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不想回复青春?”

那人回答的一句话,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道:“我没有枪,卫先生。”

我连忙转过头看去,刹那之间,我的神情,不免显得十分尴尬!我的一生之中,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如今虽不能说是翻了船,他手中所握的,是一枚“罗米欧与朱丽叶”牌的古巴雪茄,那种雪茄是装在一根金属的圆管之中的!

我自嘲地笑了起来,再抬头看去。站在我面前的两个人,年纪很轻,都戴著眼镜,看来像是大学生。

那站得离我较近的一个摊开手:“卫先生,我们一点恶意也没有,我们久闻你的大名,你如果要对付我们,我们决无反抗的余地!”

我笑了笑:“你们知道我不会对付你们,好奇心将会驱使我跟你们前去,对不?”

那两个年轻人都笑了起来,那一个道:“卫先生,你比郭先生有趣,我们逼得要和郭先生起了一些小小的争执,和你却不必了!”

我扬了扬眉:“你们能和郭先生在争执中赢了他,也不容易啊!”

他们又一起笑了起来,我道:“好,我们可以走了,用你的车子,还是我的?”

“我们的车子,卫先生!”

我们一起向公园走去,在公园外面的停车场中,我被带到了一辆浅黄色的小车子旁边,他们中的一个打开了车门,我一进了车厢,另一个便坐在我的身边:“卫先生,请蒙上你的双眼。”

他一面说,一面递了一幅黑布给我。

我有点恼怒:“如果我不答应呢?”他连想也不想:“那么,我们就不会带你前去,我们就此分手好了。”

我开始感到这两个家伙的可恶了。

本来,是他们要我前去的,但是他们把握了我的心理,现在的情形,倒有点像是我要求他们带我前去!

我立即想到,我根本不必跟他们到甚么地方去,我可以把他们扭交给警方!

但是我又想到,那是没有用的,如果他们甚么也不说的话,他们根本没有犯罪的行动,谁也将他们无可奈何,我要进一步明白那九宗神秘失踪案的真相,只有跟著他们前去!

这两个家伙竟如此了解我的心理!

我考虑了足足两分钟,没有法子不承认失败,是以我只好道:“好的,你替我绑上吧!”

那年轻人道:“是,卫先生是君子人,当然不会中途偷看的。”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说甚么。

而当我眼上才一蒙上黑布,汽车便开动,我斜靠在座位上,根本无法知道车子经过了一些甚么地方,也不知道车子是在甚么地方停下来的。

只是在车子一停之际,我便要伸手去拉开脸上的黑布,可是我的手却被挡开,那年轻人道:“请再忍耐一会,卫先生,再忍耐一分钟就可以了。”

我也不与他多计较,任由他将我扶出了车子,我觉得出我走在草地上,同时,还听到了喷泉的声音,那一定是一个很大的花园。

接著,便是石阶,在我走上石阶之前,那年轻人提醒我,道:“请小心,你前面有石阶!”

当我走上了四级石阶之后,我踏上了厚而轻的地毡,然后,又走出了十来步,才听得他道:“卫先生,现在你可除去黑布了。”

我一伸手,拉下了黑布,在开始的一刹间,我甚么也看不到。

但是立即,我看到眼前的情形了,我站在一间书房之中。那是一间十分宽大,家具和一切布置,都是十分古老的书房。

书房中并没有人在,但是当我的视线才一恢复之际,就听到另一扇门,传出了小郭的声音,道:“你们究竟在闹些甚么鬼?”

然后,便是我听来已十分熟悉的,那中年人的声音:“郭先生,你别发怒,我们已请来了你的好朋友卫先生,等我们一齐见了面之后,好好谈谈。”

那扇门打开,我看到小郭和那中年人,一起走了出来,我忙叫道:“小郭!”

小郭也叫了我一声,他奇道:“你怎么也来了?他们派了多少人,才能将你请来的?”

他在“请”字上,特别加重语气,我笑著:“我的情形和你略为不同,我真的是他们请来的,虽然他们蒙上了我的眼。”

小郭“哼”地一声,坐了下来:“好了,现在可以谈谈了!”

那中年人十分有礼貌地对我道:“请坐!”

我在小郭的身边坐了下来。

那中年人坐在我的对面,他才坐下,又欠了欠身,道:“我先来自我介绍,我姓蒙,你们可以称我为蒙博士,或蒙教授。”

我和小郭,都冷冷地答应了一声。我们会了面之后,自信心大为增加,我们都相信我们两人在一起,对方的人手再多,我们要占主动,也并不是办不到的事。

而我们之所以还不发动,全是一样的心思:因为我们想听听那中年人究竟讲些甚么。

那中年人──或者称他为蒙博士──在自我介绍完毕之后,又坐了下来:“我知道,两位对连续失踪案,都十分感到兴趣,是不是?”

我立时道:“正是如此,失踪案的主持者,蒙博士,或蒙教授!”

我的话,自然是说得十分不客气的。但是那中年人却好像并不在乎,他继续道:“可是,两位有没有注意到失踪者的年龄?”

“当然注意到,全是老年人。”

“老年人,那样的说法,未免太笼统了。应该说,那是平均年龄已达到七十九岁零两个月的老人,他们有的已超过八十岁了。”

“那又怎样?”小郭反问他。

“那表示一项事实,他们全是在死亡边缘的人,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死亡,因为他们实在太老了。如果他们死了,有没有人注意他们?相信两位决计不会去留心一个八十岁老人的死亡消息吧?”

我已料到他想讲甚么了,是以对于他的话,我只报以一连串的冷笑。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位蒙博士又道:“所以,他们的失踪,实在是不应该引起两位的注意的,他们这些人全是快死的了!”

我冷冷地道:“阁下的这番话,是我所听到过的,一个卑鄙的罪犯的最无耻的饰辞!”

蒙博士的面色变了变,小郭已经怒吼起来:“你将那些老人怎么了?”

蒙博士皱了皱眉:“他们怎样了,我暂时不能宣布,但是我不明白两位何以不能接纳我的解释,我实是十分奇怪。”

我怒道:“我们为甚么要接受你的解释?你的行动是犯罪,是严重的犯罪,不管他们的年纪如何老,你令他们失踪,那便是犯罪。”

“对,我同意,那是站在现行法律观点上而言的。”蒙博士回答著:“但是,他们的时光所余无几,他们有权将残余的生命来搏一搏的。”

“甚么意思?”我问他。蒙博士站起来,拉开了一只抽屉取出了一个录音机来:“卫先生,或者你还记得郭老先生、郭老太太的声音,请你听听这个。”

蒙博士按下了一个掣,我和小郭都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我愿意接受蒙博士的试验,接受那种试验,全然出于我的自愿。”

接著,便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所讲的话,和刚才那老头子的话一样。

而我也听出,那真的是在歌剧院门口,所听到过的那一双老夫妇的声音。

蒙博士又拿出一叠文件来:“请看,那是他们亲笔签署的文件。”

我接了过来,文件全是手书的,写的也正是和录音机中放出来的话一样的字句。

蒙博士道:“有了这些,我在法律上不是犯罪,是不是?”

我和小郭互望了一眼,会有那样的情形出现,那确然是我们绝料不到的。因为有了那些文件,即使蒙博士落在警方的手中,警方是不是能对他起诉,还是疑问,我们自然更无权过问了。

可是,我们的心中,也十分疑惑,因为蒙博士的手中,既然有著对他如此有利的文件,他的行动,为甚么还要如此神秘呢?

蒙博士的双眼十分有神,而且,他仿佛能看透我的心意一样,我刚想到这一点,还未曾问出来,蒙博士已然道:“由于我的实验,绝不能受任何方面的干扰,所以我必须保持极度秘密。”

小郭问道:“你在从事甚么实验?”

“我自然不会讲给你听,郭先生,因为到目前为止,那还是一个极度的秘密,我只是希望你们别再来干扰我,因为我绝不是在从事非法勾当!”

我和小郭,都无话可说。

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我们实在找不出理由来反对他的话,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自由,他有他个人的秘密,只要他不犯法,不损害别人,我们自然也没有道理一定要揭穿他!

所以,我和小郭都不得不点著头:“既然那样,我们自然不再多管闲事了。”

蒙博士道:“那最好了,我会吩咐那些老人,用电话和他们的家人联络,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很好,我以前疏忽了这一点,真是不应该。”

我和小郭一起站了起来:“我们告辞了。”

蒙博士抱歉也似,笑了一笑:“两位,请仍然在眼上蒙上黑布。”

我想要提抗议,但是小郭却立即道:“好!”

我瞪了小郭一眼,怪他为甚么答应得如此之快,但是小郭却向我眨了眨眼,我心知他一定有原因的,是以也不再出声。我们的眼睛被扎上黑布,由人带领我们出去,上了汽车,半小时后,我们被带下汽车,解开了黑布,我们又在公园附近了。

那带我们来的两个年轻人,立时驾著车离开,我立即问:“你已知道他们在甚么地方了么?”

“现在还不知道,”小郭得意洋洋,“但是我立即可以知道。我留下了一具小型的无线电波发射器在蒙博士的书房中,快到我的车中去,我们立即可以知道,他的屋子是在甚么地方了!”

我大是高兴,用力在小郭的肩上拍了一掌:“你进步得多了,小郭!”

小郭和我,一起向前走去,他的车,上次来公园时停在公园附近的停车场中,这时仍然在,一进他的车,他立时按下了几个掣。在表板上,一个小小的萤光屏上,出现了一个亮绿色的小点。

小郭指著那一点:“看,在东面,我们的车子如果来到了发射器的二十公尺之内,它还会有声音发出来。”

我伸了一个懒腰,太容易了,太容易的事,反倒使人有懒洋洋,提不起劲之感。

小郭驾著车,向东驶去,他不断转著车子,使车子接近那无线电波发射器。

约莫半小时后,越来越是荒凉,前面几乎已没有可以通车路!

我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因为时间已差不多,我们应该在一个有屋子的地方,而不应该在那样的荒郊之中的。可是,小郭却还充满著信心。

我忍不住问道:“小郭,有点不对吧!”

小郭道:“别吵,快接近了!”

就在那时,仪器上发出了“的的”的声响来,小郭连忙停住了车,当他停下车来时,他的信心也消失了,他苦笑著:“我想,我留在蒙博士书房中的那具无线电波发射仪,已被他们发现了。”

我摊了摊手:“而且,我已看到你那具仪器在甚么地方了。”

“在甚么地方?”小郭连忙问。

我伸手向前指去,在前面十多码的一株树上,钉著一块木板,那木板上用红漆写著一行字:郭先生,你白费心机了!

而在那块木板上,还钉著一样东西,由于隔得相当远,所以我其实是看不清楚那是甚么,但是可想而知,那一定就是小郭的那具追踪仪了。

小郭连忙打开车门,向前奔了过去,他奔到了树下,将那块木板拉了下来,又回到了车边。他靠在车上,长叹了一声。

我扬了扬眉:“准备放弃了?”

“不放弃也不行啊,”小郭无可奈何地说:“我们甚么线索也没有了。”

“如果说甚么线索都没有,那也不见得。”我摇著头说道。

“至少我们知道,蒙博士的人到过这里,而这里离蒙博士的住所,不会超过半小时的车程。”我说。

小郭呆了半晌:“这算是甚么线索?”

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其实算不了甚么线索,但是我却绝不肯就此放弃那件事,我道:“我们下车去看看,或许可以找到甚么。”

我出了车,和小郭一起慢慢看著,可是化了大半小时,结果,是找到了两个比较清楚的脚印。从那两个脚印上,我们推断出,那是七号半的鞋子,那人的身高,大约五尺七寸。

除此以外,甚么也没有了!

小郭狠狠地在地上顿了两脚:“就凭这条线索,别说是我和你,就算福尔摩斯再生,只怕也找不到蒙博士的屋子在甚么地方!”

我慢慢地踱著,从那株树下,踱到了车旁,又从车旁踱到了树下。

我来回足足踱了十来次之多,才道:“小郭,在歌剧院前,我曾听得蒙博士对那一对老夫妇说,想不想回复青春,他可能是在实验使老年人回复青春的办法?”

小郭“哼”地一声:“我想蒙博士一定是在作不法勾当,我们一定要找出他的住所来。”

我扬了扬手:“有一个办法,这些日子来,他不断在寻找老年人,只要他继续在找老年人,我们两个人就可以──”

小郭叫了起来,道:“假扮老人!”

我道:“是的,你回去查一下,前后九次失踪的老人,都是在甚么地方失踪的,那么,我们就可以在他经常寻找老人的地方去供他寻找!”

小郭兴奋了起来:“好,这真是一个极好的计画,我立即进行。”

我道:“你有了结果,和我通电话。”

我用他的车子,回到了市区,到了家中,一小时之后,小郭的电话来了,他道:“我查过了,三宗是在体育馆外,一宗在歌剧院,两宗在戏院,还有三宗,在百货公司门外不远地方发生。”

我略想了一想,便道:“那全是公共场所,看来蒙博士喜欢的是年纪虽然老,但多少还有一些活动能力的老人,而不是只知坐在家中摇摇椅的老人。”

“是的,你看我们该如何进行?”

“我们不妨分头进行,你扮成老人,到体育馆前去,装著对每一场体育比赛都有兴趣的样子,而我,则到百货公司前去看橱窗。”

“好的,谁给他看中了都是好的。”

“你要注意,如果给他看中了之后,你没有机会修整化装,所以你应该采用持久性的化装。”

“我明白,”小郭答道:“我有尼龙纤维的面具,你也有的,我们可以戴上,混进蒙博士的屋子去。”

“要小心些,蒙博士不是容易对付的人。”我再一次叮嘱著小郭。

我们的通话,到此为止。第二天,我不知道小郭化装得怎么样,而我在对著镜子半小时之后,使我看来十足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

我特地找出了一套已然变色,起了黄斑的西装来穿上,拄著一根手杖,颤巍巍地走了出去。当我一走出书房之际,白素吓了老大一跳!

白素一看到我,就叫了起来:“你做甚么?”

在刹那间,我心中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我想,如果叫白素也扮成了妇人,那也许更容易使蒙博士拣中我们,但是我只不过略想了一想,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这件事,究竟是甚么性质,我还不尽了解,而蒙博士给我的印象,却是阴鹜深沉,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像我那样,扮成了老人去愚弄他,十分冒险。

既然有危险,那我当然不方便叫白素参加。

是以我只是笑著:“你看我像老头子?我变成了老人,去和一个人开玩笑。”

白素后退了两步,端详了我好一会,才道:“像,真像极了,那人一定会为你所骗。”

我感到十分高兴,因为白素是目光十分锐利的人,她那样说,足以证明我的化装十分成功!

我慢慢走了出去,走得很慢,然后,我走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上,在那里,有著全市规模最大的百货公司。

我在百货公司走著,从上午到下午,引得不少人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我,他们的心中一定在想,这个人已老到了这等地步,何以竟还会对橱窗中花花绿绿的东西,感到兴趣?

我当然不是真的老了,但是我既然扮成了一个老人,却多少也能体会到一些老人的心情。这种体会,是来自望向我的那些眼光的。

从那些眼光中,我似乎是一个怪物,不应该再属于这个世界,是全然多余的东西。

本来,我一直在奇怪,何以人非死不可,现在我总算有点明白了,人非死不可,那实在是自然极其巧妙的安排!

因为如果人不会死,只是继续老下去的话,那实在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一直到黄昏时分,才找了一间餐室,歇了歇足,然后,当各种颜色的霓虹灯亮起之后,我又开始在各大百货公司前走来走去。

但是这一天,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我回到家中,第二天仍然照样去走动,一连三天,仍然没有人来找我,我的心中,骂了自己千百遍蠢材,我已准备放弃这个办法了。

第三天的晚上十时,我不得不从一家大规模的百货公司中走出来,因为公司要打烊了。

由于我已经不再寄以任何希望,是以当我走向公司门口的台阶之际,我直了直腰,已经不准备再扮老头子了,可是也就在我挺了挺身子的那一刹间,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人老了,挺一挺身子,也当作是一件大事了!”

在那片刻间,我几乎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那是蒙博士的声音,他上钩了!

我竭力镇定著心神,叹了一声:“是啊,骨头像不是我的了,唉,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可以躺在地上,一弹就跳起来。”

我一面说著,一面抬起头来,向后面看去。果然,站在后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蒙博士。

他正双目炯炯有神地看著我,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在我的身上发现甚么奇迹一样。

然后,他讲出了那句我已不是第一次听到的话。

他道:“年老真可怕,比死亡更可怕。”

我停了下来,呆了片刻,才道:“是的,人到年老,就不在乎死亡。”

蒙博士向我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十分诡异:“老先生,你想不想回复青春?”

我忙道:“先生,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么?世上没有甚么力量,可以使我回复青春,我老了,就一定会在衰老中,慢慢死亡。”

我望著他,没有再说甚么,因为我不知道一个真正的老人,在听到了他的话之后,反应是怎样的,所以那刹间,我只好不出声。

蒙博士又道:“或者我应该说,我可能有这种力量,我只是在试验中,你愿意接受试验么?”

我又呆了半晌,才道:“那是甚么性质的试验,是注射一种内分泌么?”

“试验的内容如何,你没有必要知道,我只是问你是不是愿意接受我的试验,”蒙博士继续著说:“老先生,你必须明白,你已来日无多了!”

我不能答应得太痛快,老年人是很少对一件事情作痛快的决定的,是以我拄著杖,还要装著微微发抖的样子。一分钟后,我才道:“我愿意。”

我的话才一出口,蒙博士便已扬了扬手,一辆黑色的大房车,由司机驾驶著,来到了百货公司的门前,那正是我在歌剧院门口见过的那辆。

蒙博士替我拉开了门,我特地将手加在他的手上,要他扶我上车去。

我的手部也经过特殊的化装,使我的手看来完全是一个老人的手,那样做,可以坚定他对我的信心,使他以为我真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上了车之后,我坐在他的身边,他也不要我蒙上眼睛,我仍然用装得十分苍老的声音问:“先生,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蒙博士的神情,十分严肃:“当然不是。”

我又道:“你的实验如果成功,那么,世界上岂不是没有衰老,也没有死亡?”

蒙博士却不再出声。我也怕话说得太多,会露出马脚来,是以也不再对他讲甚么,只是像一般老人一样,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

我虽然装著对汽车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我却十分留意汽车经过的路线。

汽车驶得很快,我还认得出,驾车的那年轻人,正是在公园的荷花池畔,要我戴上蒙眼巾的那两人之一。

我看到车子转上了通向山上的斜路,一连转了好几个弯,然后,便驶上了一条更斜的斜路。这一切,都和我当日被蒙住眼睛的感觉相类。

十五分钟后,车子在一幢很古老、很大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在黑暗中看来,那房子古老得就像是一头其大无比的大怪物一样。

车子停下不久,两扇大铁门便被打开,车子又驶了进去,停在屋子的石阶门口。

蒙博士直到这时才开口:“我们到了。”

我向前走著,一面道:“好房子,这才是真正的房子,它和我一样古老了。”

蒙博士居然笑了一下,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那张狭长的脸上有笑容露出来。

我由他搀扶著,走出了车子,他立时招手叫来了一位年轻人:“带这位老先生到休息室去,先替他作第一号测验。”

我呆了一呆:“先生,甚么叫第一号测验?”

蒙博士的面色一沉:“你只要接受测验就是了!”

我觉得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不应该太退让了,是以我以老年人的固执态度道:“不行,如果不让我知道,我就不接受测验。”

蒙博士望了我半晌,点头道:“好现象,彼得,你注意到了没有?真是好现象。”

在我身边的那年轻人立时点头道:“是,博士。”

我莫名其妙,不知他们两人,那样说是甚么意思。而蒙博士对我的态度,也转变了一些,变得好了许多。他道:“你别紧张,所谓测验,只不过是观察一下你身体内机能对外界的刺激的反应而已。”

我“哦”地一声,表示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我的心中,却有十分尴尬之感。

蒙博士说要测验我的身体机能对外界刺激的反应,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件十分不妙的事。

因为我假扮成老人,那只是外表,如果他用仪器来纪录我的身体情形,那么我假装老人的把戏,会立时被戳穿。

在那一刹间,我面临是不是再继续扮下去的决定。我假扮老人,已然有了成绩,蒙博士对我全然不加防范,将我带到了这里来。

我已经知道了他的活动所在,这时,我要趁他们两人不备,突然将他们两个击倒逃走,那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我逃走之后,就可以揭穿蒙博士的秘密。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几乎已要向蒙博士的下颚,一拳挥击出去。但是,在我出拳之前,我又想了一想,觉得那样做,未免十分不妥,蒙博士的手中有著那些文件,以前的那些老人,都表示是自愿接受试验的,除非再找到进一步的犯罪证据,不然,警方也无奈他何。而那样一来,蒙博士的秘密,可能再也无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