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药:人面疮

世间唯一无药可治之症,其名为“欲望”。

1

卖药人看着面前香肩半露的少年,因为经常游泳的关系,荣光肩背的线条很好看,衬衫半褪,隐约露出漂亮的蝴蝶骨,上面长满了大片大片的苔藓。

没错,就是那种喜欢长在阴暗湿地的、绿绒绒的植物。

但深受其害的荣光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东西是一个多月前长出来的,开始只是一块小小的青斑,他还以为是在哪里撞出来的淤青,并没放在心上。等他发现的时候,它们已经悄悄蔓延,他用手去抓,这些苔藓就会发出哀怨的饮泣声,弄掉了也会再长出来。

怎么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爱往他身上长呢!荣光被迫与这些苔藓一起生活,以至于他还得知这些苔藓喜欢泡澡,对水温极其讲究,要是太烫或者太冷都会失望地唉声叹气……

荣光一直在找卖药人,大概只有这个帮他拔掉幽灵草的家伙能解决他的难题了。但城市那么大,人那么多,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根本无从找起。好不容易遇上了,他心急如焚,卖药人却好整以暇地审视着他的背,好像在看什么艺术品一样。

卖药人赞叹道:“这是鬼女苔啊,难得一见,可以给我一些吗?”

“给给给!都给你!快弄掉!”荣光简直抓狂,他看起来像是会想要这鬼苔藓的样子吗?

卖药人从那大箱子里拿一把青竹小刀,这把刀只能用刚从竹笋长成竹子的新竹制作,埋进海盐里封存数月再取出。卖药人用火灸烤竹刀,轻轻刮去荣光背上的苔藓,鬼女苔没有发出哭声,它们安静地被一整片取了下来,卖药人小心地收好。

如此重要的事情他们是躲在一个儿童滑梯下面完成的,这是一个免费的小游乐园,还有一些攀爬架、跷跷板之类的,设置在一条高架桥下的绿化带里,恰逢今天是周六早上,时间尚早,所以没什么人。

卖药人背起箱子作势要走,突然发现大腿被人抱住了,他无语地看着不肯放他走的荣光。

“我身上为什么老是长奇怪的东西?下次再长怎么办?留个联系方式吧!”荣光未雨绸缪地道。

卖药人没好气地将荣光从自己身上撕开:“如果再长出来,我应该会再来找你的。”说完他便走了,相当没有售后服务的意识。

荣光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追赶,只来得及看见卖药人衣摆一闪而过。

荣光跑出小游乐园,不小心与一个人迎面撞上,对方发出“哎哟”一声,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他认识的。她叫骆晓晓,跟荣光的关系可以归纳到表亲这块。虽然不是同校,但学校离得近,两人偶尔也会见面,岁数上也就差几个月,所以基本都是直呼其名。

“骆晓晓,你有看见一个长头发、穿着古装、背着大箱子的人走过去吗?”荣光焦急地问,都没注意到女孩手上大包小包地拿着许多东西。

长发?是女人?名叫骆晓晓的女孩胡乱猜测,她噘着嘴,不高兴地说:“你撞了我都不说声‘对不起’吗?”

荣光赶紧又道歉,骆晓晓才不情不愿地指了个方向说:“那边啦。”

荣光二话不说就冲过去,冲到一半突然折返,认真地说:“那个人会卖些奇奇怪怪的药,你以后要是见到他一定要小心!”说完他继续去追卖药人。

看着荣光的背影越跑越远,骆晓晓得意地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她刚才是故意骗他的,其实她谁也没看到,荣光这个笨蛋还是这么好骗,想到他白跑一趟她就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这时她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电话,刚接通便听到弟弟正声嘶力竭地哭,妈妈在哄弟弟,爸爸焦头烂额地对她说:“晓晓,东西买好了吗?买好赶紧回来,我们都忙不过来了……”骆晓晓应了声,情绪顿时低落,她一大清早就要起来去给弟弟买营养辅食、爽身粉等一堆东西,回去还得顺便买早餐。以前她是家里的小公主,自从弟弟出生后,父母对她的关注便一落千丈。她成了劳碌的小跑腿。

“当然了,你已经是个姐姐了,怎么好意思跟小孩子争风吃醋呢?”骆晓晓自嘲地想。

家里还真是一片战场,两个大人围着个两岁多的小宝宝急得团团转,玩具扔了一地,厨房的水早就烧开了,哔哔地狂叫。骆晓晓无奈地放下东西开始整理,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弟弟也不哭了,一看早餐已经被吃了一半,竟然也没人想到要喊她一声。

她闷闷地坐到桌边,强烈的被忽视的感觉让她很不高兴。

“注意我啊,注意我啊!我也是你们的孩子啊!”骆晓晓在心里呼喊着。

“说点有趣的事给他们听啊!”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但是……要说什么呢?

“对了,我刚才看到荣光了。”骆晓晓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父母敷衍地应了声,她继续说了下去,“他啊……好像交了个很可疑的女朋友呢!”

2

荣光只觉得自己的霉运好像走不到头,好不容易清理了背上的苔藓,还没高兴几天,突然就被年级主任教训了一顿。这几天为了赶上落下的训练,荣光天天到游泳队报道,于是上课时难免打瞌睡,结果被巡查的年级主任逮到了。

年级主任是个有点年纪的男人,一直不支持学生参加与学习无关的社团活动,但由于游泳队比赛成绩优秀,每年都为学校争光,他也不好发作。这次捉到荣光上课睡觉,立刻就把他数落一顿,最后还得装着明白事理地总结一番:“精力分散上课不专心,你还像个学生吗?游泳训练也得安排合理,有时间多看书多做练习,少跟社会上的不良女青年来往,年纪轻轻的还不到谈恋爱的时候!”

荣光乖乖挨了一顿训,等年级主任走后才一头雾水地问朋友:“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朋友一脸鄙视:“你还装!谁不知道你有个身材火辣的御姐女朋友啊!”这位男同学还有点委屈,“我们关系这么铁你都不跟我说!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荣光了!”

“欸,不是喜欢玩cosplay的二点五次元软妹子吗?”马上有人插嘴。

“我怎么听说是个伪娘?”又有人跳起来炸了。

“都是些什么鬼!”荣光怒了,作为一条单身狗他怎么都不知道自己脱团了!但是全班同学已经就这件事热烈地八卦起来了,各种五花八门的版本冒了出来,还信誓旦旦地说有人亲眼看见荣光跟对方大清早从旅馆里出来,听得荣光满头黑线。

千辛万苦地澄清了一番,大家才半信半疑地散了。苦难到此还未结束,这天一回家荣光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太对,刚进门就被妈妈扭着耳朵拖进门,向来晚归的爸爸竟然早就回来了,一脸威严地坐在沙发上,单刀直入地说:“跟那个女孩分手!”

怎么又是这件事!荣光欲哭无泪,妈妈以为他想效仿言情剧里痴情男主角的坚贞不屈,不由分说加重了扭耳朵的力度:“你别想瞒下去了,我们都知道了!那个女孩有什么好?不上学到酒吧打工,打扮稀奇古怪的,还卖摇头丸,荣光,总有一天她会害了你的!”

怎么连人设都这么完整了?!荣光忍着痛说:“我真没有交女朋友啊!你们都是从哪里听说的啊?”

爸妈顿时都愣住了,其实搞了半天,他们也只是听某个亲戚说的,某个亲戚又是听某个亲戚说的,最后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荣光只觉得自己清白没了,他现在真的好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有本事造谣生事有本事真的给他个妹子啊!

但流言就是这样东西,一传十十传百,版本翻新速度比华尔街指数变得还快,到了最后可能连最初说的那个人都不知道这是自己说的。荣光除了无奈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相信也许最初说的那个人只是开玩笑,只是内容传着传着就变了样,他还是愿意相信人心是善意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如果真不是故意的,这则流言会散播得如此迅猛吗?

骆晓晓放学后本来和几个同学约好了去逛街,结果家里一个电话打来,说弟弟在家没人照顾,让她早点回去。骆晓晓只得爽约,郁闷地在车站等车,一边拿着手机刷微信,正好看到荣光发了一条新微信,配上一堆泪流满脸的表情澄清他真的没有女朋友,这本来是能让骆晓晓点个赞的事,但她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一些。

原本约好的同学里,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杜百灵也会一起去,杜百灵家里比较富裕,却没有小姐脾气,对待同学大方,性格又爽朗,大家都很喜欢她。骆晓晓面上不说,心里却是很不服气,觉得她就是靠钱收买人心,今天去不了,肯定又让杜百灵抢尽风头。

骆晓晓长相标致,是那种一看就颇有好感的清纯类型,平时给人感觉也很乖巧,所以在班上挺受欢迎,但她并不满足于此,温顺之下她希望自己能成为所有人的焦点。班上的同学都会分成一些小团体,大家兴趣爱好各有不同,到哪里都自然而然地有这种情况,但总有些人天生就能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不仅有属于自己的团体,还能受到其他团体的欢迎。

比如荣光,比如杜百灵。

骆晓晓正生着闷气,冷不防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知道杜百灵吗?她不是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吗?我听过她私下抱怨哦,说那个朋友家里父母下岗,明明没钱还要和她一起出去玩,为了照顾那个朋友她也只能选些便宜的地方,还经常要替对方买单,因为怕对方没钱难堪,人真好啊嘻嘻……”

这人说话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听不出是男是女,但骆晓晓一听就知道说的是杜百灵和她的死党莫青,骆晓晓悄悄四下打量,想找出是谁在说话,但等车的人里有学生也有上班族,没有谁特别可疑的。

想到被自己一句话弄得焦头烂额的荣光,骆晓晓用手机登陆QQ,在只有几个比较熟的朋友的聊天群里发言:“你们知道吗?杜百灵原来很烦莫青欸,听说是这样的……”

安静的聊天群里顿时炸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正跟她们一起逛街,惊讶地嚷嚷:“不是吧?杜百灵和莫青今天都来了啊!”“快看看是谁买单的啊!”“当然是杜百灵啊,她刚刚还请我们吃芋圆仙草了。”“说起来我也听杜百灵说过莫青喜欢蹭饭呢……”

骆晓晓发了第一句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她把分寸拿捏得很好,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积极,不然就太刻意了。她现在变成了旁听者,只在适当的时候附和一下,充分表现出这件事她也只是“听说”的。

骆晓晓等的车来了,拥挤的车厢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聊天群的对话不断翻滚,不一会儿,她加的另一个小聊天群也闪动起来,也说起了这件事。骆晓晓看得专注,突然觉得手肘感觉有点奇怪,像是冬天干燥时皮肤干裂的感觉,刺刺的、痒痒的,可是春天都快来了啊……

但是她没有多想,继续关注她的聊天群了。

没过几天,杜百灵就和莫青在班上大吵一架,莫青抹着眼泪说:“谁稀罕你的钱了?是啊,我穷酸我配不上你大小姐,你给我的东西我全都还你!还你!”杜百灵脸色发黑,冷冷地说:“我才不跟你一样小家子气!”

全班同学都吓到了,要好的朋友纷纷交换眼色,对事情的起因心照不宣。骆晓晓不失时机地在聊天群里发言:“怎么跟闹分手似的……”

“搞不好真的哦,她们不是走得很近吗……”“这么说来我也一直很奇怪她们总喜欢手牵手的呢……”“传说中的蕾丝边吗?”

骆晓晓捂着嘴偷笑起来,她觉得痛快极了。两个向来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没多久就成了陌路。大多数人又更倾向于同情弱者,大家在觉得莫青很可怜的同时,也觉得杜百灵有些过分,这时候骆晓晓无意中听到有人说:“果然还是晓晓性格更好些,杜百灵性子太傲了呢……”

骆晓晓已经爱上这种感觉了,让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事,操纵舆论太简单了,两三句话就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真是一群笨蛋!

她只顾着自己开心,没发现自己的手肘渐渐鼓起了一个小包。

3

尽管又过了一段时间,但那莫名其妙的流言还在困扰荣光,今天去游泳队训练时,连向来不八卦的前辈徐明子也问他:“听说你交了个女朋友?”那一刻荣光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爸妈已经不再提这件事了,但亲戚间还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子,就连荣光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有些受不了,害他又做起了奇怪的梦,他再次梦见了那片庄严古老的森林。

与最开始不同,森林不再宛如倒影般存在于水底下,荣光也说不清是森林到了水面上,还是他到了水面下,而且这片森林是明亮的,光线透过茂密林木的缝隙,像成千上万的光箭贯穿了绿色的穹顶,落在地上化作细密的光柱,把纷飞的浮尘照耀得宛如奢华的金粉。荣光置身其中,感受到这铺天盖地的绿意融合了无穷生命力,他震惊于这座森林的威严与庞大,但是它太安静了,仿佛还在沉睡。

其实对于荣光来说森林都是一个样的,根本分不清是不是同一座,但他就是非常肯定这是他之前梦见过的森林,它肃穆庄严,但也亲切。

荣光漫步在森林里,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所以也不怕迷路,他摸了摸身旁的一棵老树,树干上突然抽出了细嫩的枝条,一丛紫蓝色的花从他指缝间挤了出来。

“你最好别乱碰,不然醒来头上又要开花啦。”森林里响起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荣光大吃一惊,这森林里竟然还有别人?不过想想,这是做梦,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吧?

容貌端丽的少女从森林深处走出来,她梳着精致的盘发,说不上十分漂亮,但是充满灵气,瞳仁乌亮清澈,透着孩子气的狡猾,她抿着嘴笑,眼波流转间仿佛就生出无数个捉弄人的鬼点子。她斜跨着一个小巧的药箱,穿着一套中华风的洋装,荣光在漫展上看过有女生穿,但却穿不出眼前这个少女百分之一的古典优雅。

少女不需要荣光问便先自报了姓名:“我叫春景,小荣光。”

这少女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凭什么在自己名字前加个“小”字啊!荣光很是不忿,却忽视了为何少女会知道他名字这件事。春景走到荣光面前说:“刚才是哪只手碰到树的?伸出来。”

荣光像听到主人说“握手手”的小狗般举起了爪子,等他察觉不对劲时春景已经捏住了他的手,从她的小药箱里抽出一把戒尺似的东西,不说一声便猛打荣光的手心!荣光嗷呜痛呼一声,来不及抱怨就看到自己手心里飞出无数紫色的粉末。

“要是沾上了它们就会在你的血管里开枝散叶哦。”春景若无其事地说出可怕的话,“就跟幽灵草和鬼女苔一样,会被你带出去的。”

“可是我之前什么都没碰啊?”荣光纳闷地说,手心里没再飞出紫色的花粉了。

“情况有很多种,并不一定是真实的触碰,以后你就会知道的……”春景说着,便往森林深处走去。

“等等!”荣光追了上去,他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比如这是哪里、这座森林是什么东西、她又是谁、他为什么会到这里……

春景背对着他,边走边说:“你情绪最近不稳定,这样可不行,你的心必须要平稳才行。你一定要记住,因为——”

春景突然停下脚步,她脚边无数的荆棘条破土而出,一瞬间吞没了少女的身影。

荣光大叫着在闹铃声中醒来,半个身子挂在床边,睡姿清奇。即使醒来了梦境依旧无比清晰,荆棘笼中传来春景的声音,她说:“人心的变异会招致身体上的异变。”

骆晓晓觉得自己最近太走运了,无论走到哪里,她总是能恰好偷听到别人在谈话,比如在厕所里她会听见洗手池附近有人对话,坐地铁或公交车时身后总会传来窃窃私语,有时候是两个或以上的声音在谈论着,有时候又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像在打电话。

然而奇怪的是,不管她怎么留意却从来没发现过这些说话的人。

这些人的声音总是很低很含糊,时而尖细,时而沙哑,也分不出男女。不过骆晓晓更关心的是谈话的内容,丝毫不在乎这些诡异之处。

骆晓晓沉迷在这个流言游戏中,完全没察觉到身边的环境产生了变化。一开始只是她所在的班,然后是整个年级,现在整个学校都笼罩着诡异的气氛,相互猜疑、相互顾忌、相互提防……学校里人心惶惶,流言之中又生出无数流言,病毒迅速扩散。

年级第一的勤奋学生成了花钱走后门买试题的卑鄙小人,人缘颇佳的漂亮女孩被说是脚踏多船、水性杨花、臭不要脸,得到全市作文比赛冠军的人成了无耻的抄袭者……

和善的人百般辩解却毫无作用,聪明的人小心翼翼回避一切,敢出头的人就会变成下一则流言的主角,只有不怀好意的人宛如身处盛宴,比如骆晓晓。

骆晓晓这天一回来,就有好些女孩子嘻嘻哈哈地围上来,这已经成了常态,总是知道各种新消息的骆晓晓俨然成了她们之中的女王,大家都关注着她,这让骆晓晓很满意。

她们交换着新听来的八卦,正聊得开心,其中一个女孩突然问:“晓晓,你怎么老是抓自己手肘啊?”

“呃,可能是过敏吧。”骆晓晓有点不自然地说,她的手肘最近总是使不上力气,动作也不灵便,感觉好像长了个包,痒痒的,但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又没发现什么问题。

“该不会是生了什么怪病吧嘻嘻嘻……”那个女孩子阴阳怪气地说。

骆晓晓生气了,稍微提高了声音:“不要胡说八道!”

一群女孩子面面相觑,骆晓晓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果然,那个女生疑惑地问:“干嘛突然骂人啊,我没说你什么啊。”其他人也不解地看着她。

骆晓晓愣住了,刚刚的那个声音既像是那个女生的却又不是,到更像那些谈话的人的声音,她没有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

上课铃响了,大家各自回到座位上。骆晓晓才刚坐下,就听到她们嘀嘀咕咕的声音:“发什么神经啊她……”“她以为自己是谁?”“差劲,跟泼妇一样呢。”

骆晓晓马上抬头去看刚才那几个女孩,她们有几个也在偷看骆晓晓,与她的目光一接触便飞快地移开,不过她们都没有说话。但骆晓晓还是听到了细碎的、若有似无的讨论声:“她在看呢……”“看什么看?心虚吗?”“好讨厌哦……”

专心上课就好了!骆晓晓正想去拿课本,突然,她觉得手肘的骨头似乎动了起来,一下使不上力气,课本啪地掉在地上,在安静的教室里分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她身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进她耳里:怪人、丑八怪、装模作样的、最讨厌她啦、一直看她不顺眼了、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公主啊……

骆晓晓傻愣愣地站着,手肘上异样的感觉更明显了,那里的皮肤像在裂开一般。她猛然回神,借口说不舒服匆忙跑出教室。骆晓晓心想她一定是生病了,可能是发烧了脑子不清楚才会听到幻听吧。她到保健室想要点药,保健室里没有人,但是有一面全身镜。

骆晓晓鬼使神差地走到镜子前,卷起了衣袖,她看见……手肘上长出了一张人脸!骆晓晓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镜子,是真的!她手肘上有一张人脸,有着清晰的五官,而且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正是她连日来一直听到的那种声音。

“啊啊啊啊!”骆晓晓尖叫着去抓这张人脸,而这张脸是活的,骆晓晓用手抠它,它便皱起五官,张大嘴巴去咬她的手指,嘴里发出难听的叫声。紧接着,骆晓晓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这次是从她膝盖上发出的,她低头一看,那里也长出了一张脸,朝她挤眉弄眼。

“怎、怎么……”骆晓晓浑身瘫软坐在地上,她变成了怪物?她一定是在做梦吧?这时有人推开保健室的门走进来,骆晓晓立刻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用自己的身体藏起那些人脸,其中一张人脸更是趁机撕咬她的手。