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月九日

四月九日(AM7:00)

上学第一天结束后,时间来到第二天。

学生宿舍的管理员室里,呈现着一如往常的早餐景象。

「真是的,哥哥是不是也觉得那样很过分呢!?」

妹妹无心用餐,还在生着闷气。

「我自己有在计算时间!至少还有五秒钟以上才对!」

「不要握着筷子挥舞拳头。太没规矩了。」

「可是会长她居然说:『真可惜啊,你晚了三秒钟』!她以不公平的判决没收了我应有的权利!世上怎么可以容许如此霸道的事情!?」

「向我抱怨这种事情,我也没辙啊。」

不过以我而言,能够避免在众人面前说:『秋子今天也超级可爱』,也算逃过了一劫。

昨天,听信二阶堂会长的花言巧语而奔出学生会室的妹妹,之后真的买了红豆面包及牛奶回来。

当然圣莉莉安娜学园内并没有卖那种东西,她是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的。而且那间便利商店,绝对不在五分钟内能够来回的距离。

哎,我这位妹妹还真是会在无意义的地方坚持啊。

「虽然我长久以来一直容忍着会长的蛮横,但这次真的超越极限了。我将严正进行抗议。而且不论使用何种手段,我都要颠覆这次的世纪大误审。」

「不是,你也不需要那么计较吧?」

「请哥哥无须担心。我已经请好律师了。」

「马上去给我取消掉!」

「哥哥!?请问哥哥究竟是站在哪一边呀!?难道您要替二阶堂会长说话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结论?不对,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错吧?没有仔细确认规则就飞奔出去。会长明明就有计时。而且你所谓的『至少还有五秒钟以上』也是体感时间而已吧?并不是实际计时的。」

「呃,姑且先不提那个!」

一发现苗头不对,妹妹立刻转换话题。

「追根究抵,都是哥哥不好哟?」

「为什么?」

「难道不是吗?如果哥哥每天都向我说:『秋子今天也超级可爱』,我就不会中了会长卑鄙的计谋,白跑一趟去替她买东西了。不是这样吗?」

「你知道吗?你这种行为一般称为推卸责任。」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子。以后请您一定要说:『秋子今天也超级可爱』喔?每五分钟一次。」

「太多了吧,喂。」

哎。

再继续听下去肯定没完没了,就到这里打住吧。

因为我也该进入正题了。

当然,就是昨天我在学生会室接受的提案。

「我说秋子。」

「啊,哥哥还要添饭吗?请多吃一点哟,今天的煮白萝卜我很有自信呢。」

「不是,我是要说今天放学之后的事情。」

「啊,要买东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希望能到杂货店一趟。家里的沐浴乳有点用不习惯。」

「不,也不是买消耗品的事情。」

我对妹妹的抢答苦笑着。

「今天放学以后,我要去个地方。不好意思,秋子你可以一个人先回来吗?」

「…………」

「秋子?」

「…………」

「喂——秋子?你有听见吗?」

「…………咦?啊,是,当然。我有在听呀?」

「你还好吧?你的笑容有点僵硬啊。」

「是,我没事。请多吃一点哟,今天的煮白萝卜我很有自信呢。」

「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

看来她因为太震惊而跳针了。

「我刚才是说,今天放学以后,我要去个地方。所以秋子你可以一个人先回来吗?」

「咦……咦?咦?」

总算理解我的话语后,妹妹呆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哥哥是在搞笑是吗?没想到哥哥这么风趣呢。」

「不是,这不是搞笑也不是玩笑。」

「咦?可是这么一来的话,我和哥哥不就不能一起回家了吗?」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啊哈哈,怎么可能呢——」

「啊哈哈,就是可能啊。」

「啊哈哈。」

「啊哈哈。」

「啊哈……啊哈哈……」

「总之就是这样。你今天也别四处乱跑,直接回——」

「我有意见————————————!」

妹妹大叫着,硬是盖过了我的话。

「我要求立刻召开紧急家庭会议!」

「否决。」

「您说有地方要去,请问到底是哪里呢!?」

「秘密。」

「请带我一起去!」

「不行不行。」

「哥……」

妹妹的眼眶中立刻浮现了泪水。

「哥哥……哥哥变成不良少年了!呜哇——!」

「你说谁是不良少年啊,太难听了!」

「居然丢下可爱的妹妹不管,这不是不良少年还会是什么!」

「什么丢下,只是各自回家而已啊?」

「总而言之!这种事情人家绝对不依!」

哎,预料中的事。

如果妹妹这时会很听话地说:『我明白了。请哥哥路上要小心喔』的话,我反而得带她去看精神科才行。

「我随时都想和哥哥在一起!放学回家也要和哥哥一起!如果哥哥明知如此还要使用强硬手段,我也有想法!」

「诶,等等。你冷静一点。」

「请放心!我的律师可是很有一套的!」

「拜托你别忘了取消那律师喔?」

我只能叹气。

「总之,你先好好听我说。」

「我才不听变成不良少年的哥哥说话!」

「秋子,这可是我给你的一场试炼啊?」

「唔……?试炼?」

「和我分开的这六年内,你有好好听我的话,当个好孩子对吧?」

「当然,我为了和哥哥重逢,一直有努力在做呢。」

「嗯,是啊。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了。」

「是、是真的吗!?」

「啊啊,当然罗。」

「请、请您再说一次!」

「你肯听我的话,一直是个好孩子,我最喜欢你了。」

「嘿嘿……也、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妹妹扭动着身子,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可、可是呢,哥哥。如果您这么喜欢我,还是应该和我一起回家——」

「可是呢,秋子。」

我硬生生地打断了妹妹的请求。

「成绩优秀,家事和料理都擅长,甚至担任学生会的干部……现在的你的确是个好孩子。但你不觉得『很听我的话』更符合好孩子的条件吗?」

「呜。这、这……」

「你从小就是个不让我操心的好孩子,对吧?」

我闭上双眼,回想着小时候的光景,用感伤的语气说道:

「爸爸妈妈从我们小的时候就经常不在家,家里的事情几乎都是我在处理的。打扫、洗衣服等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爸妈总是很信任我。」

「是的。一点也没有错。」

妹妹的语气也像是在缅怀过去的相簿一般。

「虽然我们是双胞胎兄妹,但哥哥什么都比我更厉害。我一直都依靠着哥哥。」

「哎,虽然辛苦,但是秋子,我能够一路挺过来,一切都是因为你啊。因为你很听我的话。如果你那时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我根本就没办法持续那样的生活啊。还在读小学的两个小孩子,怎么可能独立生活呢?」

「怎么会……那只是因为,我只能做到这件事情而已。一切都是为了不给哥哥添麻烦……」

「秋子,你是个乖孩子。就算和我稍稍分开,我也相信秋子你一定能做到的。不只相信,我还希望看到你独当一面的模样。」

「呜呜呜~~~~」

尽管妹妹以一副『哥哥好狡猾』的表情,心有不甘地望着我。

但最后,她还是死心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既然哥哥这么说,我当然不能拒绝。今天我就努力忍耐吧。好好忍耐,让哥哥知道我是能够独当一面的。」

「嗯,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因此,我总算成功安抚了妹妹。

但我也心想,还好没有把要去的地方告诉她。

要是被她知道我必须『从今天开始,花三天的时间轮番拜访学生会成员们的住处』,我可没有自信能控制妹妹的反应。

同日(PM4:00)

『如同孩子要与父母亲分离一样,妹妹也应该与哥哥分离。』

简单来说,二阶堂会长的提议就是这样。

『从结论来说,你和你妹每天都黏在一块儿,这就是罪魁祸首。在家里的时间也就算了,你们两个就连在学校也形影不离吧?不只是在学生会里,无论是下课时间还是午餐时间都一样。当然上学放学基本上也都一起回家吧?顶多只有上课的时候不同班级,但这样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对会长的现况分析并没有意见。

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我和妹妹不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都在一起。

自从重新众在一起后,我们兄妹就像是一心同体,共同度过着每分每秒。没有在一起的时间,顶多只有上厕所或洗澡而已。

『毕竟你们六年没见,心情上不是不能理解。但这个部分你就不能再想点办法吗?』

基于这个原因。

话题就转到能不能稍微减少我和妹妹相处的时间。

经过各项考虑后,会长提出了:『放学回家之前,前往学生会成员的自宅进行访问』这样的提案。

与其单纯减少与妹妹在一起的时间,这么做还能兼顾与其他学生会成员联络感情——这是会长的理由。不过我总觉得这当中带有不良的企图,甚至像是可以看见她在内心吐舌窃笑的模样。

基本上我对于这么做的效果抱着怀疑。这顶多只能当作一种紧急处理而已吧?

话虽如此,我找不到可以强硬反对的理由,加上会长『反正聊胜于无』、『这段期间内会想出更好的对策』的劝说,还有我原本就想好好拜访银兵卫她家一趟。

既然如此,就顺便到其余学生会成员的住家打个招呼——于是,我接受了提议。

好了。

于是,我来到挚友的住家门前。

「…………好破旧啊。」

我不禁说出这句太过直接的感想。

虽然我和妹妹所住的宿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由京都追赶而来的挚友所住的地方却更加离谱。

这间房子到底盖了几年啊?

这栋木造双层的老公寓不只屋顶倾斜,连排水槽都满是破洞。光是要在墙板上寻找没有被虫蛀的地方都难,而且看起来不要说是风吹,搞不好随便吹一口气都会倒塌。

银兵卫……虽然我很清楚你很穷,但这未免也太超过了吧?

「嗨,你来啦,秋人。」

回头一看,吾友已经出现在门口。由于刚才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建筑物上,没有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银,你租的房子还真是离谱啊。」

「不不,秋人,其实这里是个好地方啊。虽然外观如你所见,但结构其实意外地稳固。说旧虽旧,里头并不像外观那么糟。更重要的是租金便宜。这个价格要找到附有洗手间及卫浴设备的房子,可是很困难的事情。」

「呃,就算是这样也太……不过既然你这么说,应该就是不错的地方吧。」

「哎,站在这里说话也很奇怪,总之就先进来吧。」

*

原来如此,的确就如朋友所说的。

踏入玄关后,破旧公寓内给人的感觉反倒像是一栋厚实的寺庙建筑。

擦拭洁净的木头地板闪着黑色的光泽。

明明没有多少日照,但屋内的湿气不重,空气也很凉爽。

这个部分和我们居住的宿舍相似。该怎么说,即使看起来破旧,但并非脏乱。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一间好公寓。想必是由技术精湛的工匠,使用了上好的木材所搭建而成。

「你看,就是这一间。」

爬上每一步都会发出声响的楼梯,打开二楼第一间房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四张榻榻米大小的简朴房间。

一块年份已久的圆木桌。

以及同样老旧的和式收藏柜。

房间里称得上家具的就只有这样。朋友的房间就和以前一样,显得异常空旷。

「你家还是老样子啊。」

「因为我觉得简单最好啊。总之你随便坐吧。为了你的来访,我已经事先买好了茶。」

等我坐到座垫上后,银兵卫就以熟练的动作开始泡茶。

虽然她的兴趣几乎只有读书,不过对于泡茶也有一番讲究。

「来,趁热喝。」

「喔,谢啦。我要喝了。」

我开始喝起味道浓郁的绿茶。尽管没有用上特别高贵的茶叶,但银兵卫泡的茶就是好喝。

「如何?」

「嗯,很好喝。」

「是吗?那就好。」

笑咪咪。

笑咪咪。

看着捧着茶碗的我,银兵卫的脸上充满了满足的笑容。对于平常总是带着嘲讽式笑容的她而言,这是很罕见的模样。

「你心情好像不错?」

「当然罗。因为你总算过来找我了。」

「啊……毕竟发生了不少事情。唉,真是抱歉啊。」

「没关系。不论是你瞒着我搬到这里来,还是搬家以后完全没有邀我到你家坐坐,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比起过去或未来的事,现在更是重要。你那些没情没义的行为就一笔勾销吧。」

「那就好……啊,可以再给我一杯茶吗?」

「嗯。爱喝多少都没问题。」

猿渡银兵卫春臣。

她是我最珍贵的朋友。

我是在与妹妹分离后没多久认识她的。差不多是在读小学的时候。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与银兵卫认识的时候,她给人的印象和现在差不多。

记得她的说话方式从以前就是这样,而那充满讽刺、足以让大人畏缩的冷笑也没变。

不过在体型方面,她的成长速度似乎也很缓慢。我有时甚至会有错觉,以为就只有银兵卫周围的时间是停止的。

在这之中,唯一我能笃定『与认识时有所不同』的地方……

大概就只有她现在多少打扮得像个女孩子这一点吧。

「就是啊……当初我真的吓了一跳呢。」

「你在说什么啊?」

「没有,我在说刚认识你的事情。当我得知你是个女孩子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啊。」

「喔……」

银兵卫的表情暗了下来。

「如你所知,我家有许多奇妙的规矩。不论是像现在这样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或是银兵卫春臣这种搞错时代的名字——还有小时候被当作男孩子扶养长大,都是基于这个原因。」

「嗯,我明白。不过当时真的很惊讶呢。因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男的。」

「我并没有打算欺骗你。如果让你觉得不高兴,我愿意道歉。」

「不不,完全不会。我只是回想到当时真的很惊讶而已。」

「哎……不过现在想想,也许让你抱持了那样的先入主观,正是一切错误的开始啊。也就是持续到今日的表错情与会错意。」

「嗯?你在说什么啊?」

「没事。」

她喝着茶,不打算继续谈这个话题。

是说,银兵卫这家伙……

心情看起来虽好,但也好像有点心浮气躁。

该怎么说,她好像显得坐立难安。不只目光飘移不定,还不停地修正正座的姿势。

「银兵卫。」

「嗯?怎、怎么了?」

「你等一下有其他事情吗?」

「其他事情?没有,今天就只有预定和你见面而已。」

「是不是等一下要去打工之类的?」

「我现在被禁止自己赚钱。这是猿渡家的规矩。秋人你不也知道吗?」

「啊……还是说你想去上厕所?」

「才没有。你真没礼貌耶。」

朋友嘟起了嘴。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一直问一些怪问题。」

「呃,没事啦。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怪怪的。怎么说呢……好像显得很紧张似的。」

这位朋友神经大条的程度,我可以替她作保证。实际上,我也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了。

就算她是独自站在座无虚席的卡内基音乐厅舞台上,也能如聊天般轻松发表演说。常挂脸上的冷笑几乎可说是她的注册商标,经常泰然自若地嘲笑我。

「所以说,我才觉得奇怪。想说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

这对我来说,是个再理所当然也不过的疑问。

但银兵卫却瞪大着双眼,眨了几下眼睛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完全不明白吗?秋人。」

「咦?是啊,我不知道耶。嗯?这样很怪吗?难道一般人也看得出来吗?」

「唉唉……」

银兵卫无力地摇摇头。

「拜托你用常识来想啊……今天可是女性招待男性来到自己房间,而且还只有两人独处啊……不,我也知道自己不被你当作女性看待……虽然是知道的,但多少还是会有期待呀……」

「嗯?什么?我听不清楚耶。」

「罗嗦,笨蛋。听不到就算了。」

银兵卫『哼』地一声,把头转向一旁。

「亏我一个人紧张得像个傻子一样。我才不要为了秋人继续紧张下去。」

「咦?到底怎么了啦,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罗嗦,闭嘴,什么也没有。人家常说对牛弹琴,我看你这人连琴声都不值得听。你干脆去听那些新宗教的宣传口号算了。听到死为止。」

银兵卫开始用莫名其妙的话语数落我。

嗯——

她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啊。

先是用我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然后就突然开始生气。

不过也罢。

光是考量到她长年以来的恩情,这种小事不算什么。

再说,我今天可是准备了绝招。

「啊——差点忘了。」

我故意夸张地以拳击掌。

「银兵卫,我带了见面礼来给你。」

「见面礼?」

「嗯,就是这个。」

说着,我从书包里拿出一盒东西,并且放在桌上。

「!」

银兵卫一看见附了提把的小盒子,眼睛闪烁了一下。

不过她又很快以白眼瞪着我。

「秋人,你这家伙还真下流。」

「啊哈哈,别这么说嘛。」

盒子里装的是蛋糕。是爱吃甜食的挚友最爱的食物。

「其实我之前早就想拿这个到你家去一趟了。是真的。」

「哼,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嗤之以鼻的银兵卫,一打开盒子眼睛就再次发光。

「哇,这不是蒙布朗吗!你还记得我最喜欢这个啊?」

「还好啦。」

虽然很少有机会请她吃东西,但至少她的喜好我还记得。再怎么说也认识这么久了。

「你喜欢吗?」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蒙布朗?」

「那就好。你慢慢享用吧。」

「哼……虽然明知道这是露骨的贿赂行为,但既然收了这么好的礼物,我也不能再生气下去了。」

「感谢你的谅解。」

尽管挚友的眼神中还稍稍带刺……看来我得趁现在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银兵卫。」

「怎么了?」

「刚才也有稍微提到,你最近经济状况还好吗?搬来这里住没问题吗?」

「唉,手头是很紧。」

银兵卫盖上蛋糕盒,耸了耸肩。

「这栋公寓的租金和之前住的地方差不多。所幸红包和押金都不需要,就只有搬来这里的搬家费用而已。如你所见,我只有最基本的家具而已,搬家花不了多少钱。不过……」

「嗯,多少还是会花到钱吧。我也才刚搬过来,很明白这一点。」

「嗯。尤其是转学最花钱。光是买制服及教科书就花了我一大部分的财产。对于一贫如洗的我来说,还真是不小的负担啊。」

如同刚才稍微提及的。

银兵卫的老家是代代相传的商人世家,在财经界拥有强大影响力的猿渡家。

猿渡家的教育方针十分独特,他们的子女都在『亲身体验金钱的价值』这样的名目下,被迫以微薄的生活费度过年轻时代的生活。

此项家规十分严格,不仅用完规定的金额后绝对不会再得到任何援助,甚至被禁止工作赚钱。如此一来,无论如何都得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过生活。

听说这是为了让他们『学习如何在限制下运用金钱』,但谁知道有多少效果。

虽然不太懂原因,但猿渡家一向保持着这个传统,因此银兵卫也乖乖地遵守着。

「哎,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银兵卫的冷笑又复活了。

「我的经济状况和之前一样惨。至少目前还能鰯口度日。如果想维持健康的生活,吃饭钱也省不了多少。」

「就是啊——」

「那么你家又如何呢,秋人?」

「我们也差不多啦,生活费还是很紧。毕竟收入称不上稳定,今天过来也只能准备蒙布朗而已。虽然说我本来想买一整盒过来。」

「工作顺利吗?」

「啊……」

被问到这件事的我,有点难以回答。

「哎……算不上顺利吧,真是遗憾。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让客户满意。」

「能继续下去吗?」

「还好。至少还不到被炒鱿鱼的地步,应该还能做一阵子。老实说收入不太多……嗯,至少暂时不会增加吧。而且考量到未来的事情,还必须存点钱才行。扣掉那些的话,手头上不会剩多少。」

「嗯。」

银兵卫环起手臂,稍作停顿后:

「虽然不值一提,但你的工作是我找来的。所幸在商界上我多少还有点人脉。」

「真亏有你帮忙啊。」

「话虽如此,我只是将『能介绍工作的人』引荐给你认识而已。实际上你在做些什么工作,我并不清楚。而且你似乎也不打算告诉我。」

「哈哈……关于这件事,如果你能当作我有保密义务并且加以谅解,我会很感激的。」

「无所谓,我家也是做买卖的,这部分我并不打算追问。我介绍给你的工作,究竟顺不顺利——我只对这件事情有兴趣而已。」

嗯。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猿渡家的一员,银兵卫一旦谈及信用就很严苛。

『如果让我蒙羞的话,我可不会轻饶你喔?』

气氛严肃到像是要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过呢……

尽管口头上这么说,这位挚友还是对我很好。虽然说,也因此我在她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

「没问题,你尽管放心吧,银。这些我都了解。虽然我称不上什么优等生……但也敢扪心自问没有让客户失望。绝对不会让你收到任何抱怨的。就算真的有,我也一定会负起责任。」

「……哎,你明白就好。不过我本身也并非不信任秋人,只是在立场上必须提醒你而已。」

「嗯,我知道。」

老实说,工作进度很糟。

几乎可以说已经没时间像这样和朋友闲聊了……不过毕竟事情和妹妹有关。而且对客户的耽误也还不算太严重。

「是说,银,你还过得去吗?」

「你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生活啊。你现在很辛苦吧?」

「还算过得去,无须替我操心。」

「怎么能不操心?再怎么说你之所以会搬过来,也是因为担心我吧。说起来,我正是害银兵卫陷入经济困难的罪魁祸首。」

「没有这么严重。不必在意,我说真的。」

「不行啦。我已经欠银兵卫这么多人情了。而且完全没有机会还。」

「那是我单方面的行为。秋人不须放在心上……甚至可说是带着邪念吧。」

「咦?你说什么?」

「没事。为什么你老是要管我自言自语?」

「有什么办法,就是听见一点点啊。」

「总而言之——」

银兵卫硬是打断了话题。

「没有什么值得你操心的事情。或者该说,我可不希望落到让你操心的地步。再怎么说我都自认比你更有生活能力,实际上也独立生活了这么久。」

「呃,嗯,话是没错啦。」

「没问题。真的需要秋人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客气的——或者该说,马上就会发生了。」

「是吗?嗯,那就好。」

「到时候可由不得你拒绝喔?不只是对我有所亏欠,更重要的是你把我当作『挚友』对吧?我会好好期待你的诚意。」

「喔,嗯,当然……是说,你提到『挚友』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干嘛特别强烈啊?」

「我才没有。拜托你不要含血喷人。」

「是吗?听起来明明就有啊。」

「真罗嗦耶。我都已经说没有了,不就到此为止了吗?不提这些了,一块儿来吃蛋糕吧。」

「可以吗?那些全部都是买给你吃的说。」

「我的确很喜欢蛋糕,不过那也是在有人一起分享的前提下。难道你打算害我享受蛋糕的时间变得枯燥乏味吗?别罗嗦了,就陪我吧。」

*

于是——

我就和银兵卫一起悠闲地吃着蛋糕,并且开始谈天说地。

不只是稍稍还了一点人情,未来似乎还有机会继续还。

应该算是不错的一天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