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仁的怒气一瞬间又冲上了顶点，他低头看着这个还没有及他胸膛的女儿，纵然低着头看不见面目，小小的身子却挺得笔直，如一头倔强的驴子。

慕仁正要发火，开口的当儿正看见燕夫人焦灼的目光，他再次狠狠地压抑了一番情绪，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道：“二娘子，你不听话，不是让你娘亲担心么？你难道不想娘亲的病快些好起来么？”

慕文晴脸色霎时苍白，她咬着嘴唇，突然转头跪下来，扑在了燕夫人床前呜呜哭泣起来。

燕夫人叹口气，抚着她的头，抬头对慕仁柔声道：“郎君，这和尚的话不听也罢，晴儿这几日出去，我倒没有感觉什么好转。我这身子……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最后的日子我还想好好看看晴儿……”话说得多了几句，她掩着嘴咳嗽起来。

慕文晴本来有些强自挤出的眼泪，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就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索性放声哭泣。

娘，最后这七日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啊！

那个姓邵的女人是不是如同她女儿一般在背地里耀武扬威？慕仁是不是又如同那挨千刀的那样阳奉阴违？

慕仁听了燕夫人这话，温柔和善的面容再也挂不住了，他袖子一拂，挣脱燕夫人，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大步出门。

整个室内静悄悄一片，所有丫鬟大气不敢出，慕仁很少发火，在燕夫人面前也是柔情万千的模样，燕夫人生病了，每日里都细心问候，有时候甚至还亲自喂药。今日这怒火，倒是真把所有人都吓得懵了。

慕文晴的哭声停了，她听着慕仁掀起了帘子外出的声音，突然之间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却发现燕夫人失魂落魄看着门外，不由心又揪了起来。

室内檀香袅袅，白色烟雾轻柔的飘荡，一室清香。

“阿娘，阿娘！”慕文晴轻唤了两声。燕夫人回神，嘴里喃喃自语：“他又去了……”话没说完，她自失的一笑，带着一丝嘲弄与失落。

如今，她病得不轻，还去奢求些什么，女儿在身边就好！

燕夫人低头，看着犹自残留着泪痕的慕文晴，一双大眼晶晶亮，燕夫人的手无声落在了慕文晴的脸颊，爱怜道：“晴儿，让兰香竹香吩咐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菜，瞧这几日，下巴都尖了。”

慕文晴点点头，认真道：“阿娘，我现在去吃饭，您身体不好，先睡一会吧！”经过这番事情，燕夫人的脸上已经呈现了明显的疲态，慕文晴决定先吃饱，养足了精神，才开始她的战斗。

母亲的身体虽然不好，但比起以前那最后一面倒是好了太多，母亲去后某次她偶尔听竹香之言，母亲吐血也是在死前两日，吃了些稀粥。竹香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因为这粥可是慕仁亲自喂的。这番话当时的慕文晴没有放在心上，只因为对慕仁和邵娘子万分的信任，之后没多久竹香就出事了……

以后阿娘所有的食物她都要亲自看着。

慕文晴退出房门，站在院中，抬头望了望天空的暖阳，觉得阴霾散了不少。

波斯猫从假山旁跳出，一声喵呜，奔到慕文晴脚底，在她两脚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蹭了蹭。慕文晴低头，这小东西竟然还认识自己，也对，真正算起来她不过才离开三天。

蹲下身子，把它抱在了臂弯，手摸着柔软的皮毛，慕文晴感受到了久违的柔软。

波斯猫眯着眼，舒服得“喵”了一声，又往慕文晴怀里使劲蹭，小爪子竟然破天荒的在她胸口扒拉了两下。

慕文晴轻轻笑了起来，拍了下猫咪的小脑袋道：“听话。”

猫咪顿了下，小爪子依旧不停。

慕文晴眉头一皱，“我可扔了。”

这话似乎有些威慑力，波斯猫停下动作，继续蹭，天蓝色的眼珠子却盯紧了慕文晴胸前位置。

“素素，许久不见，你也变了。”看在它如此欢迎她的份上，决定暂时原谅它的无礼。

“二娘子，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巧香在身后道。

慕文晴点点头，随着巧香往燕园内偏厅而去。

偏厅内精巧细致，正中央有一张黄杨木雕云纹花卉圆桌，上面摆放着七八个小菜。

巧香搬了张圆形鼓凳，用袖子拂了拂，才道：“二娘子，我来抱着素素。”

慕文晴点点头，伸手把素素递给巧香。这小东西却不依不饶，两个爪子抓紧了慕文晴胸前的衣衫，一副不要离开的模样。

巧香笑骂道：“这小家伙，几日不见二娘子，是想念了还是怎么着？”她加大了力度，素素喵呜一声，很明媚的忧伤了一下。

慕文晴低落的心情也被它弄得有些轻松愉悦，她轻揉了下素素的小脑袋，拿起筷箸，夹了一块糖醋鱼骨在一旁的碗碟中，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它最喜欢的食物吧！

素素喵呜了一下，用幽怨的目光看了眼慕文晴的胸前，最后还是埋头啃起鱼骨。

慕文晴笑了笑，端起饭碗，看着碗中红色的稻米，不由有些感慨。

俗语说“一粒红稻米，几滴牛颔血。”这种红稻米，煮熟后色泽红如鲜血，种起来自然也比较费事，非富贵人家不能食。也多数在南方沿海地带生长。

自从慕仁升了京官，入了长安，之后她嫁入孟家，就少有吃过。特别是病重之后，就没见过红稻米的影儿。

净淘红粒署香饭，薄切紫鳞烹水葵。

慕文晴静静的品尝，除了酸味儿极浓厚的糖醋鱼是她所爱之外，清蒸鲈鱼也是一味，病重的大半年时间，她都是进食稀粥。

米饭，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