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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十分钟操,然后就自由活动,陆重的眉一直皱着,翻来覆去想心里压着的事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镇派出所门口。

他远远地站着,手里捏着那张纸片,却提不起勇气过去。

终于,陆重迈开步子往派出所走,心里默念妈妈写给他的纸片上那个名字,张秀景,秀丽的秀,景色的景。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一拍,“虫子,你干嘛呢?”

陆重觉得自己脚都软了,一看是阿山的妈妈,在旁边摆摊卖菜,陆重低着头回了一句“大娘,我没干嘛”,然后就飞快地往学校跑。

那一瞬间,他脑袋里涌出来的是婆婆说的那一句,她出来了可能你就没有妈妈了,只是这一句就让他丧失了这么久积攒起的所有勇气,他不想没有妈妈。他在心里默默地跟妈妈说对不起,发誓等自己再大一点一定要让妈妈出来,自己会好好照顾她,孝顺她一辈子。

后来的很多年,陆重都活在深深地后悔中,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是那天他踏进派出所是不是后来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可再后来他才知道,就算那天他真的进去,勇敢的把自己妈妈的名字说出来,在那个还没有电脑联网办公,政府尽可能避免跟少数民族起冲突的年代,也根本无济于事,他之前那么多年的后悔毫无意义。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样一个荒诞的事实,命运的洪流自顾自地向前,你挣扎了无数个日夜,终于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下去,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它哪怕只是一瞬。它却从你身体里汹涌穿过,仿若你并无实质,不曾停驻一分一秒,剩下你站在那里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方。

可那个时候的陆重,确实真真实实的活在对妈妈无限的愧疚里,他每天放下碗就走,不敢在她身边多呆一秒钟。不过她再也没有跟他说什么,仿佛那天状若癫狂的求救只是一场梦,而她早已忘记。

时间又飞快地流逝,陆重初二了,靠天吃饭已经养不活这么多人,寨子里的年轻人慢慢开始去外边做活,后来又去更远的地方打工。陆重仍然过着跟之前差不多的生活,只是他越来越沉默。

那一年的冬天,麻公公走了。

那天晚上陆重刚睡下,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大灰的叫声,大灰很乖,基本上不乱叫,陆重有点奇怪,准备出去看看,出门就看到婆婆也披着衣服往外走,看到他就说:“你麻公公估计不行了。”

陆重呆在那里,直到婆婆叫他,让他去穿衣服准备去麻公公家。

到的时候麻公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黎公公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脸上却不仅仅是悲伤。

麻公公看到陆重来了,就一直看着他,嘴唇颤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陆婆婆领着陆重走过去,让陆重跪下,说:“麻二哥,你安心地走吧,我会好好看顾孟生的。”

陆重一下子就明白麻公公一直看他的缘由,终于忍不住哭着说:“麻公公,我会孝顺黎公公,给他养老送终。”

话音刚落,麻公公就慢慢合上了眼睛。

陆婆婆轻轻说了句“节哀”。

黎公公却是笑了,虽然那笑容很淡,“他终于不用受病痛折磨,我该为他高兴才是”。

“你们先出去吧,我给他换身衣服”。

陆婆婆站在院子里跟陆重说:“虫子,你去把你大伯、二伯、阿瑶爸爸、牛牛爸爸喊过来,别跟他们说

麻公公走了,就说我有急事。”

陆重应了一声,跑向安静的夜色中。

喊人的这个差事进展得并不顺利,大家一听到去那个地方都不愿意,最后还是陆重一再说婆婆找他们有急事,几个人才不再说话,跟着他上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麻公公遗体已经整理好,摆在堂屋,陆婆婆见他们都到了,才说:“你们也看到了,麻二哥走了,他留下遗愿是尽快入土为安,这么晚还请你们来实在对不住,是我这个老婆子想拜托你们帮麻二哥抬棺”,说完,陆婆婆朝他们几个人深深地作了个揖。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人死为大,再怎么人都已经走了,陆重看到牛叔和黑叔已经动了脚步,却突然听到大伯说:“大娘,这个棺我们抬不得,他……”。

陆重知道,寨子里的人一直视麻公公为断子绝孙的不祥之人,不管是他坚持脱离本族来他族定居,还是和黎公公一辈子生活在一起,陆重听过太多人说过,他不反驳,心里却不并不认同。

陆婆婆没等陆重大伯把话说完,就大声喝止:“陆国平”。

“麻二这一生不偷你一分不抢你一厘,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前些年闹天灾的时候,谁家没吃过他家的米,谁没吃过他打的猎,你说,这个棺你怎么就抬不得?”

一时间,全部陷入沉默。

牛叔拉了拉陆重大伯,说:“祖婆,您别生气,这是我们做小辈的该做的,什么时候起棺您吩咐就是”。

陆婆婆点了点头,才重新进了堂屋。

堂屋里黎公公和婆婆在给麻公公准备后事,院子里牛叔他们在烤火,大灰乖乖地趴在麻公公的遗体旁边,好像也在悲伤。

陆重已经经历了好几个老人过世,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安静,没有儿女的哭声,没有来帮忙的人的说话声,甚至连来传信的都只是一只狗,他突然觉得好像人能这么安安静静走,也挺好的,至少麻公公肯定喜欢。

麻公公最后葬在离家不远的小山坡上,是他生前自己挑的地方。麻公公是叛族来的这里,黎公公却是本族人,寨子里还有他的亲戚,麻公公死后,他们好像也都突然原谅了这个离经叛道的老人,想把他接回家养老送终,以尽孝道,可是黎公公拒绝了,他仍然住在原先住的房子,每天晚上去给麻公公点灯,这是他们这一族的传统,人走后在他坟前点四十九天灯,灯不灭,照亮他走的路。

四十九天后,黎公公也在他们的房子里闭上了眼,再也没有醒来。

第六章

陆重之后的回忆永远都只到这里就停止,后面几年明明发生了很多事,妹妹出生,爸爸摔断腿,可在他的记忆中总是像蒙着一层大雾,看不分明,直到最后被一把大刀拦腰截断,留下血淋淋的断面。

陆重有一段时间一直以为那天是个昏暗的阴天,后来无意间翻看自己的笔记本,因为他习惯每天早上记笔记前会写上天气,才知道那天原来是个大太阳。

陆重当时读高一,马上要期末考,陆超是在他下午上课时在教室找到他的,跟老师说了几句话,老师看了陆重一眼,片刻后才说:“陆重,家里有人找你”。

陆重慢慢收拾东西,把抽屉里的书一本一本装进去,同桌好心地说:“陆重,你把书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