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里有鬼III:天初雪(第三季终)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临北)

阴阳斋,通阴阳,叶老板上行阳道下通阴关,驱鬼避邪,莫惧鬼物。陈先生肃正天道扫四方鬼寇,夺宝斗法,且验人心。

1

金乌阵破,夺舍之人的觉醒中断,按道理,醒来的该是陈公虞……

火光被灰烬的苍茫取代,叶苗看到那从灰烬中走出的身影,心,一点一滴地沉了下去,陈公虞的眼神是陌生的。

他看着叶苗,眼底一片迷茫,他抬起手,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终于缓缓地皱起了眉,神色变得痛苦了起来,“我,到底是谁?”

“陈公虞……”叶苗只觉得呼吸一滞,心底慌了,她快步上前,试图跑向陈公虞。

叶苗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陈公虞的面色猛然一变,他落荒而逃一般踉跄后退了数步。他扬手一挥,忽然,地上掀起一阵罡风,四周残余砖木瓦舍遭到波及,凌厉的罡风朝着叶苗所在的方向袭去……

叶苗猛然间被掀翻在地,往后跌落,她只觉得五脏六腑突然间受到强烈的挤压,叶苗的眼眶终于一红,始终想不明白,脑袋突然有点发蒙,“陈公虞……你怎么了?”

“叶苗!”方不羁重拾铜钱剑,迅速来到叶苗身边,试图搀住她。

陈公虞眼底的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叶苗被那阵罡风震开的一瞬,陈公虞的身形明显地一怔。他看着形容狼狈而又憔悴的叶苗,眼底闪过一抹痛苦,似想说些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绝然转过了身,要跨出这满目的疮痍,踏入雨夜里,不知要去往何方。

“拦住他,拦住他!”叶苗顿时回过神来,惊声叫着,手忙脚乱地要从地上爬起来,催促方不羁道,“快,快拦住陈公虞,绝不能让他走了!”

叶苗心底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知道,若是今天放陈公虞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仿佛他就会真的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一般。

方不羁不敢有丝毫迟疑,他当即抬脚扎下八卦步,一手结印,一手持着法器,使尽浑身解数,喉咙间一声低喝,铜钱剑甩出成鞭,直朝陈公虞所在的方向冲去。

方不羁一手食指中指并上,迅速在一端铜钱的侧面一抹,指缝一条细密的血线并连,铜钱侧锋的螺旋花纹顷刻间沾染红色的血迹,相连的每一枚铜钱都在嗡嗡作响,一道滋滋的华光被擦亮。方不羁在这一刻使出了铜钱鞭最大的威力,顷刻间冲破陈公虞周身翻腾的煞气,直缠他的腰腹。

2

“叶苗,快!”方不羁手中的铜钱鞭绷直,他的脚下也瞬间陷入地下三分,在地面拖拽出深刻的痕迹。方不羁的额头开始冒汗,浑身都绷到了极点而颤抖着,就好像一根随时要崩断的弦。

就在这一刻,叶苗丝毫不敢怠慢,双手结印,两手十指以扭曲的形态纠缠在一起,掌心朝下,按在了地面,地上忽然刮起了一阵回旋风,刮得叶苗长发翻飞。她抬起头来,眼神坚毅而又锐利,吟九字真言,末了,威喝道:“听我号令,起!”

顷刻间,风卷沙土,波及至陈公虞周身时,他足下的四周顿时有泥人破土而出,像是列阵似的,里外三层组成罗经阵劫煞盘。

坐巽山,癸方有恶石飞砂,为劫煞,叶苗以天时地利,拦陈公虞去路。

就在此时,陈公虞一个眼锋锐利,周身顿时冷了下来,煞气大作。方不羁面色瞬变,忽然,缠住陈公虞的铜钱鞭顿时崩裂,碎片四下飞溅,方不羁手中一空,整个人被震翻在地。

叶苗心下一变,也是被震翻在地,眼睁睁看着陈公虞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

一阵惊天动地的动静之后,晕得正死的小黄才迷迷糊糊地恢复了意识,他抓着自己的头,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架了一般。心下正抱怨着,坐起身,待看到这四周一片恶战过后的狼藉荒芜,小黄顿时愣了一愣,一副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样子,再看前方叶苗和方不羁二人皆狼狈地被掀翻在地上,小黄才顿时彻底清醒了过来,手脚麻利地跳了起来跑了上去。

“小叶!方少爷!你们没事吧?发生……发生什么事了?”小黄一面扶着叶苗,一面东张西望,“陈先生,陈先生哪儿去了?”

“他走了。”叶苗抹了一把脸上汗水混合着的泥水,低喘着气。

方不羁两手空空,他的道行虽不高,但法器还从来没被人毁过,这一次,他的法器是彻底没了,成了一堆破铜烂铁,方不羁咬了咬牙,紧握拳头,别过了头,“都怪我没用!”

叶苗疲惫地摇了摇头,“不怪你。”

是陈公虞……吞噬了陈公明所献祭的力量,除此之外,他似乎还吞噬了另外一股诡异的能量,现在的陈公虞,就算叶苗拼尽全部天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3

“那现在怎么办?”小黄焦灼地站在那儿,三个人都像石化了一般,气氛冷凝到了极点,谁也没说话。忽然,小黄似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骂骂咧咧道:“你出来啊!你出来啊,不是挺能的吗?关键时刻怎么当起了缩头乌龟?赶紧给老子出来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苗和方不羁皆静静地看着小黄,没吭声,脸上还有些茫然。

“不出来是吧?我打死你,打死你!”小黄说着,就开始掐自己的脸,拽自己的头发,还朝着自己的鼻子打了一拳。这一拳下去,小黄本能地飙出了眼泪,捂着自己流血的鼻子蹲了下来,“呜呜,疼疼疼,疼死老子了……”

“低智商的种族。”小黄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口吻间充满了鄙夷和轻蔑。

“你说谁?你说谁呢?有本事在里面,你别没本事不出声,你出来,你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求人不是这么个求法。”

小黄泄了气,口气不情不愿地软了下来,“大爷,你是大爷,求你帮帮忙吧……”

叶苗与方不羁看着小黄自说自话,虽是吵得不可开交,但人与肉灵如此和谐的相处方式,倒是令人十分诧异,二人皆有些目瞪口呆。

“切,不就是会玩绳子吗?除此之外你还会什么?怪不得不敢出来呢,我们家小叶和方少爷轻而易举便能秒杀你?嘿我说哥们儿,你这样怎么做肉灵的,你是小孩子玩翻花绳,提线木偶人呢?回头我就让小叶弄死你!”

“闭嘴!”只见小黄前一秒还喋喋不休着,下一秒,喉咙间忽然一声不耐烦的低吼,紧接着,白眼一翻,神色有了变化,神态举止皆瞬间变了一个人。他站起身,看向叶苗和方不羁,拳头还握得咯吱咯吱响,不多时,又忽然冷静了下来,一脸的轻蔑和不屑,“我真该杀了这废物!叶老板,看来你们又遇到了麻烦?”

叶苗点头,“是你说,祭阵人死,金乌阵破,夺舍便不会成功。但为什么,陈公虞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小黄眉宇微凝,思索片刻,也是困惑,他抬头望向天际那散去的浓雾,“那个人,不可能夺舍取代了陈公虞,若是他真的归来了,此刻,定是人间炼狱。”

说到这儿,小黄忽然想到了什么,变了脸色,“他在吞噬吾王的力量!”

“你说什么?!”

“他在吞噬吾王的力量,我们种族所拥有的能量,并非你们轻易能驾驭得了的。”小黄的神色变得凛冽起来,“他负荷不了吾王的力量,才会思绪混乱,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我想,此刻的他,一定很痛苦。叶老板,只有你能救他。”

因为,你是他最在乎的人。

4

“叶苗,能找到陈先生吗?”方不羁看了眼小黄,又看了眼叶苗,知道此刻事态的严峻性。陈公虞既然并未被取代,那一切就还有希望,“我们得尽快找到陈先生。”

也许,这时候,陈先生也会需要他们的帮助。

陈公虞一贯是所有人心底最后的支撑,好像只要有他在,天总不会塌下来的。但他们从未想过,陈公虞也并非是无所不能的。眼下方不羁只怕,陈公虞会迷失自我,他若是寻不回自己,届时……又将是另外一场灾难,叶苗无法对陈公虞下手,或许,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方家更不可能是陈公虞的对手。

“我们之间有契约,只要他不抗拒我,拒绝我的感知,我便能寻到他。”叶苗的神色疲惫,“可陈公虞……”

此刻的陈公虞根本不让叶苗靠近他,他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他,包括叶苗。

现在就算叶苗驱使小鬼寻人,只怕也不会有小鬼应招,此刻靠近陈公虞这煞气浓烈的厉鬼之身,便是自寻死路。横竖都是死,应招的小鬼只会宁可违抗叶苗这个阴阳师的驱使。

“他不想让任何人靠近他……等等,我好像知道该如何找到他了。”叶苗眼神一亮,她忽然往陈家村外走去,口吻紧迫,吩咐方不羁与小黄道,“方少爷,借你方家府地一用。”

此刻陈公虞之所以是痛苦的,正是因为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在逃,他要逃得远远的,他不愿任何人靠近他,因为他分不清,哪些人是敌,哪些人是友。

此刻他就像那正临渊而立的人,站在那最危险的悬崖之边,只要踏错一步,就会彻底坠入那地狱一样的深渊之中,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他在克制自己,努力地克制自己,绝不能踏错那一步,而他身体里本能的欲望,是杀戮和噬鬼,因此,他会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欲望。

方不羁顿时明白叶苗这话中的用意,他若是陈公虞,饥饿的猛兽若是不想让自己的獠牙沾血,唯一会做的,就是离得猎物远远的……寻找对陈公虞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陈公虞的本质是阴物,警徽等阳刚之物本就是他所排斥的,他不会去沾染那些地界,除此之外,距离此地最近,在江北境内,阴物又最不敢滞留的,便是有阴阳师驻守的地方。

现如今真正有本事的阴阳师少之又少,除了阴阳斋,便只有方家还能令阴物生出几分忌惮不敢靠近。阴阳斋又属另类,阴气颇重,因而陈公虞很有可能,会往方家去,方家于他而言,是唯一清静之地,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叶苗等人赶到方家,方家之势早已不如当年,只有少数本家长老还会住在老宅之中。此刻那几位长老都被掀翻在方家之外不省人事,三人便知,叶苗是猜对了,陈公虞果然来过这里,兴许……赶得及的话,他还在这里。

“我们分头找!”进了方家,此地煞气浓烈,叶苗就知道,他们赶上了,陈公虞还在这里,但整个方家都被笼罩在浓浓的煞气之中,反而难以辨别陈公虞到底在何处。叶苗咬了咬牙,吩咐三人分头寻找,就算把方家翻个底朝天,她也要把陈公虞找出来!

5

“陈公虞,让我找到你,无论你所面对的是什么,让我与你一起面对,拜托……”叶苗气喘吁吁,不放过方家老宅任何一个屋舍,她的心底默念着,默念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久久还未找到陈公虞而发疯。

“砰!”叶苗推开了方家放置牌位供桌的香室,刚要开灯,迎面而来的冰冷刺骨的空气让叶苗的手中一顿,她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叶苗缓缓地垂下了手,放轻了动作,背对着门,将两扇大门紧闭,她背靠着那冰冷泛着寒意的木门,胸脯起伏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室内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只有头顶的天井往下洒落外头微弱的光,昏暗之中,陈公虞正背靠着角落坐着,因为他的出现,方家供桌上的牌位东倒西歪全都倒了下来。陈公虞低着头,叶苗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叶苗就是知道是他,是陈公虞,她找到他了!

叶苗的心底一阵酸楚,此刻的陈公虞看起来是多么的狼狈和落寞,她不知道陈公虞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多久,他在想些什么,他像是困兽之斗,把自己囚禁在这里。叶苗甚至不知道,如果她没能找到他,陈公虞又会将自己囚禁多久……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公虞,往日他有多伟岸多无所不能,此刻,叶苗就有多心疼。

他替她收拾了无数次的烂摊子,又在叶苗无数次落入危机之时出现在她的面前。有陈公虞在,叶苗肆无忌惮极了,哪怕他拿着戒尺严厉地教导她学习术法,她也可以因为始终有着陈公虞的庇护而懒散放肆。

陈公虞在叶苗心中,便是这样击不垮的存在,他是她的盖世英雄,可现在,她也想成为陈公虞的浮木。

他若临渊而立,她便做拉他回来的绳索,如若不能,她便伴着陈公虞临渊而立。

“陈公虞……”叶苗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哑,那是因为她强烈压抑住自己翻腾着的濒临崩溃的心绪,她小心翼翼地呼唤着陈公虞的名字,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叶苗的靠近,让陈公虞有了反应,他抬起了头,他浑身的衣衫都在淌水,湿漉漉的黑色短发下,一双眼睛,疲惫而又泛着嗜血的通红。他看到了叶苗,陈公虞低喘着气,声音克制而又痛苦,“走,你走,离我远一点!”

他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杀了她!尽管此刻陈公虞的思绪极其混乱,但心底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强迫他压抑着自己的杀欲,尤其,不能冲着她……

“陈公虞!”叶苗觉得自己的视线瞬间模糊,热泪滚烫涌出,“是我啊,叶苗!”

身后的门忽然再一次被推开了,小黄和方不羁听到动静赶来,二人见到里头的场景,皆是一愣。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陈公虞压抑的煞气再一次放肆大作,他的眼底越发通红,起身,翻手,那满桌的牌位香案顿时分崩离析变成了碎木。陈公虞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我让你们——走!”

6

“不行,得制住他。”小黄十指轻弹,红血丝顿时从指尖渗出,见到陈公虞此刻的状态,小黄忽然没了信心,他的眼神凌厉下来,“陈公明想得太简单了,我们的种族之所以能让人们忌惮,吾王即使无法苏醒,他的力量,也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吞噬的,他太相信陈公虞了!一旦陈公虞被反噬,那个人,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既然陈公虞无法彻底吞噬那个人,那就只有杀了陈公虞,连带着陈公虞和那个人,一起消失。

小黄的动作蕴含了杀机,方不羁扣住了小黄的手,逼问道:“你在干什么?!他是陈先生!”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的种族就像一个伟大的帝国,拥有千千万万的子民,曾有人想让我们永堕地狱,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我们还是找到了逃出来的办法,我只是其中之一,族中的勇士也都会纷纷用这种方法逃出来,这只是个开始……”小黄的口吻坚定,“吾王,他只是个先驱,我原以为,只要阻止他的苏醒,便可以阻止一切,我错了。”

不会有第二个勇士,像他一样,站在这些愚蠢之人这一边,背叛了自己的种族。像他和小黄这种共生的关系,仅仅只是个异类罢了。

如果连陈公虞都无法彻底杀死企图复苏的一族领袖,那么,这些人,谁都不如陈公虞,这些人赢不了的!

“你冷静点!”方不羁紧紧扣住小黄的手,不让他轻举妄动,但他的眼神不定,心下的思绪也是混乱,“你想得太简单了,太简单了……”

方不羁理解小黄唯恐陈公虞无法驾驭得了他们野心勃勃企图复苏的领袖,但现在不是他们想要对陈先生下手,就能对陈先生下手的,他们根本不是陈公虞的对手。眼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陈先生,相信叶苗,如果连陈先生都做不到,谁还能做到?

果不其然,小黄的杀机让陈公虞的面色一沉,他的眼底杀意凛然,那令人胆战心惊令人无法呼吸的杀意,更胜小黄,他们激发了陈公虞无数次试图压抑的杀欲。

“不自量力!”陈公虞翻手一抬,小黄和方不羁便同时被那黑煞之气扼住了咽喉,凌空抬起,陈公虞甚至没给小黄出手的机会,此时此刻,他二人的能力,在陈公虞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

眼见着下一秒,陈公虞手心之中所凝结的冰晶,便要化作利刃,夺取小黄和方不羁的性命,叶苗的面色一变,她柔弱的身躯就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挡在了陈公虞和方不羁、小黄之间。

利物穿破衣服的布料,穿破血肉的声音响起,叶苗的面色一白,颤抖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洞穿的血淋淋腹部。也许是痛神经的迟钝,她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痛苦,涌上叶苗心头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太好了。

7

太好了,太好她没有让陈公虞往那深渊再迈进一步,开了这个头,他就回不去了,她绝不能让陈公虞做出后悔的事。

痛苦的感觉是慢慢才传递到大脑的,叶苗的面色苍白,而陈公虞,也在这一刻,感同身受。他的身形猛然往后震去,和叶苗受伤位置同样的位置,血迹渗透陈公虞的衣衫,漫延出来。

扼住方不羁和小黄的力道双双撤去,二人跌落在地,穿透叶苗腹部的冰刃也瞬间融化于无形。那力道撤去,叶苗向前跌跪了下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滚烫的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溢出。

来自叶苗的浓重的血腥味,和因为叶苗受伤,陈公虞所反噬到的千百倍的痛苦,让他浑身一怔,顿时醒了过来。

叶苗的身形一晃,被那冰冷的臂弯扶住了,叶苗抬头,她看到陈公虞近在她眼前,陈公虞眼底的杀意和迷茫无措,慢慢地有了温度,有了叶苗熟悉的感觉,他的声音暗哑,“叶苗……”

叶苗靠在陈公虞的身上,嘴角有了笑意,“你想起我了吗?因为我们是一体的,我们之间有着永生永世的契约,我疼,你也疼,同样地,你痛苦,我也会因此而痛苦。”

她就知道,陈公虞还是她的陈公虞,他拥有强大的意志去统治那股企图复苏的力量,他和那股力量,从来就没有共生的可能,只有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陈公虞,会主宰自己的命运。

陈公虞将叶苗打横抱起,冰冷的夜风将他们的衣摆搅弄在一块儿,叶苗已经有许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她疲惫极了,靠在陈公虞的怀里,像是喃喃的梦呓一般,迷迷糊糊地低语道:“你别怕,我的爸爸妈妈可不是一般人,我也不是一般人,我能看见鬼,还能欺负鬼,只有我欺负你的份,你杀不死我。哼,陈公虞你再厉害也杀不死我的,我一会儿就好了,真的……毕竟,我们的契约,期限是永生永世,还没到头呢。”

“分明是一生一世的契约,”陈公虞顺着她的话,低语道,“你擅自延期为永生永世了吗?”

知道她的陈公虞回来了,叶苗又变得肆无忌惮,蛮横而又不讲理,“就是永生永世。”

“好,永生永世。”

“你看过《冬季恋歌》吗?哦,我们陈先生是老古板,不看这东西,还老让我少看这些无聊的东西……不过大雪纷飞的时候,裴勇俊和郑惟珍相拥在一起,真的很般配啊。今年冬天,还没下雪呢,听说一起看冬天里第一场雪的人,会得到圣洁的祝福……”叶苗开始迷迷糊糊说胡话了。

不必说,也知道叶苗这所谓的“听说”,必然又是从陈公虞不让她看的那些“无聊的东西”里看来的,陈公虞依旧顺着她的话低语:“知道了。”

小黄和方不羁谁也不敢拦他们的去路,只能眼睁睁目送着陈公虞从方家带走了叶苗。不知是不是错觉,恍惚间,他们似乎都看到了陈公虞的变化,犹如脱胎换骨,他已经学会了如何统治、压制和吞噬对方,这让他变得更强了。

果然不愧是,陈公虞……

就如小黄先前所说的那样,唯有叶苗,能让他成为自己,不愿意迷失在黑暗中。因为,她是陈公虞于这世间唯一的暖,唯一的欲,唯一在乎的人。

8

叶苗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冷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身上的伤果然以异于常人的速度愈合了。叶苗坐起身,还有些茫然,四周的环境陌生,是一间摆设简单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木屋。

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已经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袖子和裤管略短,洗得有些褪色了,款式还是老太太的款式。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叶苗还想再悄悄偷听两句,门打开了,老太太提着油灯从外头走了进来,嘴里还碎碎叨叨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也真是的,想一出是一出,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出来,也亏的是遇到了我,要不这深山老林的,你们露宿在外头,冻死了可怎么办?对了,你的衣衫都扯破了,回头换了,婆婆帮你补补。这儿有几件我儿子留下的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先换上。”

老太太身后还跟着高大的身影,叶苗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扑克脸的陈公虞老老实实地跟在老太太身后挨训,此情此景十分罕见,倒让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听到了动静,老太太提着油灯往前照了照,见叶苗醒了,慈爱地笑了,“丫头醒了,你好福气啊,来我这儿的时候,烧得不轻,你男人守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呢,一口一口往你嘴里喂米汤。说到这个,你们这些年轻人,把老婆子我吓得不轻,起先见你满衣服红通通一片,我还以为是血,吓得我啊,还以为你伤着了呢……”

“我说怎么不怎么饿呢……”叶苗惊奇于自己竟然昏睡了一天一夜。

老太太一摸叶苗的额头,回头嘱咐陈公虞道:“退烧了就好,退烧了就好,油灯我给你们留下了,山上物资不多,环境也简陋。这是我儿子以前还在的时候睡的屋子,比我那间暖和些,你们夜里仔细别冻着了,好好休息。天亮了,婆婆给你熬热粥喝。”

说着,老太太将油灯留下,退了出去,又小心翼翼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陈公虞走到床边,探手摸了摸叶苗的额头,见她确实退烧了,才放下心来,吩咐道:“睡吧。”

此刻叶苗精神抖擞,哪肯就范,拽着陈公虞的袖子问道:“这是哪儿啊?我怎么听老太太说咱们在山上?”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应该会是在这里。老人家是附近的猎户,一直住在山上,我们暂时在此借宿。”陈公虞别过了头,叶苗越精神,陈公虞的神态就越有些不自然,口吻听起来轻描淡写,似不愿承认自己竟然听了叶苗的一嘴胡话,信了她的邪。

“山上?”叶苗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先前那要死要活的模样,转悠着一双眼睛,活泼好动得很,她忽然眯眼一笑,嘿嘿露出一对小虎牙,“陈公虞,这深山老林,瓜田李下,寒冬腊月,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秀色可餐的……”

敢情这是要把她不学无术的这辈子会的那点成语都用上似的,陈公虞终于有了反应,微微皱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叶苗从被窝里爬出来,不顾陈公虞的阻拦,光着脚踩在了地上,又因为地面太凉,踮着脚像做贼一般飞快朝还亮着的油灯跑去。

“叶苗?!”陈公虞颇有些头疼的声音传来,“你想干什么?安分老实些,烧才刚退……”

“拉灯啊拉灯啊,让没羞没臊的人偷看去了怎么办?”叶苗理直气壮地灭了油灯,又窜了回来,往陈公虞的身上一跳,两只冻得冷冰冰的小手捧住了陈公虞同样冰凉的俊脸,朝着他的唇畔琢了下去,嘿嘿笑道,“你叫……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黑暗中,听得陈公虞一声无奈的长叹,就不该让叶苗这不正经的丫头成日偷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

9

天亮了。

叶苗裹上了厚厚的冬衣,早上醒来,没有看见陈公虞,她的心底反而松了一口气。思及少儿不宜的内容,叶苗的面颊终于火烧火燎又后知后觉地涨红,和昨夜那浑不正经的自己俨然是判若两人。

磨蹭了许久,她想着这一关总是要过的,终于硬着头皮在晨光中踏出了这间借宿的山间小屋。老太太招呼她喝粥,叶苗在桌上发现了一封牛皮信封,封面指名叶苗收信,叶苗乐了,问老太太道:“这信是谁写的?”

老太太表示茫然,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一早起来就在这儿了。”

“哦……”叶苗喜滋滋地将信封塞进口袋,也没打开看,面上又再一次飘红,口气又颇有些甜蜜,“老古董开窍了,还学会写情书了?”

用了些食物,老太太告诉她,陈公虞上了山。他们住的地方再往上,走一会儿,就有一块视野极好的地儿,能看到这里的好山好水,就是寒冬腊月的,景致不如盛夏。

叶苗裹着过冬的大棉袄,顺着老太太指的路上了山,她在一处平坦的高地见到了陈公虞。陈公虞坐在那儿,山风吹拂陈公虞额前的短发,他身上穿着的是厚实的衣服,戴了一条深色围巾。

叶苗险些没认出他来,眼下,她竟然有些扭捏起来,没好意思唤他。

还是陈公虞察觉到了叶苗的动静,他微微抬头,视线朝叶苗这儿扫来,说话时眼神温柔,“来了?”

“嗯。”叶苗点了点头,所有的扭捏悄然消散,她极其自然地在陈公虞身边坐下,脑袋靠在陈公虞的肩头。

看,这大概就是每个女孩子成长的那一刻吧。

叶苗抬头望天,一抹冰凉恰好落在她的鼻尖上,叶苗一抹,冰凉凉的,雪花在她的掌心中瞬间融化成了雪水。叶苗又抬头看向那飘摇落下的白花花的雪,兴奋地笑了,“下雪了,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嗯,今年的第一场雪。”陈公虞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们比江北市任何一个人,都要早一步见到了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

叶苗心满意足地靠在陈公虞的肩头,抱着他的胳膊,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望着这飘摇落雪的冬景,感叹道:“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呢……”

二人静静地望着这冬季的第一场雪,就好像叶苗当初说的胡话是真的一般,见到第一场雪的人,便会得到那圣洁的祝福。

就在此时,叶苗忽然想起了塞在口袋里的信封,伸手掏了出来,在陈公虞面前晃了晃,嘿嘿笑道:“你给我写情书啊?上道儿了啊陈先生!”

陈公虞眉宇微拧,吩咐了一句:“打开看看。”

陈公虞的反应让叶苗纳闷了,坐正了身子,边拆信封还边嘀咕:“难道不是你给我的?”

拆了信封,叶苗的面色也顿时发生了变化,那上头,是一幅画,一幅勇士们冲破地狱逃出来的画,最底下,只有一行字——这只是个开始。我知道你的父母沉睡在何处,也知道如何唤醒他们,想要彻底覆灭这个野心勃勃的种族,来找我。

落款——张飞羽。

叶苗拿信的手都在发抖,怎么会是这样?李青松曾经冒用过张飞羽的身份接近过她,她一直以为张飞羽早已经不在了。那么这个张飞羽又是谁?他是如何知道叶苗的身世,又是如何把信以这种方式送到她手中的?!

“看来,这个冬季过去了,新的一年,和新的变故,还是会来的。”叶苗深吸了几口气,忽然好笑地将信塞回了口袋,一副只想关心风月,不想关心这些糟心事的模样。

她将脑袋往陈公虞的肩头一靠,赌气一般哼了一声,“反正天塌了,有你护着我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才不怕!”

“嗯,有我护着你。”

作者有话说:恭喜鱼苗夫妇拉灯(好羞耻!!)。不过,失踪的发小张飞羽为何突然联系上叶苗传递消息,叶苗的父母究竟沉睡在何地,因何沉睡,叶苗能否与他们相见?古老的种族潜伏在人们中间,逃出地狱的勇士又将为人们带来什么样的浩劫?叶苗、陈公虞、方不羁、小黄及体内的肉灵又将怎样迎战未来的变数?是否会有崭新生命的出现加入这个忽强忽弱忽暖忽坑的有鬼小团队?更多精彩故事尽在第四季,再会。

编者注:本文为《你的心里有鬼III》系列结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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