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局

她微微仰起头,突然弯起嘴角笑了。

“哈哈……”眼泪从眼角滑落,古小蘑笑得弯下了腰:“哈哈哈哈……”

谁也没有说话,可她似乎没有打算停止的意思。长生大帝忍了许久,终于怒道:“你笑什么!”

笑容猛地自古小蘑嘴角消失,她弯着腰,凌乱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我笑你……”

“你说什么?”

“我笑你。”古小蘑没有抬头,声音却愈发清晰:“我笑你和天界每一个自以为是的神,愚蠢,狂妄,以为自己主宰天下万物。可你们却不懂爱,不懂亲人和朋友,不懂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你们多可怜?”

“那种无用的情感,不懂便不懂了。”长生大帝冷笑:“难道懂了爱便能统领六界吗?真可笑……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世上有远比统领六界重要得多的东西。”古小蘑抬起头,脸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双膝也流着血瑟瑟发抖,可她裸露的那个手臂握着轩辕,上面的金光已经消失,变得质朴无华。

青华大帝心中一动,无主的剑是不会收敛自己锋芒的,这是神器有了灵识的表现,难道……难道说郁琉他……

“我……”古小蘑将轩辕横起,温柔的抚上剑身,像是在抚摸情人的面庞:“绝不容许你破坏。”

“不好”青华大帝骇得声音都变了:“速速撤离!”

他说罢,第一个旋身消失不见。长生大帝和众尊神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轩辕剑脱离了古小蘑的手,轻轻旋转起来,然后在下一刻,无数的轩辕剑出现在天幕中,像是在准备一场屠戮的盛宴。

“这是……”长生大帝瞪大眼,还未说完,便见轩辕剑狠狠向自己刺来。

然而这些轩辕剑力量却丝毫未减弱,有些星宿的兵器抵不住轩辕神兵的攻击,当即便被刺伤,一时间惨呼声四处响起。长生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避过攻击自己的两柄轩辕,眼珠一转,迅速向古小蘑俯冲下去。

古小蘑便看着他冲下来,眼睛竟是眨也不眨。长生大帝以为她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力量,刚要运起一个法术,便看到了令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条刚刚还在天上威鸣的龙神,此时便盘旋在她身后,身躯变成了透明,金黄色的眼睛中间一道墨绿色的瞳孔,正恼怒的瞪着他,浑身散发出淡淡的青光。

“你……你竟做了轩辕剑灵……”他骇得结巴起来:“你竟然……”

轩辕剑灵!

天尧呆住,天衍众人也满脸不敢相信。

远古龙神与九州神器结合,那是怎生毁天灭地的力量!

可是……做了剑灵的,都是已经死去的灵魂啊。难道郁琉刚刚强行冲破封印幻出龙身,便已经有了自尽的打算么?!

“师姐她知道……”索萦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她一早就知道……”

“她也许不知道。”莫轻远扶住她的肩:“可他们已经心意相通。”

“干瘪蘑菇这家伙……”天尧呆呆的道:“不会疯了吧。”

“如何不疯?!”云霄怒道:“是天界将他们逼至如此境地的!”

“小蘑!”秋静急道:“别做傻事!”

龙神的气将长生大帝定在古小蘑面前,他心道不好,默念法术,发出一道风刃,没想到古小蘑避也不避,硬生生受了风刃,左肋下顿时血如泉涌,可她的眼睛眨也不眨,那是一种长生大帝从未见过的表情,疯狂,绝望,却又悲伤至极。

一剑挥过,纵使长生大帝拼尽全力后退一步,仍是被斩去了半个手腕。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去,只是他维持着神帝的风骨,一声都没有吭。

“你逼我的……”她望着长生大帝,漆黑的眼中毫无波澜:“是你们逼我如此的。”

“你……你若再错下去……”长生大帝痛得冷汗淋漓:“必将永世不得翻身!”

“我不过想保护亲人,这有错吗?”她偏过头,竟突然微笑起来:“何况他已经走了……我与他一起下地狱,这样永世不得翻身,也不错啊。”

“疯了……”长生大帝仓皇的喃喃道:“你已经疯了!”

刹那间,所有的轩辕剑突然消失不见,古小蘑手中的轩辕还沾着长生大帝的鲜血,也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她身后的巨龙咆哮起来,

大地在塌陷,山峰在摇晃,天空都在隐隐颤抖。

这是真切的仇恨,在空气中每一处蔓延。

龙神之怒!

明黄色的结界将秋静,莫轻远,索萦,云霄和天尧罩住,莫为与陆修还在天上,也在结界中,急得大吼:“小蘑!别冲动!”

“师姐!”

“小蘑菇!”

“小蘑!”

“干瘪蘑菇——”

“如果下辈子……”古小蘑低下头,眼底满是浅浅的温柔:“还能与大家一起就好了……可是现在……”

她的眼神突然深黯起来。

“现在,我要这些家伙,全部给他陪葬。”玫

刹那间,巨龙的身影充斥了天地,所过之处便是毁灭。无数黑色龙卷从地下冒出,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天上的尊神们还未来得及惨呼,便被卷入风中,瞬间消失不见。

长生大帝的衣衫碎裂,他捂着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想做法溜走,却不想一转身,巨大的龙首正对着他,四支锋利的尖牙闪着寒光,那意图再明显不过。

“不——”残躯飞起,龙首一摆,竟将长生大帝整个吞下!

天衍峰已然变成了人间炼狱,透明的龙神翻腾数圈,却见一个瘦弱的灰色身影立在天衍峰前。

“来。”她温柔的轻唤,张开了双臂,像是在等情人的拥抱一般。

“吃了我……”甜美的笑容绽开:“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龙神怔了怔,突然向古小蘑俯冲,她闭上眼,只觉一阵狂烈的风拍打而过。良久,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睁开眼,天衍峰仍是一片荒芜。

蓦地,那一抹青影像是融入了晨曦,连带着他的身躯都似透明了。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眉眼,仿佛他早就站在那里笑吟吟望着自己,等她去发现他一般。

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他没有死,没有中毒母,他们可以在一起,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

“郁……琉……”她狠狠的念着他的名字,在心上生生割下痕迹,那般真实的痛楚似乎让她一下子清醒了。刚才伤得那么重,或者他强行解封,她都没有哭。却不知为何,只是看着他对她微笑,眼泪便突然夺眶而出。

古小蘑膝盖一软,踉跄着走近。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风儿撩起他的乌发,她几乎能感觉到拂在面上的麻痒。

郁琉伸出手。

古小蘑望着他的眼,嘴角弯起,也伸出手。

她的手落在他手上,笑容却突然凝固。瘦小的手掌与修长的手指重叠,交错,最后……滑落下去。

他没有身体。

他们离得这样近,可却是这世上最最遥远的距离。小

你不要哭。

他的声音在她耳中响起,像是来自世界尽头。

小蘑,你不要哭。

你别走……她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声音竟似恳求一般,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轻叹,你这样……要我如何割舍得下?

那便不要割舍!她哭道,我恨你,你将我一人留在这世间,我好恨你!

郁琉摇摇头,只是笑着望着她,墨绿眼中溢满了悲伤。

不要恨我。他伸出手,似乎想如平时一般去揉她的发,只是刚刚伸出,便颓然的垂了下来。

她怔了怔,突然缓缓的后退一步,擦干了眼泪。

难道你以为我会独活于这世上?郁琉,你未免太小觑我了。你是人我便跟你是人,你是鬼我便跟你是鬼,这生生世世,你都休想再甩开我!

她说罢,突然捡起地上的轩辕剑,扬手便向颈中抹去。

然而那剑却顿在半空,无论她如何用力,就是不肯向她斩下去。朵

别傻了,我怎舍得……离开你……

他的声音和轮廓一同渐渐扩散,古小蘑手中的轩辕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眼睁睁望着郁琉在眼前缓缓消失不见,本来颤抖的嘴唇僵住了,似乎在那一瞬间,她的灵魂也随着他一同散去,再也不会苏醒过来。

天衍众人见她悲伤至此,都不忍的别过头去。

“我……佛……慈……悲……”

一声佛号突然自天边响起,温和的佛光自上而下覆盖下来,笼罩着整个天衍山。

莫为与陆修手中的龙珠突然不见,同时眼眶一阵刺痛,突然又能瞧见东西。云霄与天尧的伤口也逐渐愈合,甚至秋静和索萦破损的衣裙也恢复如初。

佛光散尽,天边现出一个巨大的莲花宝座,安坐其间的男子身穿袈裟,金身足有六丈,霞光缠绕,仙乐阵阵,有神鸟扑飞其左右,佛光灿然,直教人不敢直视。

莫轻远眯起眼,不敢相信的道:“那是……佛祖么?”

“如此……你也算历尽劫数了,灵迦尊者。”

他在叫谁?

那声音浑厚,像是直接来自于心底。

天衍众人转向古小蘑,却见她怔了怔,突然垂下头,没有作声。

“当初你参不透这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便准你下凡历劫,众生平等,你执意要做妖也由得你,五百余年的劫数尽在这十七年间,灵迦,你可有所醒悟?”

“没有,”沉默良久,她突然淡淡的道:“我却愈发迷惘了。”

“哦?”佛祖却突然微笑:“若人生了悟如佛,无悲无喜无梦无幻,无爱无恨四大皆空,生与死又有何区别,不能了,不能悟,不能舍,不能弃,参不透,舍不得。”

“参不透……舍不得……”她喃喃道:“如何参透?如何舍得?若真的可以无爱无恨四大皆空,人却还是人么……”

佛祖但笑不语,静静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佛海是何境界……但我懂得了一些东西,以前从未了解过的东西,就好像……就好像这里……”她双手捂住心口,声音微微颤抖:“……这里早已不是灵迦,而是古小蘑。”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佛祖颔首赞许:“若你已然了悟,那么不论灵迦还是古小蘑,却无多大不同。”

“怎算得相同?”古小蘑苦笑:“这一世我受尽所有,还闯下大祸犯下杀业,终是难收残局。他已去,我亦生无可恋,但求佛祖成全。”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佛祖微微一叹:“你所犯下的杀业,未尝不是他人的劫数?世间万物,有其因,必有其果。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随心,随缘,随性。”

“你说……注定?”她失神,却突然扬声道:“我不信!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我们曾努力过的,而现实改变了!我们……”

“可他却仍是为你而死,不是么?”

古小蘑浑身一颤。

他本可以不用死。

只是为了她,为了天衍,他却对自己那般残忍。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千年修得共枕眠,百年修得同船渡。”佛祖笑道:“这便意味着……既已知可以改变,为何不再坚持一下?”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便好。

他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古小蘑突然欣喜得不知所措,双膝一弯便跪在天衍峰前:“还请佛祖指点一二!”

“不可说,不可说。”佛祖微微一笑:“先请你见一位朋友。”

六丈金身旁边散出紫色光芒,缓缓走出一个紫衣银发的男子,他身上还带着匆忙离去时的狼狈,只是满面恬静,再不是那般严肃呆板的表情。

“他求得我来救你,却不知这场劫数早在预料之中。”佛祖道:“但一念智则般若生,他救你的途中,也救了他自己。”

紫微颔首,银发随风扬起。

“我在佛台前一直看着你,古小蘑。”他缓缓的道:“你师父师叔献出眼睛的时候,师娘师兄挡在你身前的时候,你为了他们拔出轩辕的时候,还有郁琉为你舍弃自己,你却甘愿与他一同赴死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蝶安她一直所追寻的东西。”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枚雪白的石子。

“我将长伴青灯前,等她醒来,不管是多久,我都会等。”紫色的眸中满是温柔:“然后告诉她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还有……她的心。”

“你还是一样后知后觉……”古小蘑摇摇头,嘴角却悲伤的弯起。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佛祖微笑:“紫微大帝已懂了,你却懂了么?”

古小蘑呆立良久。

“我……不知。”她忽然抬头:“或许懂不懂,已经都不重要了。”

她偏过头,有风撩起她额前的发。

一瞬间,时光像是虚幻起来,她双眼弯起,嘴角的笑容没心没肺,似乎回到了最初,这个瘦弱的女子那般坚强倔强,永远可以将痛苦藏在心底,永远可以用微笑去面对,独自沉默就能承载身后晦涩的天空。

“若是坚持就可以……”她笑起来:“我想,我能改变的。”

我曾经改变过自己的命运。

那么,只要有一丝可能,就绝不认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佛祖颔首,佛光登时大盛。

莫为与陆修落下,秋静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天尧捂着受伤的面颊不满的闷哼,古小蘑捡起地上的轩辕剑,索萦扑上来抱住她痛哭失声。她揽住索萦,嘴角的微笑却还未散去。

“师娘——我饿了。”

他们围在她身旁,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会一直这样在一起,互相扶持,信赖,因为有爱,便可以永远。

即便她弯起的眼睛里,隐隐有一丝悲苦。

可是,只要大家在一起,便总不会结束。

是的,没有结束。

希望在她的心里。

找到他,无论多难,无论会等多久,将这一切悲伤洗去。

我想,那会是一个新的传奇。

(后接出书版)

天空蔚蓝,阳光热烈却不刺眼,古朴的小镇一如既往生机盎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此时正当晌午,街道间只有些摆摊的小贩,茶馆里也没有几个客人。这个时间人们多数回家或在酒楼用膳,也没有几个人出来吃茶,掌柜拨了几下算盘,一阵睡意袭来,便倒在藤椅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咳咳。”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轻咳,掌柜的瞬间起身,见一个灰袍老者拄着拐杖,右手边一个俏丽的小丫头,穿着嫩绿衣衫,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正谨慎地扶着老人跨过门槛。

他立时喜笑颜开,大声招呼道:“黄老爷子,您总算回来啦。”

一个

老者点点头,茶馆内本来昏昏欲睡的三两人听到掌柜的声音,都惊喜地向门口望去。

“爷爷,慢点。”绿衣少女脆生生地道,声音有如黄莺出谷。掌柜的接过少女肩上的包裹,笑道:“喜竹丫头还是这般贴心。”

黄老爷子呵呵一笑,他坐到临近窗口的位置,立时便有人围了过来。

“老爷子,临镇的旱灾如何?”

黄老爷子摇摇头,叹道:“庄稼全没了……还逢上山贼出没,这年过的惨哪……”

几人默然,又闲聊几句,茶馆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人人都面向黄老爷子坐着,仿佛便是来看他的一般。

黄老爷子是这附近几座小镇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他一生漂泊,阅历之多,只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不过自从收养了孤女喜竹,便再不流浪,在这座僻静的小镇扎下根来,平日里在茶馆说书为生,时间长了在几个镇子间走访游说,深受欢迎。

他去了临镇半个月,茶馆便没有平日那般红火了,生意大跌,此时见他回来,掌柜的如何不欢喜?他忙招呼伙计给老爷子倒茶,现下茶馆里已经挤满了人,’都等着黄老爷子讲讲临镇山贼与旱灾的见闻。

老人喝了一口茶水,悠悠一叹:“若只是干旱,请大仙来求雨做法也就罢了,偏偏还遇上山贼来洗劫……”

喜竹本来乖巧地坐在一边,这时脸色却变了变,仿佛对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黄老爷子接着道:“喜竹这丫头也受了不少苦,我与她躲进地窖中,出来的时候,房子都烧没了……唉。”

众人眼前浮起无家可归亲人离世的惨状,不由得皆是摇头叹息。便有人问道:“既是这般,黄老爷子和喜竹丫头怎么回来的呀?”

“自然是跟着商队——”

“若房子都烧了,哪里来的商队——”

“这……”黄老爷子语塞,不知为何神情却有些不自然,喜竹抢道:“那是因为有仙女姐姐——”

“喜竹!”黄老爷子责备地嗔道。掌柜的却好奇地凑过来:“仙女姐姐?黄老爷子你也忒不爽快,大家都等着你说,你却卖起了关子。”

“不是老朽不说,而是实在不能。”老人叹道,“那姑娘临走前,嘱咐老乡们,一定不能将她做的事说出去。”

他这样一说,却更引起了大伙的兴趣。便这样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黄老爷子终于抵不过众人的央求,喝了一口茶水。

“我本和喜竹躲在地窖中,外面惨呼无数,却不知何时变得寂静起来,我将喜竹藏好,爬出地窖想看个究竟,便看到一个女神仙站在街道中央,那些山贼都被料理了,捆得结结实实,房子虽烧毁了,但老乡们却只受了些小伤,多亏那女神仙及时相救。”

“哦,原来是个女侠。”有人插言道,“如何说她是女神仙—— "

“自然是神仙!”黄老爷子激动起来,“老朽虽眼神不济,看不清她面容如何,却是眼睁睁看着她变出河水,将旱地浇了个通透!这……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众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彼此对望。

“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黄老爷子,别是你老眼昏花,或是想编个故事拿我们消遣的。”

黄老爷子生性倔强,听到有人说他编排,登时便要发作,不想喜竹却扬声怒道:“爷爷才没编故事,我也看到的!那,那仙女姐姐一身灰衣,头发乌黑,美得像天仙一般!”

“璞!”

角落里一个人忽地喷出一口茶水,众人回头望去,却见那人涨红了脸,一身红衣,额前碎发将眼睛遮得严实,却不想他此时抬头,眼眸竟是妖异的浅色。

这般怪异的人,多半便是来自西域,谁也不敢招惹,便都回过头去,相继笑起喜竹来。仙女姐姐不像天仙,难道还像鬼怪吗?喜竹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这话虽幼稚,却是孩子特有的天真诚挚,以至于众人反而有几分信了。

茶馆又热闹起来,黄老爷子趁兴又说了几个女侠的故事,却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了,不知为何,这些女侠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一身灰衣。

难道这是江湖的新时尚?

角落里的红衣男子憋笑憋得快要晕去,惹来一阵窃窃私语。他没有理会,只是不停地喝着茶水,似乎想要将那大笑的冲动压下去一般。

干瘪蘑菇,仙女姐姐?

噗……

这家伙,又在路上多管闲事!

与此同时,在很远很远的另一边。

一家蹩脚的客栈二楼,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喷嚏声,惊起院子里无数飞鸟。

床上的女子迷迷糊糊揉眼,摸了摸滚圆的肚子,似乎还沉浸在昨晚那顿美餐中不能自拔。那个镇子的老乡们真热情啊,不过几个山贼而已,就做那么多鸡鸭鱼肉,早知道就多待几天也好。她咂咂嘴,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因为身体过于扭曲,她亵衣领口大开,一颗碧蓝色的珠子突然从脖颈间的绣囊里滚落,那女子霎时惊得魂飞天外,一把伸出手将其抓住,自己却也向床下跌去。

咚!

一声闷响,古小蘑疼得龇牙咧嘴,顾不得去揉受苦的屁股,连忙将那碧蓝色的珠子握在手中,仔细擦了擦,直到它又散出了柔和的蓝光,这才松了口气。

这颗引水明珠可是瑶池仙子绫罗姐姐送她的宝贝,前几日全靠它解了小镇的旱灾,若是摔坏那可大大的不妙。

古小蘑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呆坐半晌,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急忙掀开窗子,外面日头正大,刚好过了晌午。

死了!

古小蘑嘴角抽搐起来,苍白的脸霎时变得僵硬。

无精打采的店小二走上二楼,停在了拐弯第一个房前,伸出手想要敲门。

蓦地,房门忽然被拉开,一个灰色的影子窜出,险些将他的鼻子撞扁。店小二惊慌地抬头,面前的灰衣女子衣带还没系上,头发乱蓬蓬的也未打理,身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和一柄古朴的剑。剑柄已经看不出颜色,剑身却用脏兮兮的布条缠得紧紧的。这样一副打扮绝对与有钱人没有半点干系,店小二一看赏钱是绝无希望了,还平白被撞了鼻子,表情便不耐了起来。

“你上来便好!”古小蘑上来揪住他的衣领,阴恻恻地道:“昨日没找我的房钱呢,快快,我赶时间!”

店小二一怔,嘟囔道:“几个铜板也要……”

拿了那几个铜板,古小蘑风风火火地冲出客栈,在大街上疾奔起来。

她顾不得吃饭,便在街边买了两个包子,边跑边吃,途中路过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铺,抓起一个不甚精致的拨浪鼓,丢给老板那几个铜板就算了事。

啊,怎会睡到中午!古小蘑泪奔,这下萦萦还不气死?

她一路奔到镇子尽头,鬼鬼祟祟地望了望左右,见四下无人,便偷偷念了个诀腾云而起,迅速向天衍山飞去。

这一路她想好了无数理由,什么遇到了妖怪啦,又救了几个山民啦,或者一脚跌进粪坑啦,只可惜都不太站得住脚,要不真的跌进粪坑试一试?

即便是有如此的决心,待古小蘑抵达天衍山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天边只剩一片火红的霞光忽隐忽现,天衍派的墙院周围都挂起了红灯笼,各派掌门进出,弟子们谈说笑唱,热闹非凡。古小蘑心中一喜,顾不得回房,直接飞到正厅外推门而入:“我回来啦!”

吵吵嚷嚷的声音霎时停止,一屋子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她。

“小蘑菇!”云霄的声音爽朗地传来,“你可算回来了!”

“二师兄!”她喜滋滋地走过去,周围仿佛响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古小蘑便装作没有听见,笑道:“近来可好?”

“哪能有你好?! ”云霄笑道,“这几日便听灰衣女侠的事迹传遍大江南北,我们师兄妹几个早盼着你回来,便是……呃,小师妹她——”

“小师妹怎—— ”

她还未说完,便一下顿住,眼前出现了一个粉色衣衫的少妇,即便她只挽了个圆髻,不施粉黛,站在人群依然夺目出众,明媚动人。只是此时这位美少妇正板着一副晚娘脸孔,古小蘑心虚地迎上去,谄媚地笑道:“萦萦。”

“师姐。”她巧笑倩兮地道:“怎地回来这么晚?"

“呃,我路上,那个,掉进——”

“别告诉我你掉粪坑里了,我才不信!”萦萦冷哼,“上次小河周岁你便半夜才回,如今小溪满月你也是迟了这一天!怎么,外面玩疯了?! ”

“萦萦。”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古小蘑求救般地向莫轻远看去,他一身白衣,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却仍是潇洒风流,引得不少女弟子倾心。他与索萦站在一块,便似从那画中走出的一般,实在般配得紧。

“小蘑好不容易赶回来,你便不要再气了。”他轻道:“你的身子还未调理好,去歇息吧。”

“天天躺在床上,闷都闷死了。”索萦嘟嘴,又狠狠瞪了古小蘑一眼,转过身,突然向旁边两个女弟子怒道:“说够了没有!在背后说人是非,很有趣吗?! ”

那两个女弟子双颊一红,立时噤声,将视线从古小蘑身上移了开去。

“别理会她,小蘑。”莫轻远微微一笑,“她这几天总念着你何时回来,只是等得焦急了。”

古小蘑点点头,突然腰间一紧,一个五岁大小的孩童扯着她的衣襟急道:“小蘑菇师伯!小蘑菇师叔!”

“小河,不准胡闹!”

古小蘑好笑地蹲下身:“我到底是师叔还是师伯啊?”

“给我好玩的就是师伯,不给就是师叔!”

古小蘑挠挠头,笑得有些尴尬,这一次回得匆忙,早将给莫小河的礼物抛在脑后。她是他爹的师妹,又是他娘的师姐,这辈分实在不好定论,便一直由他这样乱叫。

“呃,师叔这次的礼物是给你妹妹小溪的,小河这么大了就不要了好不好?”

“是什么礼物?小河要看!”

古小蘑掏出那个拨浪鼓,还献宝似的摆了两下:“好玩吧。”

莫小河嘴角一撇,扭头哼道:“土气。”

这个臭小孩,古小蘑眉头抽搐起来,一抬头却见莫为与秋静站在一起,笑容满面地望着她。

“师父!师娘!”她几步奔过去,差点撞到一个椅子。

“慢点。”秋静挽住她的手,“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是没个沉静气儿。”

莫为沉声道:“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为师都听说了,不愧是我天衍派的弟子。”

古小蘑傻笑起来,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师父师娘虽然年事已高,但素来清修,不问世事,看起来与当年却也没什么变化。

“小溪像萦萦吧?我还没有看到呢……”

秋静笑着点点头,古小蘑又与他们闲话几句,便转身要去寻索萦。秋静怔了怔,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小蘑……”她的声音突然小心翼翼起来,“没事?……便多回来看看,不用刻意在外面——”

“师妹!”莫为扶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小蘑,为师早说过,那些流言蜚语——”

“我明白的,师父。”古小蘑没有回头,静静地道,“小蘑不孝,不能常伴在师父师娘身边,但是我的心永远在天衍,和大家在一起。”

秋静一怔,松了手,她便迅速地走出门去。

“这孩子……”莫为摇头,“想自己都承担下来。”

“我只盼她能圆了心愿。”秋静握住莫为的手,轻声硬咽,“这孩子已经受了那么多苦,我这做师娘的……却什么也帮不上……”

莫为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两人站在原地,很快被宾客包围起来,又融入了喜气中。

小指峰的内堂,桌上的烛火跳跃,将整个房间映得温暖无比。

红木纸窗上映出一个纤细美丽的影子,青铜香炉生起袅袅烟舞,屋中的小床里传出

均匀的呼吸? 索萦望着刚刚满月的女儿甜美的睡颜,幸福地笑了笑,便起身来到门边的香炉前,对着软垫跪了下去。

古小蘑本欲推门而入,却见索萦拜起了菩萨,以前她可从未这般虔诚过。当下好奇心起,躲在门外偷听起来。

“信女索萦,拜求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若得实现,信女一定登门还愿。”

她拜了几拜,表情甚是虔诚,这才接着道:“一愿,天衍派能够发扬光大,师父师娘,百年长寿,事事如意称心。二愿,丈夫莫轻远与小儿莫小河,小女莫小溪身体安康,永远幸福快乐。三愿……三愿……”

古小蘑听了不禁好笑,这丫头当真已为人妇,净想着丈夫孩子。若是她,定要把自己名字也加进去,一起幸福快乐才算。

“三愿,师姐古小蘑早日与郁琉相会,他二人能够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触到门上的手指顿住,古小蘑站在门外,夜色有些深了,将她瘦弱的背影掩埋起来。一切都那么安静,只有寒风吹过的呼号声。

门终是被敲响了。

古小蘑将脑袋伸进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来看小溪啦。”

索萦招呼她进了屋,表情却不甚自然。mei

古小蘑却似没瞧见一般,从怀中掏出那个拨浪鼓,放到婴孩旁边逗弄。只可惜莫小溪显然也同哥哥一样,对这玩具不是十分感兴趣,只是流着口水啃她的手指。

她眉头一抽,郁闷地自己玩起来,拨浪鼓一摆一摆,发出清脆的声响。

“师姐?”

“嗯。”

索萦收拾着孩子的衣物,状似无意地问道:“已去过昆仑山了吗?”

拨浪鼓的声音蓦地停了,古小蘑顿了顿,笑道:“还没有。”

“嗯,今年的初雨……来得有些晚呢,”索萦站起身,给小床中的婴孩整了整被子,古小蘑垂着头,看不见一丁点表情。

“师姐?”

“嗯。”

这样的对话又重复了一次,古小蘑仍是没有抬头。GUI

“倘若……倘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

“傻萦萦,若有需要帮忙的,早就找你啦,师姐怎会跟你见外。”

“你见外了!”索萦突然激动起来,“都过去这许多年了,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你却因为那些流言蜚语,不肯回天衍——”

“我就是要忙着找法子啊,”古小蘑站起身,似乎不愿再多谈,“你再吵嚷,小溪就要被你给吓醒啦。”

她刚刚走到门边,却突然被一双手臂锁住,湿热的感觉透过衣衫渐渐蔓延开来。

“你原来喜欢过大师兄的吧!”索萦紧紧搂住她,哽咽道:“我知道的,一开始我就知道……到现在我仍是觉得……我抢了你的幸福,……”

古小蘑闭上眼,嘴角弯起一个笑容。

“傻萦萦。”她叹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仍是说哭便哭,也不嫌丢人呢。”

“你一定要幸福……”她埋首在她的乌发里,“一定……”

她弯起眼睛,悲伤一闪而逝。

“好。”

古小蘑安抚好索萦,前脚刚迈出门,便见月下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不远的地方,正是莫轻远。

她忽觉颈中一阵温热,掏出那颗引水明珠,只见碧蓝色的珠子中间散出一阵红光,上面隐隐现出一个“北”字。

三日内,北方必定有雨。古小蘑心中一喜,不便再耽搁,只想偷偷地溜走,岂料莫轻远没有回头,扬声轻道:“又要去了吗?”

古小蘑顿住,只好应了一声,向莫轻远走过去,手中还握着那颗引水明珠,便讪笑道;“若无这颗引水珠,我就惨了。”

“每年的初雨,得天地之精华,集众生之灵气。”莫轻远淡淡地道:“这是个古老的法子,却不知是否真的灵验。”

“我也不知。”她微微一笑,“土地爷爷说,因为没有人坚持过十年。”

可你坚持下来了。

莫轻远侧过身,看她站在小指峰的悬崖边,衣衫随风轻扬。

距那场天地浩劫般的一战,整整过了十年。世人都在追问龙神的下落,便不得不提到古小蘑,于是所有的目光都对准了她。她不会御剑会用妖法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众说纷纭,事情一传开便走了样,古小蘑为了避嫌,便离开了夭衍,一面寻找复活郁琉的法子,一面行侠仗义,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天衍看看。

十年,他和索萦早已成亲,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可她却没什么变化,脸色仍是苍白,个子倒是长了,多了些女子的窈窕,乌黑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际,不知哪里听说来蓄发是一种许愿的方式,她竟也十年未修剪。

“现在便要去瑶池吗?"

“嗯,早些去早些准备。”

“西王母倒也大方,不介意你去摘她的荷叶。”

“她当然介意。”古小蘑突然笑出声来,“只不过每次都有绫罗姐姐相助,喏,就是送我引水明珠的瑶池小仙,还有那个什么西王母,不过是怕我拿轩辕剑将她的老窝端掉才那么大方而已。”

西王母自然害怕,天界没有人不害怕,也正因为玉帝顾及古小蘑手中的力量,这才没有继续为难天衍山。可自那一战起,古小蘑就将没有剑鞘的轩辕剑缠裹起来,背在身上,日夜不离身,却再也没有使用过。

这怪不得她,想必每一次握着那柄剑,都会想起那般痛苦的回忆,看着深爱的人在眼前渐渐消失,那种感觉……再也不想经历了吧。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大伙都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她却真的找到了郁琉,在昆仑山巅,那个神圣的地方,一块美丽的冰将郁琉的身体封存其中。于是她便到处去求灵肉还原的法子,终于感动了昆仑的土地仙,告诉了她一个古老的方法,那便是用新鲜的瑶池荷叶,去接每年初雨之水,集齐十年,当用得此精华将灵肉合一。

十年,她真的做到了。

可是……

“小蘑,若这法子—— ”

“师兄。”古小蘑突然打断他,回眸一笑,“不用替我担心,好好照顾师父师娘,还有萦萦和孩子。若十年无用,我便坚持二十年,若二十年无用,我便坚持四十年,直到他回来为止。”

莫轻远一怔,她的笑容那样纯粹,让人感受不到分毫勉强。

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女子了吧,当年的逐仙会,她在他身前,没有回过头,他却仿佛已经看到了她眼中的神采飞扬,那么倔强,说走便走,说不爱便不爱,半分留恋也没有。想不到这样一朵洁白的花,过了十年,仍然如此坚强地盛放。

“路上小心。”他似是释怀了,淡淡一笑。

古小蘑点点头,眨眼便消失在漆黑的天幕中。

总是会有这样的心情,看着她的时候,微微带着些遗憾。似乎骨子里有个自己那般羡慕死去的郁琉,看她在大把美好的年华中,为了那个男子苦苦支撑,却仍然能绽出这样明朗的笑容。

但已经不可能。

因为她是古小蘑,也因为他是郁琉。

换了谁,便再也不会有这般……惊天动地的爱了。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寒冷,小镇一如既往地安静。黄老爷子说了一下午的书,着实有些累了,喜竹伺候着他回家睡下,便自己一人出来买些菜果。

她拎着竹篮,经过一处狭窄的小巷,突然便有一块石子丢中了她的腰。喜竹“哎呦”一声,回头却见几个小孩在她身后,笑得不怀好意。

“小骗子!”为首的一个孩子嘲讽道:“跟着一个老骗子!祖孙都是骗子!” “我爷爷才不是骗子,我也不是!”喜竹怒道,捡起一个石子便丢回去,却没有打中。

“你们骗人!还说什么仙女!就是骗子!”

“我没有!”

“那你说仙女什么样子!”

“仙女……仙女姐姐……”喜竹结巴起来,“她……”

“说不出了吧?”为首的孩子又捡起一个石子,朝她丢去,“小骗子!”

喜竹委屈地扁起嘴,靠在角落,从菜篮中翻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制娃娃,宝贝般地摩挲着。

为何会说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她根本从未见过那救了整个小镇的女子。

那时只是恍惚记得,爷爷带她匆忙躲进地窖,手中的娃娃被刮坏了,整个脑袋几乎掉下来,她又惊又怕,结果晕了过去。直到她被人从地窖中抱住,隐约闻到淡淡的茶香,还有一个灰色的背影,她的头发那么美丽,长长的直到腰际。

仿佛有一只温腻的手擦去了她脸上的黑灰。

然后待她醒来,便看见了身旁完好无损的娃娃!爷爷说,根本未见什么人拿过那个娃娃,它又在那么短的时间变回了原样,自然是那个姐姐做的,那个仙女姐姐!

“喜竹没有骗人啊……”少女眼圈一红,便要滴下泪来。

“小骗子!小骗子!”孩子们又捡起石子,准备向她丢去。

“喂!这么多人打一个?! ”

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喜竹猛地抬头,却见昨日在茶馆喷笑的红衣男子站在他面前,眸色极浅,看起来妖异非常。小孩子们一哄而散,她有些害怕地站起,向后挪了两步。

“你,你是谁?”

红衣男子没有回答,或许他收起了那副顽皮的表情,剑眉星目,看起来是相当英俊的。喜竹微微红了脸,见他突然双手一叠,恍然道:“你是昨日茶馆里的那个小丫头!

喜竹顿了顿,突然别过头冷哼:“你若也觉得我是骗子,就冲我丢石子好了。” 这小姑娘人不大,脾气倒倔强,颇有几分她当年的影子。天尧登时来了兴致,蹲下身道:“老子相信你,你说的仙女姐姐……老子认识的。”

“当真?! ”喜竹刷地站起,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你? 一你没有骗我?” “老子犯得着骗你这样的小丫头吗?”天尧站起,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望了喜竹一眼,低声道:“过几日老子便要去见她了,你若不信,大可跟着老子。”

瑶池仙境。

古小蘑坐在池边,裙摆系在了腰间,裤腿也挽到了膝盖,露出一双白皙的脚,在池水中摆来荡去,玩得不亦乐乎。

若西王母见到自己心爱的荷花池被某些人用来泡脚,大概要气得吐血了。古小蘑坐了一会儿,便见树后走出一个淡蓝纱衣的美丽女子,登时喜笑颜开:“绫罗姐姐。”

绫罗仙子与古小蘑相识在瑶池边,早就听得她的故事,对她极是钦羡,每次都背着西王母帮她摘得荷叶,又以引水明珠相赠,一来二去,二女倒成了至交好友。“若我说,你直接去威胁那雷公和龙王,在特定的日子下第一场雨便是了,何必如此辛苦?”绩罗为人随性,口无遮拦,一直不得西王母喜爱。

“若是这样,那这方法也失了意义。”古小蘑微微一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XIAO

“你都快立地成佛了。”绫罗冷哼,“今年初雨在北方,倒是少见得紧。”

“嗯。”她随意地应了一声,却望着湖水发起呆来。

绫罗又怎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

“今年是最后一年……”绫罗笑道:“就快成啦!到时候要将他带来给我看……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般绝世倾城?”

“我倒宁愿他生得丑死了,只要他活着……”

她眼中深黯,绫罗也不再言语,池水荡漾起来,荷叶浮动。DUO

“时候不早啦,姐姐保重。”古小蘑翻身而起,折了其间一片碧绿的荷叶,笑声还在,人却已然飘得远了。

是第二日了。

北方的天气比不得南方,即便是初春,仍然有人穿着夹袄。这样一对比,酒楼里只着灰色薄衫却大快朵颐的女子就显得十分引人注目了起来。

好穷啊!古小蘑哀叹,现在鲜少为官府捉妖除魔,偶尔遇到还是穷苦的百姓,这怎好意思要银子?终于到这里捉了一只伤人的娱蛤精,换了十两银子赏钱,才能到酒楼吃顿好的,当真悲惨至极。

旁里坐了几个妙龄女子,一坐下便卿卿呱呱说个不停。

“听说木公子下山了呢。”

“当真?你何时听说的!”

“这还用问?木公子终年在山上种花,难得下山一次,城里的小姐们早就知道了,争相邀他来家中做客呢。”

“你说咱们沈城那么多俊俏公子哥,小姐们偏偏就看上了那个种花的呢?” “你若见过公子,便绝不会这样说。”

“当真那么好看?”

“不仅仅好看,他一笑,仿佛整个冬天都融化了一般……”

“呦,你这小丫头,也不知羞!”

古小蘑一口馒头噎在嘴里,怪不得外面街上姑娘这么多,敢情都是来看美男的。她摇摇头,招来店小二付账。店小二报出价钱,看她一枚一枚地将铜钱细数好,绝不多给一个子儿,眼角不由得抽搐起来。

古小蘑吃饱了心情大好,开始在街上闲逛起来。引水明珠到了这里便一直红得发亮,今年的第一场雨定是这里没错了。好在此处恰好离昆仑山也不远,腾云的话,也就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

她逛了许久,还在决定要不要忍痛花一吊钱给莫小河买个面具玩,便见有人吵嚷着将街边的人们挤到一边。古小蘑好奇地望去,一顶红色幕账的软轿映人眼帘,前后均有官兵丫鬓护卫,想必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游。

“是徐知县的千金昵。”

“唉唉,你看,那可是木公子?”

古小蘑好奇心起,可待她望过去的时候,后面一顶蓝色软轿的幕帐却已经落去,什么也瞧不见了。

她不自觉地跟着便走,直到软轿进了县府,她还站在门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行径有多么无聊,便挠头想走开。

不料从门里走出一个官兵,此时瞧见古小蘑,登时大喜,急道:“仙姑留步!” 古小蘑眉头一抽,自从她在外游历以来,称号就变得十分丰富多彩。

“昨日仙姑走了,娱蛤精是死了,但,但是又来了个更加厉害的母娱蛤精!她化成美艳女子勾引县老爷,若不是正巧飞进一只鸡,老爷就没命啦。”

那还不是怪你家老爷好色。古小蘑嘴角一撇,头痛地望了望天上,还没有下雨的征兆。大概要再等两天,这等小事应该影响不了什么。她笑了笑,便瞧在那五十两赏金的份儿上,点头应承下来。

徐县令见了古小蘑,激动得涕泪纵横,差点便将她供起来了,一定要她时时保护她的安危。

她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十分无聊,便在县府中随意走动。全县府都知道她是仙姑,有法力的,全都对她毕恭毕敬,以至于她走近了徐小姐的花园,也没有人拦阻。

“没想到木公子如此精通山茶之道。”

“小姐谬赞了。”

这声音温文尔雅,说不出的好听,可人了古小蘑的耳中,却当真有如五雷轰顶。

许多已经尘封的记忆突然涌出,他的离开,他的死去,他的复活,他为了她所受的百般苦楚,他流着泪喝下孟婆汤的模样,还有他那一句决绝的“好自为之”,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一般,生生撞击着她的心魂。

古小蘑身子一颤,不小心碰动了旁边的花盆。

黑衣男子转过身来,十年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却使得他愈发沉稳温润。那一抹笑容绽放在嘴角,像是有光散发出来。

“你……”她颤声道,“你……”

“姑娘?”孟泽虚礼貌地点头,“身子不舒服吗?”

徐小姐不高兴地缓步走过来:“你是何人?”

古小蘑怔了怔,突然恍然,尴尬地笑道:“没有,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花盆……”

孟泽虚微微一笑:“天色也不早了,徐小姐,我这便告辞了。”

“不是说好用完晚膳的吗?”徐小姐近乎痴迷地望着他,“我早已吩咐过厨娘,若你不在,我……我……”

古小蘑想说,若他不在,大家还可以照样吃啊。可是孟泽虚犹疑了片刻,轻道:“看这天色,只怕今夜会有暴雨,我房前的那颗山茶不过刚刚抽了新芽,山上历来风猛,我担心……”

“难道佩佩在你眼中,还抵不过一株山茶花吗?”徐小姐嗔道,别过头泫然欲泣。

孟泽虚面露难色,古小蘑却仍是呆呆地盯着他看,这许多年未见师兄,心中总是极为想念的,有机会告诉师娘,她老人家一定开心死了。

他最后还是留下来了。

同为县府的贵宾,古小蘑和他坐在了一起。县太爷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如今有了古小蘑保镖在侧,终于恢复了平日风光。但他不喜孟泽虚这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穷小子,便一直有意冷落。

徐小姐见不得心上人委屈,便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到孟泽虚碗里,柔声道:“木公子不用客气。”

孟泽虚一怔,正想婉言推辞,便听旁边轻飘飘地冒出一句话。

“他不喜吃蛋的。”

古小蘑正拼命往嘴里塞鱼肉,说完之后只觉孟泽虚和徐小姐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她,顿时觉得不对,一口噎在那里:“咳,我是说我不喜欢……”

然而孟泽虚离她这样近,却听得得一清二楚,他怔怔地看着她,眼中若有所思。

古小蘑心虚地别过头,将碗中食物一扫而空,便急忙溜掉了。

是夜,孟泽虚终于告辞。徐小姐再也找不到借口留住他,便亲自出了闺房相送,还命人抬着徐县令专用的软轿送他回山。

古小蘑站在角落,目送着孟泽虚离开,脑中乱成一团。

看到他,似乎便能想起十年前那一段疯狂的过往。那时她单纯无知,以为只要努力不认输,便没有什么办不到。可是现在,他们在此处重逢,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呆立了许久,只觉头痛欲裂,便回了房。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