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伊丽莎白一世于1558年登上英国王座,时年二十五岁,那是我们视为她最伟大臣民的那个男子诞生前约六年。她是亨利八世与安妮·波琳所生的女儿。亨利王执意娶那位年轻女子为妻,终于造成英国王室离异和立新教为国教的一段历史。在英国和异邦的天主教徒眼中,伊丽莎白无权继承王位,因为她不是合法婚姻所生。然而,西班牙国王本人虽说不久便成为伊丽莎白的死敌,眼下却是支持她:不让信奉新教的伊丽莎白登基,就要让信奉天主教的苏格兰女王玛丽即位,而玛丽是嫁给法国皇太子的。法国和西班牙这两个天主教大国之间的争斗,使信奉新教的英国得以幸免于纷扰。等到法国皇太子去世,西班牙可以放手以天主教反改革派的名义征服英国时,英国已强大得无法征服了;不过,这一点是两国经历了长时间的艰苦斗争才得以证明的。

伊丽莎白青年时代的英国缺钱少船,兵力不足,穷得对外无以御敌自卫,对内难以制服政敌;所谓政敌,主要是那些认为她的新教主张走得太远和那些认为她走得还不够远的人。英国的全部岁入仅及五十万镑,根本无法维持一架名副其实的专制主义机器,包括庞大的官僚机构和秘密警察系统。伊丽莎白若想稳坐王位,达到安内以及攘外的双重目的,只能运用诸如狡黠、魅力和外柔内刚等个人禀赋。她具有男子的头脑和女子的心术。

伊丽莎白是个有学识的女子,通晓语言学、神学、音乐、诗歌,酷爱戏剧、露天表演、狩猎和舞蹈。她聪敏过人,始终不愿结缡,而是以其未婚女子(称为“处子”)之身作为诱饵,作为武器。她继承了父亲的倔强执着的品格和爱国热忱,摈除了他的暴戾脾性。她继承了母亲的妩媚和妖娆,摈除了她的愚鲁和轻率。伊丽莎白头脑清醒,因而能够保住自己的脑袋。她也始终守住了自己的一颗心,不让任何男子掳去。苏格兰女王先是心被掳去,接着脑袋也丢了。伊丽莎白是即位四十五载之后才尽其天年的。她幸而有诸如威廉·塞西尔勋爵(威廉·塞西尔(William Cecil,1520~1598),第一代伯利勋爵,著名政治家,先后担任英国国务大臣和财政大臣四十年,是伊丽莎白一世的主要顾问。)、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Francis Walsingham,约1532~1590),曾任英国国务大臣,为伊丽莎白一世建立了庞大的特务机构。)等大臣的辅弼,而这些人也有幸得到她的恩宠。

伊丽莎白喜欢以自己的方式执掌朝政,但是她并不热衷于使用专制的手段。她曾对国会说:“我感激上帝赋予我如此品格,使我即便是被剥去衮服逐出王国疆界,依然可以穿着荆钗布裙,在任何信奉基督的土地上生活。”她珍惜自己的个性,也珍惜他人的个性,只要这种个性能够用于增进本国的利益。在她的治理之下,英国变成了赫赫海洋大国。个人的占有欲磨砺着人们的航海本领,那正在开拓的新世界有大量的财富,等待着勇敢、好奇的人们去占有。在这种占有欲中注入爱国主义精神和对于克兰默(托马斯·克兰默(Thomas Cranmer,1489~1556),英国新教改革领袖,英王亨利八世委任的第一个新教坎特伯雷大主教,曾编纂许多祈祷书,玛丽一世即位恢复天主教为国教后被当做异教徒烧死。)祈祷书的爱好,便可获得一支足以荡平拥有任何数量不可战胜的无敌舰队的海军。

英国一度处于世界的边陲。如今美洲大陆被发现继而开拓为殖民地,英国成了世界的中心。英伦三岛上的居民重新感到了自己的重要,重新感到了自己的力量,激发起一种热情和活力,一种简直是亘古未有的对于生活的热爱。甚至对于自己的语言,那遥远的、一度被冷落的方言,也引以为豪,并且渴望造就一种堪与当时的意大利文学媲美,甚而接近古罗马文学的英国文学。英语本身也在熔炉里熔炼——它不是一成不变的、高雅的、由大学才子们控制的语言,而是粗犷的、丰富的、随时准备进行任何探险使之更加丰富的语言。英语就像是那艘“金鹿”号航船(1577年英国冒险家弗朗西斯·德雷克(Francis Drake)指挥“金鹿”号(Golden Hind)帆船开始环球航行,远航至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掠得大批财物,1580年回国后受到伊丽莎白一世的加封。)。

这是有利于一位伟大的英国诗人诞生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