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男人趴在她脚下,对着脸朝地砸出来的沙坑,语无伦次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当初车祸背后的阴谋说了个清楚。

他原本是个修电脑的,开的小铺子就在发生车祸那条路的拐角。

那个地段有点偏,附近都是些囤货的库房,根本没几个人影儿。当时他听见动静也没在意,过了会儿走出铺子抽烟才看到街上的惨状。

卡车歪头撞在电线杆上,另一辆轿车则直接掀翻在地。

正午的柏油路被阳光照得发亮,他看见极为震撼的一幕——一名柔弱的女孩以身犯险,将压在车下的男人拽了出来,结果自己却代替他陷入险境。

看到车身不堪重负压下去的那刻,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夏季炽热的风中,他听见一个女孩子的惨叫。

片刻后,他狂跳着心睁开了眼。

触目惊心的血从车底蜿蜒而出,染红了满地破碎的玻璃,让人一阵眩晕。

他吓得直哆嗦,手里拿着的烟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他是个俗人,他不伟大,他做不到牺牲自己去救他人,他甚至因为担心那辆车会爆炸而不敢过去帮忙。他唯一做得到的只有拨打120急救。

他站在毒辣的烈日下,却浑身冒冷汗。

直到救护车出现,他才稍微松一口气。擦了把湿淋淋的脸,软着双腿回了铺子。心有余悸间,来了个年轻女人,一来就拿出一张银行卡,告诉他,里面有一百万,能不能得到这笔钱,全看他的本事了。

一百万对他这种穷人而言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所以,当对方提出要他黑掉车祸现场的监控,把录像里救人的女孩变成她时,他的良心只刺痛了那么一小下,便埋头飞快地干起活来。

说起来,他也算有点小技术,除了修电脑外,偶尔也接点擦边球的单子,例如帮人盗号查出轨聊天记录之类的,但是像黑监控换脸这种高难度的活,他还是第一次接。

对金钱的渴望让他突破极限,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这笔交易。

他做得又快又好,雇主对此很满意,又给他加了五十万,要求道:“把原版监控清理干净,今天就离开这儿。”

就算她不说,他怕惹祸上身也会赶紧离开这儿的。他拿着钱麻溜地滚蛋,这一年的时间里又投机取巧把钱翻了好几倍,然后来到乐城开始养老式享乐。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当初监控录像里的那个女孩!

“我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穷啊,我爷爷得了绝症,我需要这笔钱给他治病,还有我奶奶,她老年痴呆,我爸是残疾人,我妈…我妈她卷走所有家当跟野男人跑了!我容易吗我……”男人开始张嘴胡扯,卖惨博同情。

秋名唯哼笑,踩着他的脚又用力了几分:“说谎也有点技术含量,当别人是傻子还是智障?”

“嗷嗷嗷!疼!疼啊姑奶奶!”男人再度认怂,“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秋名唯:“不行!”

难得有个自动送上门的彩蛋,哪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这段时间她之所以能如此潇洒地在乐城挥金如土,全亏了原身胀鼓鼓的钱包。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花了原身的钱,不为她做点什么心里总过意不去。

盯着被踩在脚底的男人,她突然心生一计,“监控录像的原版,你没有留一份?”

男人眼珠子转了下,答得飞快:“没有!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答应了雇主要删就肯定要删!”

秋名唯狠踩了他两下,男人依然没有松口。见威逼不行,她打算来点儿利诱。

她蹲下来,五根葱白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数。”

男人狐疑:“啥意思?”

“五千万,我要原版监控录像。”

五千万?!

男人眼睛霎时间瞪得老大。

不是五万五十万五百万,是五千万!他妈的五千万啊!

男人利索地从沙坑里爬起来,双膝并拢跪地,作乖巧状,脸上咧开谄媚的笑容,毕恭毕敬喊了声“爸爸”。

“监控录像您什么时候要?”男人的殷切劲儿比之前搭讪更甚,“我当初也是以防万一才备了个份,没想到还能帮到您的忙,真是荣幸之至鸭!”

简直了!川剧变脸都没他快。

秋名唯啧了声,摸出一张支票,唰唰写下一长串数字,捻着一角亮给他看:“行了,别屁话。我住乐滨酒店3099,监控录像什么时候拿来,这钱什么时候是你的。”

男人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立马把支票抢过来。

秋名唯嫌弃地退了一步,冷漠无情地把支票放回钱包:“还不快去?”

天降横财,让男人心花怒放。他一刻都等不及地赶去拿监控录像,边跑边回头喊:“3099是吧?你等我啊!我马上就来!”

……

半小时后。

简单冲了个澡的秋名唯坐在阳台上边吃水果边等人,听见门铃响了,她用毛巾擦擦手,起身去开门。

“见钱眼开的东西,动作还挺快!”

她嘟囔着看向门后,这才发现,来的不是彩蛋男,而是巧遇过两次被她砸了一亿块钱就忘到脑后的人。

“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鸭舌帽下,那双桃花眼点着欣喜的光,美得像午后粼粼的海面,凉薄却不显寡情的唇上扬着,轻叹着说,“终于找到你了。”

见他喜形于色,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秋名唯也轻轻笑了:“找我做什么?解约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官司打得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下个月就能和乐娱彻底解约,而且天价违约金也会被压低下来,最多只用赔偿三千万。”

秋名唯点头:“那挺好。”

薄原彻注视着她,眼里满是感激:“这一切,多亏了你……”

“我?”秋名唯不这么认为,“做出反抗的是你,帮你打官司的是你的律师,我只不过顺手帮了点小忙,而且现在看来,就算没有那笔钱,你也一样能够解决这件事。”

所以,她在这场战斗中,相当于是0贡献。

“话不能这么说。”薄原彻压了压帽檐,“要是没有遇到你,那天晚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无可挽救的事。那笔钱虽然用不着,但对当时的我而言却是根救命草,否则我也不会有底气和公司抗争。”

秋名唯是想着,原身那么多钱留着也是便宜了陆景深那个渣男,不花白不花!没想到举手之劳会被他看成那么重的恩情。

她受之有愧,轻咳了声,制止道:“行了,别吹彩虹屁了。”

薄原彻于是不再说空话,走近了些,和她商量:“大家一直说想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你什么时候方便?”

“大家?”秋名唯捕捉到一个奇怪的字眼。

薄原彻解释:“这次不单单是我一个人解约,还带走了一些同样受明莎莎骚扰的同期和后辈,大家打算自己成立工作室,免受限制。”

“这样挺不错。”

见她露出欣慰表情,薄原彻唇角笑意更甚:“虽然你不想听,但我还是要说,能有这样意料之外的好结果,全都亏了你的帮忙。”

秋名唯明白过来:“所以你为了这件事一直在找我?”

说到这个,薄原彻不由懊恼扶额,声音闷闷地说:“嗯,怪我…就算第一次没要到你的微信,也该再问问,结果我连你名字都忘了问……”

要不是刚才恰好路过这边,又恰好瞥见她走进乐滨酒店的身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他话里怨念太明显,配上这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就像是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让人生生瞧出几分可爱来。

秋名唯失笑:“这么想报恩,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见他眼眸亮了亮。

她没忍住,坏心眼地说,“现在进去,洗干净了qy我。”

正想看他什么反应,却被走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和一句慌张的喊声打断:“诶诶诶!爸爸您等会儿!咱们先把正事儿谈了,您再慢慢享受可以不?”

是扛着笔记本赶来的彩蛋男,他大口喘气奔至门边,随便扫了眼薄原彻,也没看清,张嘴就是一句马屁:“爸爸您的眼光就是好,这只鸭真帅!您真会挑!”

冷不丁听见这话,薄原彻的脸倏地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