安地停下手中扫地的动作。

「比你大…是你的学姊吗?」

「不~是。是东京来的女孩子!啊哈哈,明知故问嘛。」

不是明知故问,而是想消除心中的疑虑。

「就是静啦!哇,我终于说出来了!你可要保密哦。」

越说越得意的典海,没有查觉父亲的脸色不对。

「当我看到凝视着幼马时的静,就会联想到妈。所以,我下了决心今天开口跟她提出交往的要求。这可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哩。对了,老爸你是用什么手段把妈弄到手的啊?」

「你在说什么啊?」

「我想了很多帅气的告白法,不过一见到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说了『请你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她怎么回答?」

「她就是还没回答我啊。」

很明显的,这是求婚,难怪静没有立刻答覆,北原想就算是过几天,静也未必会给典海令他满意的答覆,拒绝的原因不单只是年龄之间的差距而已。

姜还是老的辣…。静的目光是在追随着谁,北原全都看在眼里。

「爸,你是怎么把妈拐到手的啊?」

「被拐的可是我。」

对儿子来说,这次的事情可以给他一个好经验。北原把扫把交给典海,用他那一向会笑的眼神微笑了。

自从来到北海道,除了谈马主契约之外不曾到过北原农场的丽子,今天意外地带着真海出现了。从上到下都是艾尔梅斯的马饰名牌,手上还拿着鞭子。虽然她声称是为了来说马主契约的最后决定,不过来炫耀那一身行头或许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可惜的是,这一天北原正好去拜访山名兽医,整个牧场只有典海一个人在。

「没关系,我只是来看马而已。」

「能带我参观吗?」她的口吻就好像农场已经是她的一样。

「不会自己去看啊。」典海给了二人一瞥,没有停下手上的扫把。

「嗯~!典海你好坏哦!国中生应该要更可爱呀。」

「男生的可爱只到幼稚园为止,进了国中就得男女有别。」

「北海道的人还真是落伍啊。说不定还有恐龙存在呢。」

「恐龙!?」马上把丽子的玩笑话当真是真海最厉害的地方。

「在哪里、在哪里!?有没有三角龙或雷龙!?」

「真海…白痴如你居然还知道这些名词。」

「因为在暑假前夕,学校旁开了一家侏罗纪咖啡厅啊。」

「侏罗纪咖啡厅!?」

「是啊!他们的圣代和饮料都用恐龙的名字,还有恐龙的冰淇淋哦。」

「好吃吗?」

「不知道啊!不过每次去老板都会给我特大号的,所以我很喜欢那家店!」

对于一个连毛蟹和便当盒都能生吞的人,又怎么去要求她对食物有味觉呢?丽子稍微反省了一下。

听着丽子和真海的双人相声,典海不禁笑了出来。

「东京的人歪点子真多,真庆幸我住在北海道。」

「你这个乡下人怎么懂得都会人洗练的格调呢?亏你还想跟东京的女孩子谈恋爱。」

丽子做事虽然有时会偏离轨道,不过正确刺戳别人弱点倒台她最得意的事。尽管她没有恶意,却也给别人增添了不少困扰。

「你说什么…?」典海的脸色慢慢变了。

对现在的他而言,静是他最大的弱点。

「我告诉你,你们的年龄已经有了差距,再不想办法琢磨你的格调的话,是不够格跟东京的女高中生交往的。」

「这跟格调没有关系吧?」

「我再告诉你,用一束花就想抓住女孩子的心简直是太天真了!要找东京的女高中生做女朋友的话,没有BMW或洋房一栋是罩不住的。」

「静…她不是追求物质享受的人!」

「这就是你一介国中生天真的地方。你跟静不过才见过几次面,而我们可是静最要好的朋友。」

「啊~?是吗?」真海泼了得意洋洋的丽子一头冷水。

「那么,真海你觉得是什么呢?」

「嗯…鸽子!」

「是圣美说的!她说我们不是好朋友而是鸽子……什么意思啊?」

鸽子?是哥儿们吧?真海可能不懂哥儿们的意思而误以为是鸽子。真海的谜语,丽子花了不少时间才做出这个结论。这种脑力激荡还不是普通的辛苦。

「不管圣美说什么,我们和静的交往还是比你长久!而且…」丽子瞄了典海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就快回东京去了…你跟静就不能再见面。」

「就算…分隔两地我们的心意还是相通的!」

「哦—呵呵呵!你想得太天真了!有统计数字证明远距离恋爱只能保持三个月,而且距离越远时间越短。」

丽子的坏心更旺盛了。

「而且东京有太多高格调的好男人,身为我的朋友更不愁没有帅哥陪在身边。就算是我不要的也比一般庶民来得有水准。你明白吧?呵—呵呵呵!」

「丽子啊…你是来拆散静和典海的吗?」

没神经的真海也不禁担心起来。

「闭嘴!障碍越多,他们的爱才会燃烧得更激烈!」

典海停止扫地低头沉思,仔细瞧瞧他握着扫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呢。

「我们不是来嘲弄你的,而是想撮合你和静的好事。」

「哎…?」

「也就是说…要是我成为马主的话,你跟静见面的机会就会增加。幼马这个牵绊会让你们之间的距离缩短。」

「你…真的要买可奴鲁的儿子吗?」

「我这次来的目的可不单纯只是渡假而已,还负有评定这里的马有没有资格成为我家的马的责任,你明白吗?」

丽子像女王似的用鞭子顶顶典海的下巴。

「要怎么样…才能知道它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嗯…先让我骑看看吧。」

「骑幼马?」

「不能骑吗?」

「幼马可能背负不了丽子的体重哦。」

拍!一声,丽子愤怒的长鞭已经劈在典海的屁股上。

「哇~!丽子打我~!我的屁股会裂开啦~!!」

「屁股本来就是裂开的!」

「咦?是吗?」

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典海转身拼命想一睹自己臀部的真相。跟追着自己尾巴玩的狗一模一样。

「到底能不能让我骑?」

「幼马没有让人骑过可能不行。其他的马…」

「那么就让幼马的母亲负起责任吧。」

「可奴鲁!?」

「它是这牧场最漂亮的一匹马吧?除了它还有哪一匹适合我呢?」丽子已经沉浸在自我陶醉的世界里了。

「你骑过马吗?」

典海问了一个对每个骑马者来说最重要的问题。

「那当然。」丽子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典海听来成了『那当然。没骑过还敢骑吗!?』

典海从马舍将可奴鲁带到丽子的面前。他可能没有发现到二者目光交会的那一瞬间,空气中已经激起了火花。这是二个女人的战争,还是国中生的典海不可能会了解。

可奴鲁瞪了丽子一眼后,哼了一声,不屑地把头转开。

「这匹马是什么态度!?好大的胆子!」

像是觉得丽子发怒的样子很有趣,可奴鲁露齿而笑。

「真是粗俗!居然露齿而笑,难怪进不了上流社会!」

可奴鲁似乎能体会到丽子的轻视,不买典海的帐准备转身进入马舍。

「喂,你要去哪里!」

平常的典海是相当尊重马的心情,但今天可是关系到他恋爱的重要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用力想把可奴鲁拉回来。

动物的思路相当敏感,如果不认同操纵者的意思是不会听话的。而马的自尊心又是特别高,一旦被它判定劣于自己的话是绝对不会屈服。

「太过份了!居然不当我是一回事!叫这匹马给我下跪!」丽子愤怒地下了命令。

「不可能…它比较特别。如果不愿意连下巴也不会动一下。我去带另一匹来好了。」

「不行!我就要这一匹!告诉它我是即将要成为它儿子主人的人,不准反抗!」

「怎么可能…」

看到典海脸上困扰的表情,可奴鲁像想到什么似地停下脚步。

「看来它是明白了。」

典海搞不清可奴鲁的真意,只好当做是它回心转意。赶忙拿过踏台扶丽子上马。看丽子爬得那么吃力,典海不禁担心起来。

「请问…你真的骑过马吗?」

「谁告诉你我骑过了!」

「你说什么!?」

太晚了。

「虽然我没骑过,但马可以配合我啊!给我跑!」

丽子突然蹬了马腹一脚。可奴鲁像是就等这一刻,仰天长啸一声后直起马身。

「呀—!!」

没有抓紧缰绳的丽子一个不稳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典海惊愕地呆站在原地。可奴鲁瞥了他一眼后自顾自地进马舍去了。

「典海!?」让他回过神来的是父亲锐利的声音。

真海跟在北原的身后朝这里跑来。

「丽子!!」真海扑到丽子身边。

「快叫救护车!快啊!」

真海抱着晕厥的丽子大声哭叫。

一人之旅·圣美道路Ⅳ

『如果有缘在罗臼再见面,要不要和我交往?』

不让少女漫画专美于前的陈腔滥调,扰乱了圣美的情绪。就读女校的圣美哪里听过这种台词?但是当时她还是拼命压制住自己狂乱的心跳甩掉了英司,对于十七岁少女来说是值得赞赏的。

如果换成了是美夏或静,情形就不一样了。

如果是美夏的话—

「你肯跟我一起继承拉面店吗?」

静的话,可能被当场的气氛压迫得晕厥过去。

丽子的话…真海的话…圣美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时心情才终于放松下来。踩下轻快的引擎声,向着眼前的路疾驰而去。

出了襟裳越过钏路,一口气北上。首先抵达的是摩周湖。

诗歌里所描写的摩周湖常年浓雾弥漫,总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不像河川或海洋般流动。圣美站在位于湖的南端的第一展望台上,眺望摩周湖全景,的确覆着一层薄雾。听说根本没有人看过无雾的摩周湖。

呆望着湖面的圣美没理由地开始罗曼蒂克起来。

『有体温的罐装咖啡…?』

『能遇见你真好。』

『如果有缘的话就跟我交往吧。』

英司说过的话一句句清楚地浮现出来。

圣美的视线虽然停留在湖面,但心已经飞到初来北海道的那一天,或许那个家伙…佐佐木英司是上天为了体恤这么多年来辛苦代替母职的圣美所赐予的奖励吧。

——他说他是医学系的学生…。

当一个医生的妻子也不错啊…圣美独自窃笑了出来。

结婚时的祝词一定是这样。

『在北海道戏剧性地相遇,只能说是在命运女神的安排之下才造就了今天的这一对夫妻。为了相遇而相遇…为了相爱而相爱…虽然有点夸张,但我们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

忍不住笑了出来的圣美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你有完没完啊!」

在圣美回头的同时,一个男人踉跄地朝圣美所在的方向跌过来。

「啊…对不起。」

男人年约二十七、八岁,五官相当端正,嘴边浮起一丝讨好的微笑向对方道歉。而对方则是一个像丽子一样喜欢把手叉在腰上的女性。

「我们是来渡蜜月的啊!为什么你开口闭口都是『妈妈』!?」

原来这个像丽子的女性是刚结婚的妻子。

「这么大个人了还每天缠着妈妈不放!我可是你的妻子啊!做了你妈的媳妇算是她捡了个大便宜!」

「啊…我是想妈妈一个人在家里等待很寂寞嘛,所以想替她带点礼物回去啊。」

「那是没关系!但是我拜托你不要每到一个地方就开始找礼物!一到晚上就开始打电话!」

「但是我们家是单亲家庭,而且奶奶又跟妈妈处得不好…」

「那关我们什么事!你最好趁早改掉这种婆婆妈妈的性格!」

说完,妻子独自驾车离开了。被留下的丈夫发现了周围奇异的视线只羞赧地笑了笑,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地眺望着湖面。

圣美被挑起了兴趣,愉眼瞄着男人,不巧被男人发现。这种家伙对女人视线的反应特别快。虽然没有必要戒备,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厌恶的情绪。

「啊…你是骑机车来的吗?」恋母的男人接近圣美。

「是…是啊。」

他那馋笑的态度让圣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才那个女人为什么会选他当老公呢…?

「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不可以送我回饭店?」

「啊?」

「啊…坐车只需要十分钟…但是走路要将近一个小时。我从没有走路超过十分钟的经验。」说完又是一脸痴笑。

「不好意思,我后座后不载人。而且我也没有多余的安全帽。」

「啊…我会道谢的。」

「不是这个问题。」

「但是我真的很困扰啊。」

「抱歉,我无法答应你。一小时的话,从现在开始走应该赶得上吃晚饭。」圣美冷淡地别过脸去。

「你真是太无情了。…啊,你该不会是怕载了人会出事吧…?放心好了,万一真发生了事故也绝不会要你负责的。如果你再不安心的话,我可以写一张证明给你。怎么样?」

话声一落,圣美的左勾拳已经把恋母男打飞了老远。四周围观的民众响起了一阵掌声。

「我看你还是走路回去吧?还是打电话给你妈?」

说完,圣美踏着大步离开了摩周湖。

恼得骑车狂奔的圣美,突然想到一件事。

单亲家庭又有奶奶…?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家跟你家刚好相反,而且我从小是祖母养大的…』

没错,和英司家几乎一模一样。

我当医生的老婆了!刚才还在的那种甜蜜的感觉整个冷却了下来。

把脑中思想全部掏空骑了一阵子后,来到眼前的是广阔的屈斜路湖。特征是一阵又一阵浓烈的硫黄烟。温泉分布在湖的周边,整个湖好像浸在沸水中一样。

以前曾经听过,在尼斯湖出现过水怪这种不可思议的生物。不管是真是假,看着浸淫在硫黄之中的湖面,的确令人有奇妙而战悚的感受。就算有水怪出现,圣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想着些莫明其妙的事来转移了心情之后,倒也不那么在意英司的事了。

就算是家庭背景一样,生活形态也不见得相同啊。见了他之后再下结论也不晚。

想开了的圣美,心情开朗地把二座湖抛在脑后。

得到结论的圣美,一路向罗臼急驰而去。

从391号线北上,沿着海边朝知床半岛前进。不过知床大桥之后禁止机车行进,因为是自然保护区必须徒步行走。为了做北海道之旅而准备了丰富知识的圣美自然不会漏失这一点,决定从摩登台直奔罗臼。

说不定英司已经到了。露出他惯有的笑容说『你迟到了!』。圣美抱着相当大的期待准备进入罗臼。

结果…。

圣美到达罗臼时天色已经相当晚,调查了所有的民宿找不到英司的名字。

圣美决定投宿温泉旅馆。

今天是自从来到北海道跑得最远的一天,照理说应该累得像泥的圣美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直到天明。抱着棉被,睡不着还是睡不着,圣美一股脑跳起身来换上衣服,离开了旅馆走到国道附近。

邻接着根室海峡的湾岸道路静得连车影也没有。虽已入夏,今夜似乎有点微寒。

心也微寒。

——我才不相信命运…。

圣美的心里虽然如此想着,但是自己其实已经想被命运左右。

这时,终于有一辆长途货车从雾另一边向这里驶来。

大概是看到一大早有女孩子站在路边觉得很奇怪吧。司机发出轧轧的刹车声停在圣美面前。

「怎么了?可爱的小姐。」

长得满脸胡须像熊般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他长得有点像老爸,圣美不觉对他生出了一丝亲切感。

「你想去哪里?」

「啊…不…我是在等人。」

「等男朋友啊?」熊先生伸出了大姆指。

圣美觉得脸红而低下了头。不愧是中年男人,马上找出了重点。

「只有跟我们是同类的男人才会这么早来。」

「不是。他是一路搭便车到北海道来旅行的,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搭便车…?」瞬间,熊先生的脸色变得黯淡下来。

「怎么了?」抓着货车窗口,圣美不安的问。

「今天早上…在243号线和244号线的分界线发生了大型货车相撞的车祸。」

「车祸!?」

「我是在车祸处理完了之后才经过,所以不是太知道详情,好像还连累了一个从外地来的年轻人。」

「年轻人!?」

「听无线电的伙伴说被送到根室市区的医院去,伤势相当严重…可能救不活了…」

等不及熊先生的说明完毕,圣美已经转身冲了出去。说不定英司就在那辆车上…。

圣美慌忙回到旅馆,整理好行李向老板说明原因后准备离去之时—

「小姐!把这个带去吧!」

老板做了饭团递给圣美。人在紧急的时候泪腺总是比较脆弱。

「就算有什么事也要坚强一点。」

老板像鼓励圣美似的握了握她的手。

「谢谢…」圣美这时只能说出这句话。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在意英司。圣美在赶往现场的途中,脑中想到的尽是以往和英司共有的一幕幕情景。

车祸现场清理得一干二净,没有警察和关系者的踪影。这样一来,只好听熊先生的话转往根室。

一进入市区,圣美第一个找的就是派出所。

「请问一下今天早上车祸受伤的东京人被送到哪一家医院!?」一冲进所内就大声喊叫的圣美,把警察吓得倒退二步。不过他还是尽责地帮助圣美查出了是送到市内的综合医院。

圣美大声道谢之后冲出了派出所。

若不是离岛的城市,大概都会有一家规模相当大的综合医院。圣美依据挂号处的指示,冲到外科的集中治疗室前时,又遇见了一个偶然。

「啊…你…」

坐在走廊椅子上的是在渡轮中遇到的护士。真是应了一句话:人生何处不相逢。

事情的经过是,她们的车阵正好经过车祸现场,于是分头去通知警察和叫救护车。幸亏有她帮助伤者紧急处理伤势,才没有酿成更严重的惨事。

在她的带领之下,圣美得以见到集中治疗室的青年。

不是英司…。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长居京子、24岁,职业是护士。」

「圣美…我叫新井圣美…高中三年级…」

「哇、好年轻哦!真好!」

松了一口气的圣美,跟随她登上了医院的最顶楼。在这里可以一览整个根室湾。

「你在找的人是你喜欢的人?」

「不…现在还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心情放松了吧,圣美变得坦率起来。在渡轮上初次和京子相遇时,就隐约觉得她有一种能让人放松心情的力量。

「虽然是认错人,不过对方好歹是伤者啊,你可别太喜形于色。」

「我哪有喜形于色!」

「开玩笑的啦。」京子捉狭似的笑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没想到你真的是护士…。」

「没错,不过其实我很烦闷。」她用力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是个逃避现实的人。」

「逃避现实?」

「我是小儿科的护士,所以每天必须与许多孩子为伍。当然我是因为喜欢小孩子才选择了小儿科,不过真的很辛苦。病人都是任性的,特别是小孩子。无理取闹的时候又不能打不能骂,每天都有说不完的烦事。」

「不要太过份的话,偶而打打也无妨啊。」

「你能打一个扶着拐杖或坐着轮椅的孩子吗?」

「啊…说的也是…」

「是吧?」

小孩也不是傻瓜,知道大人拿他们没办法。何况又不是自己的孩子,更是无计可施。

「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竟然在讨孩子欢心,没来由地就对这份工作感到非常厌烦…。但是今天在集中治疗室帮伤者治疗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当一个护士。那位伤者在微薄的意识下紧握着我的手,像是在鼓励着我似的…」

像是忆起了那股暖意似的,京子凝视着自己的手。

「那时我想着…做个护士真好…。」

「嗯…」

看着京子柔和的表情,圣美想自己将来做个护士也不错。

既然知道伤者不是英司,也没有留在医院的必要了。圣美决定无视于与英司的约定回钏路去。

「你不是跟他约好了吗?」

「哎?」

送圣美走到医院门口的京子微微担心地问道。

「就是因为他没有赴约所以你才急得东奔西跑吧?」

「是啊…」

「要不要回到约定的地方看看?」

虽然圣美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提案,还是摇头了。这种优柔寡断的拖拉感不像自己的作风。反正能见面是幸运,见不到也就算了,那种约定的情绪才是圣美最想珍惜的。

「你确定…?」京子似乎不死心地劝说。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不喜欢那种刻意的感觉。」

「不去碰看看怎么知道?」

「或许只是一场空也不一定。」

「嗯~…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啊。」

听见京子这么说,圣美报以一个微笑跨上机车。

「希望你们是有缘人!」

带着京子的祝福,圣美踩下了引擎。

在眺望着湖面想着结婚典礼的贺词时情绪高昂的圣美,在一连串的突发事件后已恢复了原本的冷静。

我的思念·静心门Ⅳ

「痛死我了!让患者止痛不是成为一个名医的条件吗!?」

丽子的声音响彻整个病房。

「你再让我痛下去的话我可要告你!知道吗!?」

丽子大刺刺地坐在诊察室床上。除了头发有点乱和脸上的泥迹之外看不出有哪里受伤。医生和护士目睹丽子的高姿态也只有在一旁摇头叹气。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连住在内科病房的静都被丽子愤怒的声音引过来了。

「静!」陪在不悦的丽子身边的真海首先叫了出来。

丽子的歇斯底里一来任谁也无计可施。而且不小心说错话了还会招来一顿臭骂或殴打哩。

「丽子是被马摔下来的。」

「哎呀!?有没有受伤!?」

「你不会看吗?你曾看过如此沮丧的我吗?」

沮丧…是看不出来,倒有点像是恼羞成怒。

「那匹笨马!我绝不原谅它!我一定要把它们母子俩一起送到工厂去做成香肠!」

「母子…?」静的脑海里掠过一阵不好的预感。

「你说的母子是…」

「没错!我本来想成为它的马主,没想到竟然会被愚弄!我决定取消这个计划!来人啊,拿电话来!我要向父亲报告!」

「这里没有…。」护士嗫嚅地说着。

「什么!居然连一具行动电话也没有!?这像话吗!这里不是现代日本吗!?这里是洪荒时代吗!?是恐龙时代吗!?」

被说得这么难听,任谁都会翻脸。

「请你移驾到外面打公共电话。只要十块钱。」

医生冷淡地说完之后,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你…你…你说什么!?」

气得混身颤抖的丽子像弹簧似的跳起身来。

「来人啊!把这张一万元全部给我换成十元硬币!!」

丽子带着管家的福泽先生发出吵杂的高跟鞋声走出房门。

「请问医生…丽子好的伤势怎么样了?」

「我们做过X光检查,她完全没有异状。」

「但是…她刚才一直在叫痛…」

「她只是扭伤而已。」

被马摔下来居然只有扭伤…而且气到连脚上的痛楚都忘记了…丽子果然不同凡响。

结果,恼火的医生将丽子的扭伤打上石膏固定住之后,像赶瘟神似地把她请出了医院。而静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陪同着一起出院。丽子为了脚伤,决定住进高城家专用医院而提早回东京。

在北海道的最后一晚,北原带着典海来道歉。

「非常对不起。」

典海站在低头致歉的北原身边,表情僵硬地直立在原地。

丽子坐在客厅里的特大号豪华沙发上,受伤的脚则架在旁边的小圆凳子上。

「要是道歉就能了事,这世界也不需要警政署了。」

对于丽子来说,像平民感觉般的小警察当然比不上警政署适合自己的高格调。

「犬子还未成年,所以一切责任由我这个父亲来负。」

他的眼神虽然看似悲伤,但却相当清醒…。静眩目似地凝视着好久没见的北原。

「我完全没想过要从你这穷光蛋的身上索取任何赔偿。只是…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得请你负起应有的责任。这才合常理吧。」

「是的。关于契约之事就化为一张白纸…而农场我也打算脱手。」

「是吗…」

对于北原出乎意料地合作,丽子有点意兴阑珊。

「那香肠呢?」在一旁吃着香蕉的真海突然插嘴。

「真海!」静慌忙阻止,不过已经太晚了。

「那匹马不是要做成香肠吗?」

「你们要宰杀可奴鲁食用!?」

沉默的典海突然大声地吼出一句。

枉费了北原巧妙地先发制人。真海的搅局加上典海的怒吼声让丽子又有机可乘。

「哼,狗咬了人也要送到卫生所毒杀的啊,区区一匹马怎么斗得过人?」

「开玩笑!是你自己自做自受!根本没骑过马还硬要骑可奴鲁!」

「你说什么!?」丽子的眉毛挑得老高。

「丽子…丽子拜托你冷静一点。」

「静、你不用多说了!这不是对我,而是对我高城家的挑战!我要为我家的名誉勇敢地接受挑战!」

「怎么样!别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一切!什么大小姐!连马都看不起你才会把你摔下地!」典海也不输给她。

突然,北原一巴掌重重地落在典海脸上,体格不算小的他居然往后直飞了出去。

「典海!」

静惊叫了一声跑到典海身边。他的脸颊慢慢肿了起来,变成红黑的肤色。可想而知北原这一掌打得不轻。

「北原先生!」静瞪着北原。

「请不要管他。」

「但是!」

「他没有资格责怪别人。的确,没有骑马经验的大小姐是太冲动了。但是,典海明知道让外行人骑马是多么危险的事,却没有阻止大小姐。责任当然在他。」

「都是她说让她骑了马就答应成为马主…还答应要促成我和静的事…」

说到最后,话语中已含有泪声。

「典海…」

静想起了那天拿着花束来探病的典海。虽然他不善言词,但却是他对静的感情最诚挚的表达。

「我…我…」

看着颓然跪地泪如雨下的典海,静仿佛像看到自己的弟弟在哭闹耍赖一般。如果自己也有弟妹的话,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别哭了…」静轻轻地搂着典海的肩。

「对…对了!我们来喝茶吧!我去把从英国进口的最上等的茶叶拿来!」

丽子用高八度的音调想要缓合现场的气氛。

「丽子!」安抚了典海之后的静转向丽子。

「你对典海说了什么?」

「我是一番好意啊!是不是?真海!」

「嗯?我不知道啊~。」

真海不慌不忙地吃完了香蕉准备再吃哈蜜瓜。

「不过她说怕静嫁不出去所以想帮忙。」

不该记的事倒一点也没忘。

「丽子!!」平时不易发怒的静生起气来效果惊人。

「啊…茶就由我来泡!我可是得到英国的茶艺教授真传的哦!呵—呵呵!」

丽子慌忙把石膏扯下,带着一脸媚笑躲进厨房去了。真是应了一句话,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清晨的牧场沉静中带着点庄严,天空开始微亮。被朝露浸湿的草原上只有随风而至的鸟啭声。

这是在都市中绝对体会不到的感觉。

经过昨晚的骚动整夜无法入眠的静,在天色将白的时候,偷偷地走出了别墅。

中午的飞机回东京。在这之前,静…无论如何想再见北原一面…。

事态已经超过了静所能控制的范围。

一开始,如果满足了丽子的随心所欲,让高城家成为幼马的马主的话,就能维持和北原家的关系。这样一来,或许明年还能见到北原…。

但是…出人意料之外的事实在太多,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所以,起码自己的事要自己做出决定。

可奴鲁母子已经奔驰在牧场上。幼马一看到静就踏着轻快的蹄声飞奔过来。静从栅栏中伸出头去搂住了幼马的头轻轻抚摸。

「没有人替你取名字了…」

「请你替它取。」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和空气溶为一体的优美声音。

「北原先生…」

似乎也是睡不着的北原,带着一点疲倦的感觉向静微笑。

「请你替它取名字…。算是最后一次送给它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你都要放弃牧场吗?」

「是的。」

「为什么不考虑让别人来当马主呢?」

希望北原能够留下自己的牧场是静目前最大的希望。

「我记得以前也跟你说过…对于种马来说血统是最重要的。可奴鲁的确是这个牧场里最好的一匹马,但是…却不适合当一匹赛马。所以,延续生命让它能生出更优良的马种是唯一能做的事。」

「那替它找一个好老公!」

「种马的交配需要花上大笔金钱。为了要生出优良的品种,需要优良赛马的遗传子。而要借到拥有这种遗传子的种马来交配所须费用相当庞大。」

「怎么…」

「为了让可奴鲁生下这家伙,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投注进去。所以,如果幼马找不到马主无法还清债务的话,连可奴鲁都无法置身于赛马的世界了。」

「它的父亲不是一匹好马吗?」

「话虽如此,但能不能上得了台面还是得看它自己的造化…。如果有强力的资产家做它的后盾的话…。所以,经由朋友的引见的认识高城先生…。」

「丽子的父亲?」

「是的。如果能够让大小姐喜欢这家伙而成为马主的话,就可以让可奴鲁再生孩子…又可以保住这个农场。但是现在…」

听了北原这番话,静想着若是自己没有到这里来,事情会不会进行得比较顺利?如果没有被幼马喜欢、没有和典海见面…或许就不会变成这种状况了。

「是我不好…」静喃喃自语。

「人不是万能的。」北原笑了。

「哎?」

「你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能说是命运的摆布吧。」

「但是…我真的觉得…对不起典海…」

静不自觉热泪盈眶。

「不、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学习的机会,关于这一点我还得感谢你呢…请你干脆地把他甩掉吧。」

或许是把心事吐露出来之后的解放感…还是对静敞开心房后的羞赧,北原露出了静从未见过的爽朗笑容。

如果静有多一点勇气的话,说不定就能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吧。

「要不要再坐一次?」

「哎?」

「再坐一次…可奴鲁。」

曙光开始照耀整个北部大地。背着一身的光,可奴鲁奔驰着。北原让静坐在前面,从背后像搂住她似地执住了缰绳。

「北原先生…」

「在奔跑的时候讲话可是会咬到舌头的哦。」

「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静强忍着泪水。

「我只想尽量避免…和儿子决斗。」

北原无声地笑了。他的振动清楚的传到静的背上。

这就是相知相许的感觉吧…。

绝对不会忘记!静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丽子、静、真海三人沉默地坐在开往千岁机场的车子里。

静沉默地凝视着窗外日高山峰的景色。沿着湾岸无限广阔的大草原地带。在草原上悠然奔驰的马群。

刚来北海道时,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鲜灿的绿。还有那自然溶入绿意之中的声音。

正如北原所说的,如果命运这家伙又开始三心二意的话,或许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丽子…谢谢你…」静向难得心不在焉的丽子投以微笑。

「哎…?」

「谢谢你请我到北海道来…」

「这…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呢!下次想去哪里玩?南极还是非洲?」

「哪里都可以…」

「我想去M78星云!然后当超人七号的老婆!!」

「你爱去哪里随便你!除了地球以外的地方我可不奉陪!接下来我可能要为了学习赛马而开始忙碌了呢!」

「丽子、你说什么…?」

「昨天父亲打电话给我,还是决定要做马主!」

「真的!?」

「真是的,父亲不过是偶然到了一趟英国的赛马场就吵着要马!真你小孩子一样!」

「丽子!!」静抱住了丽子。

瞬间,车子突然紧急刹车,车里的人全部跌得东倒西歪。

「你是怎么开车的!?」

丽子才一张嘴,从车窗外就看到一个马头贴在玻璃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静没理会慌乱的丽子打开了车窗,一把花束冒失地塞了进来。

「——!?」

「你肯接受吗?」从花丛间露出的脸孔是典海。

「典海!」

「啊,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做为告别的礼物…。我是顺便来向大小姐致歉和道谢的。」

典海向丽子深深地低下了头。

「无所谓!反正爱上平民是特权阶级的宿命啊!呵—呵呵!」

「丽子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何必隐瞒?只要有爱,年龄不是问题。」

「静,你要留下吗?」

对于丽子的会错意只能苦笑的静接过了典海的花束。

「谢谢…」

「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没这回事!」

「你有喜欢的对象吧?这是我爸说的。他说男子汉就要干脆…」

「你父亲?」

「嗯…他说我还不够格。」

「是吗…」

静会意地微笑了。起码北原还想对儿子不战而胜。

「还有…你还没替幼马取名字。」

「是啊…要不要问马主?」静回头征询丽子意见。

「啊,名牌的名字不行,在注册商标时会重复。」

典海充分把握到丽子的性格,来一招先发制人。

「除了名牌之外还能取什么名字?」

「恐龙的名字怎么样?像多利凯拉辛波力或特拉诸加普?」

「真海…你想死吗?」

丽子抓住了真海胸前的衣服来回晃动。

「你想取个怪名字让我家蒙羞吗!?」

「夏露多卢斯。」

「哎?」

「就是草原的绿…在春天发芽的新绿的意思。祝福它能成为绿色草原的统治者。」

典海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不停地点头。

这时,静感觉到似乎有一股绿色的风拂掠过了自己的胸口。

一人之旅·圣美道路Ⅴ

——我们一定会再相逢…。

虽然只是凭感觉,但圣美仍坚信地一路上往纳沙布岬前进。

从一般情形判断,是国道比较容易遇见长途货车或搭便车的旅行者。然而圣美却总觉得要见到英司的话绝不能用这种方法。

可能是英司给人的感觉太像一阵风,所以无法用常理来判断吧。所以圣美选择了最容易缩短二人之间距离的方法,就是渴望见面的心情。抱着这种感觉向纳沙布岬奔去。

想见到他的心情…仍旧没有改变。圣美怀着或许会中奖的心情到达了目的地。

纳沙布岬,位于北海道的最东边。这块只有4公里远的土地到现在仍是被议论纷纷的北方领土。从地图上看来国后岛是被知床半岛和根室半岛环抱着。若说这里不是属于日本的领土任谁也会觉得质疑。

圣美的父亲并没有受到大战多少影响。而且大战距离现在已将近五十年,持有记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更别提后代子孙了,恐怕除了课本上所教授的知识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圣美站在纳沙布岬上,遥望着远方模糊的地平线时突然没理由地感到一阵悲意。不知不觉流下二行清泪。

爱上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心经常是不设防而敏感地接收着四周的讯息,只要轻触一下就痛得椎心刺骨。更何况是一个人的时候。是各种切合的条件让圣美变得多愁善感吧。

「小姐…?你认识那边的人吗?」

一个看似当地居民的妇人看见流泪的圣美,关心地驱前询问。

「啊…不是。」她慌忙擦掉泪水。

「是吗…对不起…」妇人放心似地微笑了。「站在这里可以看得见岛吧?经常有人到这里来思念从前住在岛上的亲人。」

「……」

看见圣美一付毫无反应的样子,妇人了解地苦笑。

「对不起,如此年轻的你或许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只是等不到我想见的那个人…所以…我真没用…」

「不…我明白见不到想见的人是多么痛苦的事…而且只是等待更是一种煎熬。」

妇人再度望向海上的岛影。她对那座岛一定也有一份难解的心事…但是就算现在问了,恐怕也不是自己能够了解的感受。圣美后悔当初为什么上历史课时不多用点心。

向妇人深深点头示意后,圣美朝向钏路前进。

骑了一阵子之后,不知不觉四周已是一片诡谧的黑暗。这种时候,习惯于都会吵杂的圣美不禁感到惊慌。在东京所有的霓虹灯、密密的自动贩卖机,以及呼啸而过的引擎声、远处传来的电车声、卡拉OK的狂喊声,在这里一概没有。就算不是女孩子也会感到不安。

听得到的只有耳边锐利的风声,和自己的引擎声。偏偏在这里引擎又不跟自己说话,焦急不安的情绪让车速越来越快了。

快点骑到明亮的地方吧……快…!快…!

就在这时,她看到遥远的另一边有一簇小小的灯火。

是什么…!?

混合着安心与恐惧的心情反而使车速慢了下来。

灯光慢慢接近,拉近二者之间的距离。圣美似乎有点不好的预感,正想掉转车头就跑时,在车灯照亮下浮现了一个人影。

是男的…。哎…?那是…?

眩目似地用左手遮住眼睛的…粉红色挡风衣。

哎~!?

圣美下意识地推开安全帽上的护面镜。

「你…」

「哎…?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刻也没有忘记过的,他那乐天的声音和毫不保留的明朗笑容。

是英司。

圣美放下心来之后,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英司的突然出现,让圣美紧绷的心情一瞬间全部解放了。要是现在英司再冒出一句花言巧语的话,圣美可能会不顾矜持地投入他的怀抱吧。

她等待着这个机会。在这个只靠微弱灯光照亮的黑暗之中期待着决定自己命运的那一刻到来。

「啊…」

等不及的圣美正要开口之时,像阻止他似的,英司搔了搔头发开口说了。

「嗯~太厉害了…。比小说还不可思议。这世界上果然有神的存在。」

圣美正期待着接下来的剧情像电影一样展开时,英司却自顾自地感谢起上天的眷顾来了。期待愈大,怒气也越大。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罗臼了吗!?你该不会想告诉我这条是往罗臼去的路吧!」

「哎~你可别太小看我认路的功力哦…。」

「什么认路的功力!害我担心得要死!」

「咦?你会担心我?我好高兴啊!」

完了…情绪激动得连不该讲的话都讲出来了。

「虽然我们没有在罗臼见到面,但是命运之神还是把我们俩牵在一起!太好了、太好了!」

他只是一个劲的笑。

「那你就用力的继续走下去吧,不久你就可以见到清晨的街道了。」虽然心里高兴,圣美还是忍不住要装腔作势。

「咦?你不让我搭便车啊?」

「以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后座从不载人的吗?」

「可是现在特殊情况啊。你听过吴越同舟吧?这种时候应该破例。」

「不要。」

「是吗?那我就在这里等着被熊咬死,化成鬼魂来骚扰你!」

他把手电筒放在下巴往上照,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算我怕了你啦!这种时候最容易发生事故。」

「这也是令尊告诉你的?」

「你问这么多干嘛!这附近应该有机车休息站,我去借一顶安全帽给你,你就吃这个等我回来吧!」

圣美把手电筒和预防万一时买起来预备的巧克力交给他。

「准备得真周到。」

「废话。一个人的旅行若不万事具备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了解!」英司顽皮地敬了一个礼。

「笨蛋。」圣美低头念了一句。

「王八蛋—!!」

圣美慌忙发动引擎。这一路上的不安都已消失无踪,专注的往一直线驰去。

跟圣美猜想的一样,果然不远处就有一个机车休息站。向他们说明了原因之后,迅速地借到了安全帽。等不及好好回个礼,圣美抱着安全帽就冲出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家伙…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的家伙…没神经、没气氛又是路痴…!

朝着手电筒光亮的方向骑回去的圣美,一路上不晓得在肚子里发了多少牢骚。等骂完平静下来之后,在心情的最底层只有一个结论。

——所以我才在意他…。

没办法,只好认输了,谁教我喜欢他呢。

好吧!难得的一人之旅,不留美好回忆那怎么行!当圣美暗自下定决心的时候,有一道巨大的灯光向这里接近。

开车的是个女人,然后助手席上居然是英司。

什么!?

车身擦过时英司做了一个手势,大概是示意要圣美跟着来吧。开玩笑!

圣美火冒三丈,熄了引擎停在原地。跑车的尾灯已经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王八蛋~!!

结果,猜想英司会折返回头的圣美不愿和他碰面,所以在路边消磨了一会儿时间之后,回到了刚才的机车休息站。骑士伙伴们用温暖的微笑迎接了沮丧的圣美。

原来英司经过这里把跑车的事全部告诉了他们,还留下了今晚住宿旅馆的地址,不过坚持不肯收下的圣美引得骑士们一阵大笑后还是收下了。

那一晚,圣美打电话回家做定期连络。

「喂…」

『哦。』居然是父亲的声音。

「老爸…」

『刚今晚住朋友家。』

「晚饭呢?」

『好久没喝酒了,正想去喝一杯。』似乎在等圣美的电话。

「老爸…」

『什么事?』

圣美突然想念起父亲来。只有一星期没见面而已,感觉却像已经十年不见一样。

「别喝太多了。」

『喝得下你带回来的酒就好啦。』

「嗯…那我坐明天的渡轮回去…」

『罗嗦的又要回来了~。』

「我挂电话了…」

圣美静静地把电话放下。

这一个礼拜发生了许多事,也遇见了许多人。

要是没有弟弟的协助无法成行,没通过父亲的允许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还有,临出发前美夏送来的便当也解救过自己。原本还以为可以一人独自完成的旅行,竟也需要这么多人的协助才能圆满结束。

在北海道的最后一个夜晚,有许多骑士大哥陪着自己欢笑,圣美真感觉到无上的幸福。英司的无法参与的确是个遗憾。如果英司没有放鸽子,自己就不会和长居京子再相逢,也不会在纳沙布岬体验到另一种相思的滋味。

在感谢英司的同时,又不禁回想起这几天和他的点点滴滴。自己对英司生气、流泪、喜悦、担心全部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圣美也讶异自己居然能在同一个人身上放下这么多种的感情。

这或许是意味着另一个相逢的开始吧。倘若真是,那么前路还漫长得很呢。

——一定会再见面…。

带着奇妙的预感,圣美渡过了北海道的最后一夜。

渡轮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

匆匆吃完早餐,买了骑士伙伴们所推荐的名酒之后,圣美一口气朝着钏路出发。这样一来可以提早一小时到渡口,替老爸、弟弟、美夏买礼物。

该给美夏买什么呢?依照美夏的性格,买什么给她都一定很高兴吧。不知道她的驾照考得怎么样了?她的运动神经相当发达应该没问题。不…驾训班的教官也不见得个个都是好人,说不定遇上不好的会大吵一架咧…。

圣美的心情已经飞离了北海道。

这时,有个搭便车的旅行者朝这里走来。是英司。

要不要无视于他的存在?圣美还没做出决定前,英司已经停下来等她了。像被磁石吸引似的,圣美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对不起!」英司突然低头道歉,坦率得令人惊讶。

「我打电话到机车休息站去,结果被那里的老板骂了一顿…」

「因为被骂才来道歉吗?够了。」

圣美装作恼怒的样子准备戴上安全帽。

「啊…不是这样…」

英司慌忙拉住了圣美的手,一碰到了圣美的手时,二人同时一起跳开。

「啊…那个…也就是说…搭便车的原则…是要向肯帮忙的人道谢…。所以…那个…」

「算了,我没事。」圣美头一次率直地微笑了。

「命运真是爱捉弄人…」

「我说过不相信命运的。」

圣美顺势戴上安全帽。

「啊…可以给我你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吗?」

「3年B班、新井圣美。家庭成员、父亲和弟弟。家业是机车修理工厂。你要是有耐心的话就找找看。」

安全帽里圣美的笑容才是最灿烂的。

不管英司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反正一个夏日的相遇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而且如果就同圣美所说,不相信命运而能延续下去的话,才算有个真正的开始。

看着被下了谜团的英司点头答应了之后,圣美一口气踩下了发动器。

夏日的一线阳光,射过圣美的安全帽反射出灿烂的光芒。夏日之旅结束了!

「哎!?美夏考到驾照了!?」真海发出难以置信的叫声。

暑假结束后,好久不见的五个人终于聚集在一起。有的被夏阳晒得一身健康的颜色;有的瘦得不像话,当然也有的完全没有改变。

美夏就是晒得一身黝黑。

「我没有考上啊。」

「但是你不是有驾照吗?」

「那只是笔试通过而已。」

「什么?你考了一个暑假就只考过这个?」

如同圣美担心的,美夏连第一阶段也没有结束。

原因在于她那充满自信的性格。第一次坐上练习车就因踩加速器过猛而与其他的练习车相撞。结果美夏没事,教官倒受伤了。因此,美夏也就被请出了驾训班。

「不是本来就应该用自行车送面吗?」

丽子气势凌人地瞪着美夏。

「骑自行车的确对身体有益,但是我的体力也有限啊。」

「哦~?美夏除了体力之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说的也是啊!啊哈哈!」丽子的讽刺算是浪费了。

「放学后我们去吃冰好不好啊?」还是精神奕奕的只有真海。

「我可不去侏罗纪咖啡厅。」

「哎~恐龙色的冰淇淋很好吃耶!」

「什么是恐龙色的冰淇淋啊?」美夏已经溶入真海的世界。

像是没听到好友的喧闹似的,静凝视着窗外,看起来似乎多了点女人味。

「静?」圣美轻轻叫了一声。

「圣美…你还是去了北海道?」

「是啊。」

「我们没有碰面。」

「北海道太大了。」

「有没有交到朋友?」

静给了她一个透明的微笑。

「我倒想问你呢。」圣美恶作剧似地瞪了她一眼。

「听说是比你年纪小的男孩子。」

「你的情报有问题哦。是一个年纪比我大很多的,有点坏心眼但又温柔,还拥有一付好嗓音的男性…」

「顺利吗?」看着静沉谧的气息,圣美有点羡慕。

「嗯…我们一起骑过马…」

「就这样?」

静像做梦似的点了点头。就算连这一点都没有,但圣美相信静仍会把他当做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圣美是骑机车旅行吧?」

「嗯。」

「没有换其他的交通工具?」

「嗯。」

「怎么样?一人之旅。」

「跟静一样。」

「哎?」

「我超越我自己了。」

「用机车?」

「不…应该说是用最后的暑假…」

告知秋天来临的凉风从二人之间吹掠而过。

END

后记

对不起!

这篇后记就是为了这句话而存在的。为了这本书,我不知道给多少人添过麻烦,只要一想到我的罪行,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我绝对不敢出门。

(我不敢写小说了,请原谅我吧。)

为了难产的原稿和我的正职—写剧本,把很久之前就计划好的旅行给取消了。大姐们、请原谅小妹吧。

我的脑子里装了太多工作的事而忘了应有的礼节。先生,我会反省的。

一直道歉下去的话,后记可能写不完…。

啊,对了。编辑部要求我在后记说明一些跟『卒业』有关的事,可不能忘记。

『卒业』原本是从电玩中产生出来的产品,因为太受欢迎了所以衍生出CD有声书和OVA等相关产品。当然本书也算是其中之一。

(知道吗?CD和OVA剧本都是我写的哦!所以这本小说会难产也是有原因的啦。)

『卒业』已有五个固定的女主角,这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配角们的诞生。因为大家都是新的。

我是个比较喜欢就地取材的人,所以全部配角的模特儿都是来自我身边的人物。

圣美的男朋友(应该说是没当成的才对…)模特儿是来自千叶某综合医院,喜欢一个人旅行、打电玩的某年轻医师。在写这本书之前刚好听当幼稚园园长的令堂谈起,觉得你非常适合,所以就擅自使用你的形象了。星野医师原谅我吧!下次我请客。

而静的对手北原先生原先是想采用拍摄了一个赛马广告的高仓健先生来做模特儿,结果没想到却用了一个常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性格很差的某演出家。(对啦!就是你啦!)

护士的长居京子则是借用我同学的名字(不过差一个字不一样),原谅我图便利而擅自借用吧。

其实用既有人物去做模特儿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老实说,对于这几年来卖得很好的小说不一定写得好的情况,我曾经相当的不满。但是等自己也开始去做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在这里要向所有的小说家致上我最深切的敬意。让我对于小说的世界有了新的定义,我想我得在剧本世界里重新修练了。

最后,我要向编辑担当吉田先生和石川先生献上我衷心的感谢。

同时,也祈祷这五个女孩子将来个个都能成为美好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